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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互联网和出版业的发展，使得人民群众的文史水平得到空前提高。过去主要依靠《三国演义》传播的三国知识，也迅速充分化、立体化。由此也诞生了一大批历史发明家和演义批判家，炮制出许多奇谈怪论。这里，单说一条： “演义中赵云的事迹，很多是抄袭陈到的”。赵云，大家都知道，三国演义中蜀汉的五虎上将之一。正史上，三国志虽然将赵云与关羽、张飞、马超、黄忠并列一传，但并无“五虎上将”的封号。赵云生前地位远远低于关羽等四人，而且本传文字简略，只有三四百字。 而在三国演义中，赵云的大量表现，确实是罗贯中杜撰的。在罗贯中笔下，赵云不但武艺超群，智勇双全，忠心耿耿，又识大体，堪称是武将中毫无缺点的一位。 而陈到，也是三国时期蜀汉的将领，被称为和赵云并列的猛将，所谓“亚于赵云”。 就因为这一句“亚于赵云”，有的人开始拍脑袋了。他们说，三国演义中没有陈到这个人，是因为罗贯中把很多陈到的事迹给放到赵云身上了。换句话说，演义中的赵云，是历史上赵云和陈到的合体。“赵云的事迹，是抄袭陈到的”。 这就让人很无语了。 所谓“赵云事迹是抄袭陈到的”或者“演义赵云是历史上赵云和陈到合体”，必须包含有三个条件： 第一，演义上赵云记载了某个事迹。 第二，这个事迹，历史上赵云没有。 第三，这个事迹，历史上陈到有，或者有原型。 三个条件都是必要条件，缺一不可。只有一条或两条都不行。其中的逻辑，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不明白的我也放弃抢救了。 那么，看看“赵云抄袭陈到”，是否能成立呢？ 演义上的赵云，确实有大量的精彩表现。这些表现的素材来源，各不相同。 有的来源是《三国志.赵云传》的寥寥记载。例如随公孙抗袁绍，跟从刘备，长坂坡救阿斗和甘夫人，与诸葛亮入川等。 有的来源是《云别传》。例如桂阳拒婚，截江夺阿斗，成都谏瓜分田产，汉中空营计（一身是胆），劝阻刘备伐吴等。 还有大量的事迹，主要是赵云在战役中的各种具体表现、单挑打斗，正史上毫无痕迹。比如磐河杀麴义，汝南挑高览，新野杀吕旷，以及长坂坡杀曹营名将五十余员等等。这些，一般倾向于就是罗贯中编的。 按照本文开头引的那种说法，这些历史上没有根据的事迹，很多是来源于历史上陈到的事迹。这个判断必须有一个前提，就是这些事迹确实是历史上陈到干的，或者有类似的原型。 那么我们就来看看历史上陈到的事迹到底有哪些。 陈到，这个人，可以说历史简单清白，也可以说历史扑朔迷离。三国志是没有他的传记的。陈到事迹的主要出处，在《三国志.杨戏传》里面，蜀汉大臣杨戏写的《季汉辅臣传》及其注释：
从这里可以看出，陈到字叔至，是汝南人，在刘备担任豫州牧期间（194-199年）跟随刘备，是和赵云一样忠勇的将领。刘阿斗继位后，担任永安都督、征西将军，并且封为亭侯。在蜀汉也是一员宿将。 这里，不但把陈到和赵云并称，而且明说了“名位常亚赵云，俱以忠勇称”。这或许就是部分人臆想赵云事迹来自于陈到的缘起。 关于陈到的另一段记载，出自《李严传》：
这里说的是226年（建兴四年），诸葛亮准备北伐，把原本驻扎在永安吴蜀边境的李严调到巴郡江州（重庆），留守后方。而东边的防务就交给陈到负责，依然算李严的部下。上面这段记载在《华阳国志》中也有体现。 除此之外，诸葛亮曾有一封书信给哥哥诸葛瑾，上面提到了陈到：
这里提到陈到督率的白毦精锐部队，是“西方上兵”。有专家认为这封信不是给诸葛瑾的，而是给李严的。但总之陈到的身份地位不会变。 以上几处，就是史料中陈到的全部记载。从这些我们可以看出陈到人生的大致轨迹。前半生跟随刘备，后半生在刘阿斗部下守卫东部吴蜀边境。其投奔刘备的时间，严格说来比赵云还早（赵云是200年官渡之战期间才正式加入刘备阵营的），但是具体事迹基本毫无留存，只有一个“名位常亚赵云”的笼统称呼。 这倒也并不奇怪，蜀汉不置史官，所以蜀汉将领尤其是早期名将的事迹多有失传，连关羽张飞这种天下名将，他们早期事迹都只能从曹魏阵营的史料去发掘。陈到跟随刘备虽早，但比赵云名位略低。连赵云都只有三四百字的本传，陈到能留下这么几句已经算不冤枉了。也正因为史料实在太少，历史存在感低，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中干脆不提此人。 今人为古代名将觉得遗憾，如果是在历史小说中让陈到亮相，给他编排若干精彩剧情，这是毫无问题的。鄙人的拙作《贼三国》中便给了陈到不少戏份。然而，硬要去发明历史，杜撰出陈到的若干丰功伟绩，甚至捏造“赵云事迹本是陈到”的说辞，误导吃瓜群众，那可就不太对劲了。 按某些文章的逻辑，陈到乃是一支“秘密部队”的首脑，因为秘密，所以其事迹在正史中没有记载。然而，正史都没记载的秘密将领，罗贯中在千余年后又是从何而知其事迹，再写入三国演义的？今天的历史发明家们又是如何得知罗贯中获得了此秘密事迹的？我还可以说，正史中并无三英战吕布，其实正史中力战刘关张三人的乃是上将潘凤。潘凤不但力敌三英，更重伤了关羽、张飞，故而为蜀人陈寿所诋，史书不标其名。反正没有记载的就是秘密，这种虚无主义套过来，想说什么都可以。 由此可知，历史上的陈到，就是一位比赵云略逊的猛将。他的事迹史书固然失传，咱们今人却也没必要为了填充，就从罗贯中的文学创作中扒拉出剩饭剩菜去大锅乱炖。所谓“赵云事迹抄袭陈到”，纯粹是某些刚刚接触史书知道陈到的人，非常热切于用“知道陈到这个人”作为彰显自己三国水平的重器，从而演绎出来的行为艺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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