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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瓜记–––插队轶事 作者：山中老虎 离我们村西南方向30里外有一个名叫“野狐沟”的地方，那是个关押一般刑事犯的劳改农场。当时犯人有近百人左右，大多是当地农民，刑期都在3年以内。这些人由于他们法律意识淡薄、文化程度低、逞强思想严重，故往往是因一时冲动、才酿成大祸而坐牢的。罪行一般多是赌博、搞封建迷信活动、盗窃他人财物、打架斗殴致使他人致残等等。当地处理他们的劳改方式是“外劳”---即让他们在监狱外从事某些劳作：比如筑路、修水利、种粮、种菜等；使之能通过这种“自食其力”的强制性劳动，悔过自新、重新做人。 “野狐沟”跟一般的监狱不同，那里的武装干警和看守人员较少，主要是依靠所修的铁丝围网、壕沟和圈养的十几条“土”狼狗以防范犯人越狱。据说住在周围方圆几十里的老百姓，好些年也没听说过有谁能从那里逃脱。我们北京知青知道这些都不以为然。是啊，经过“文革”我们什么没见过？！没经历过？！当地老百姓却对那儿充满了恐惧，极少光顾那里。我们生产队长有时吓唬队里不好好劳动或爱调皮捣蛋的小伙子常会吼道：“把你狗怂（发音“song”)送到野狐沟吃兰花花洋芋去！” 70年的夏天，队里的西瓜丰收了，各个都长得又大又圆，十分喜人。别看我们村严重缺水，但由于白天日照时间长；日夜温差大，瓜地里又从来都施的是麻子油渣沤成的农家肥，所以种出的西瓜是巨沙巨甜。知青没来村里时，村周围没什么人有闲钱买瓜，故都当本村的“福利”分给各家吃了和送礼了。我们几个知青突然心血来潮，建议今年到外面卖些瓜为队里“创收”，到年底让大家拿点“真钱”过年。队长听了很高兴、很爽快地答应了。但到哪去卖瓜呢？公社虽距离我村只有20里的路途，是方圆50里的集市所在地；吃“国家粮”、拿工资的农村干部也多，但他们“见多识广”、什么都吃过啊。另外，附近生产队也多，知青也多，我们去那卖瓜恐怕难以卖个好价钱！几人千想万想，最终就想到了野狐沟！对！就是那个劳改农场！哪知队长和村里的壮劳力二狗、天才、麦林等小伙子听此言后，都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额们可不敢去，额们怕那里的狗！你们几个去吧！”这就让人纳了闷了。这几人平时都是村里数得着的、天不拍地不怕的“二球”、敢单独钻山沟打狼的主儿，何以惧怕那群土狼狗呢？为何他们拒绝陪我们一起卖瓜、又让我们这些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学生娃”去冒险呢？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中大多数人患有“畏狗症”？！ 经过我们追问，后来他们告诉我们了一个极为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们不敢去野狐沟卖瓜的原因只有一个-----惧怕那里会往死咬人的恶狗！因为那里那些“天杀的东西”只追咬不穿“干部制服”的生人！ 能护身避咬的“干部制服”到底是何物？告诉你吧：那种衣服不只是件简单的蓝色四兜中山装或是件国防绿四兜军便服，那是一种强烈的、可视的交流语言，那是一种形象标识，它向人和动物体现了你所属的群体；生生证明了你不是剃着光头、穿着褐色粗布中式衣衫的犯人；不是着黑色挽裆裤和黑布对襟衫的当地老百姓；而是属于武警和看守人员这类管理者，属于国家干部和吃公粮的人。那些四条腿的家伙是凭衣着识人的。真真的是“狗眼看人低”“只见衣裳不见人”啊！ 卖瓜心切的我们为投野狐沟“土”狼狗之所好，（它们的确是土的掉渣、不识真人啊。）翻箱倒柜，最终为随行的二狗和麦林筹齐了两套衣服。那可是从头到脚的武装啊---军帽、四兜制服、工装裤；只是在鞋上犯了难，他俩死活不穿我们的“孝孩”（鞋）（指白色回力鞋），又穿不进我们过瘦的黑色“懒汉孩（鞋）”，故只好不换“靴”了。然后我们故伎重演，像以前训练二狗相亲那样进行了卖瓜前的彩排预演，直至感到满意为止。 第二天一大早就阳光灿烂，哈哈哈，好兆头啊！二狗和麦林各拉了一车西瓜，足有近二百斤。我们三人各挑一担，每人近70斤，另二人空手、以便帮忙推车上坡和换我们挑担。在队长叮嘱“娃，千万不要被狗咬了，少赚点没关系”的唠叨中，七人浩荡上路。遗憾的是，没说动天才那个机灵鬼同来，否则，我们这些平时能“耍（玩）到一起”的人，足以上演一场八仙过海的好戏了。 一路的遥远、尘土、辛苦、流汗及瞬时的退却在年轻人的精力和笑声中不值一谈！我们根据老大的密谋，在沿途山脚草丛中不同的地方，窝藏了几个西瓜并标以记号以备回途享用；还立誓要在野狐沟的买卖中赚回这“人吃马喂”的损失。 终于，令当地老乡生畏的野狐沟近在咫尺了。不见人影的前方，暴怒的群狗狂吠声却听得叫人两腿打颤，心跳也骤然加速。我们七人仿佛从天上坠入深渊，一时陷入迷茫，不知所措！前方人影和狗影渐现，时间在一分一秒中艰难地度过。忽然，曾养过狗的我首先在烟尘中起码看清了在群狗中有几个穿绿色武警衣服的人，心中大悦，便对其他人兴奋地喊道：“没事啦，来的人是武警，他们会管住那些狗的！”我的几个姐们都马上跳出了恐惧的苦海，只是二狗和麦林还呆瓜似地站着。 无愧是亲人解放军（那时服装不细分军人和干警）啊，眼睛犀利，远远便从我们的装扮和肩挑手拉的货物上猜测出了这些不速之客的真实身份和来意，于是狗们也不狂吠了。随之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数张喜悦的脸和十余只摇着尾巴、却不招人待见的狗。再次确认我们是上门卖瓜后，这几位武警便主动帮我们肩挑手拉起来；但仍有那么几只不识时务的“土家伙”尾随在二狗和麦林的“靴”子后，不时地嗅一下它们、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搞得他二人手足无措。进入“野狐沟”后，干警们把我们带入一个类似教室的大屋子里，放下货物，忙不迭地叫几个犯人给我们倒洗脸水和喝的开水，还叫来另一些管教人员让他们来买瓜。 一时，屋子里挤满了人。十几个来自祖国各地的青年武警们用几种方言、兴奋地把我们几人围在屋子中央问寒问暖，完全忽略了仍被狗纠缠着不放的二狗和麦林。因为他们一眼便认定“那是你们村老乡。” 天啊！他们这些人哪是买瓜的？！分明是来看“北京女知青娃”的啊。我们顿时悟出：今儿的瓜是不愁卖了！还定会卖个好价钱！于是我们老大趁热打铁，私自把瓜价由队长给的最高2分每斤提高到6分每斤（这可超了北京当时一根奶油冰棍的价了！）。整个一个奸商啊！二狗和麦林听得四眼瞪得老大、张着嘴，都忘了狗们的纠缠。 让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 “买家” 竟完全接受了这价格，根本没有还价。理由是“我们欢迎北京知青来陕北插队”；“你们走了这么远的山路，让我们不必走50里远路到大集上去吃这么甜的瓜；”“你们能来，体现了军民鱼水之情”等等等等。 不到一袋烟的功夫，近400斤瓜被风卷残云，销售一空，我们赚得盆满钵满。更让我们感到受宠若惊的是武警和看守们陪我们大家“视察了”几乎半个农场，看了壕沟，铁丝网等防范设施，招待我们吃了犯人们种的西红柿，还看了在他们训导下犯人们的操练！ 天色渐晚，我们于心不忍，无论如何不能再留下吃晚饭了，还有近30里路的回程和藏在草里的西瓜等着我们呢。更重要的是，大家是急于回去向队长报功，一天之内我们挣了整整24元哟！我们想亲眼看见会计在我们7人的“个人工分本”上，都记上一个最高分--10分，这可价值0.18元人民币呢。通常我们女知青干活一天最多挣8分工，还不到0.15元。 以上之功劳，至少有一半归于我们的行头，哈哈哈，穿着干部服卖瓜真是一本万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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