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老太太们,跟缝纫机的感情都不一般。我婆婆就是。 婆婆交代时间的时候,一般都是比照孩子们的岁数,比方说,家里有缝纫机的时候,老大2岁,老二1岁,老三还没有出生。 1972年,因为偶得了一张紧俏的缝纫机票,全家人东挪西凑借钱买了这台缝纫机。那时候,萨尔图中心附近有三家商店。道东有一趟平房叫第三百货商店,道西的叫第一百货商店,团结路那边还有一个第五百货商店。 自行车从三百运到家,请人帮装上。婆婆视若珍宝,早就羡慕别人家有缝纫机,这回自己有了这“宝贝疙瘩”,兴奋,一晚上,研究研究,蹬巴蹬吧,跑跑直线,有准了,就开工干活。 缝纫机干的最多的就是打补丁。给孩子们补衣服,补裤子,屁股上,膝盖上都匝得一圈一圈像蛛蛛网,结结实实。 婆婆特别喜欢打扮孩子。街上时兴啥样式的衣服,就琢磨给孩子们做个啥样式。她买来布,自己裁剪,自己用缝纫机匝。 学做四个兜的中山装、白色带蓝边边大领子的海军服,米色的将军服,甚至连大翻领西装都会做。抠兜,装领子,样样拿手。邻居大姨看着孩子穿好看,到处去商店买也买不着,后来把老大老二叫过来一问,原来是他妈自己做的,惊呆了。 老大老实,老二淘气,中山装新上身,临出门妈妈必定跟在后面嘱咐:“儿子啊,走路看着点,咱可别刮口子啊!”用不了两天,准保顺着兜口,咔嚓咧开一个大口子,回家挨顿笤帚疙瘩。 有了缝纫机的婆婆,把穷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从不让孩子们受屈。没有钱买毛裤,买秋裤,就每个人给做三条棉裤。刚一煞冷穿一条,只拉一层棉花,比毛裤还薄一点的那种;再冷点就换上第二条厚一点儿的;大冷了,穿最后一条最厚的大棉裤。夏天拆,冬天做,年年穿新棉裤。 婆婆常念叨:“那些年啊,我的缝纫机出老力了。” 婆婆手巧,心善,干活又麻利,远近皆知。孩子们都上高中了,还有人把亲戚的亲戚家的活拿来求婆婆给做,一拿就是五六条棉裤,一摞一摞的,别人都看不下去了,但婆婆只要别人开口,总是有求必应。 白天上班,所有的活都是晚上做。洗衣做饭,啥也不耽误,缝纫机经常整夜哒哒哒哒忙个不停。 老二上小学时,家里打了新沙发,晚上,等孩子们在小屋睡觉了,婆婆就把缝纫机抬到大屋,连裁带做,一宿间包完了一组沙发。沙发两边带扶手,给包的严严实实,还能拆下来洗的那种。孩子们早上睡醒,看见一组淡蓝色,结实的布质,加了细细牙边儿的新沙发,揉揉眼睛还以为是在做梦。 晚上,做衣服、做鞋子,帮外边的亲戚朋友邻居做活,闲一会儿就觉得白瞎了功夫。 这些年,婆婆的眼花了,商场里的衣服琳琅满目,她的手艺再也用不上了。缝纫机的针不好使了,它太老了,陪伴了主人大半生,干了太多活。婆婆舍不得扔掉老伙计,想方设法找来新针,想等着再试试还好不好使。 我说:“妈呀,别干了,该歇歇了。” 作者简介: 一缕春风,本名崔英春,1971年出生,黑龙江省大庆市人,企业高级政工师,文学老女青年。以业余时间读点散书,写点小文,抒发点小情怀为乐,作品散见于各报刊,散文集《从春天出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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