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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窝 ◎ 专访翟永明:我们都是单翼天使 | 诗观点文库 | 诗生活网

 置身于宁静 2020-01-29
            一、极端≠力量

  【突破之后再要往上走,就不仅仅要依靠偏执了。极端总有到头的时候。如果不能象张国荣那样极端到跳下楼去,就只能把它转化到别的力量上。也许没有极端那么尖锐,但也未必没有力度】

  燕 窝:你好,谢谢你接受邀请成为本期的专题诗人,诗生活每期月刊都推一个诗人,包括访谈、作品、印象记等等,全面展览一个诗人的实绩。呵呵,你居然有用MSN!真让我意外得流鼻血。

  翟永明:我不太上网,是个网盲,做专访可能跟不上你,你别嫌我动作太慢。我已多年没上班了,晚上有时要去白夜,小生意,大精力,弄得我很累。今天不是周末,因为非典酒吧里也没多少人,和你聊正好歇歇。呵呵,我只怕电话采访。

  燕 窝:白夜不算生意吗?呵呵,记得《胡子语录》里有云,你是“美人的骨架里有英雄气概”,为什么不用你的号召力和白夜这些现成资源做些影响更大的事情?做专栏,做杂志,做一些文化活动?金牛座应该对做生意有天份的。

  翟永明:你高估了我的能力。这些以前我都作过,我觉得我对生意有直觉但没勇气,没怎么抓住,经常把机会白白扔掉,或让给别人。再说,我也不是真的生意人,作生意还是弱项。最近我在写文章,在写一本书。但是诗,一如既往地重要,否则,我的人生就少了一个最大乐趣。

  燕 窝:今天有朋友来信问我,结婚了没有,大意是害怕结婚会杀掉诗人燕窝。呵呵,婚姻对写作可能带来某些气质的改变吗?比如极端、偏执。

  翟永明:我当人家老婆的时候也写得不少。关于这个问题,我想主要是自已的心态要调整好,你自己爱不爱诗。环境改变了又怎样呢?不好的诗,就是不改变生活状态也无法变好。极端并不见得就是好诗的因素,不极端的也不一定,而且我认为,婚姻虽然可能中和它,但也有可能强化它,这说不准的。

  燕 窝:可有时创造力在一种偏执的基础上。就是说,往一个点上使劲,是最有可能突破的?

  翟永明:也许吧。但突破之后再要往上走,就不仅仅要依靠偏执了。我也曾经有过这种极端,但极端总有到头的时候。如果不能象张国荣那样极端到跳下楼去,就只能把它转化到别的力量上。也许没有极端那么尖锐,但也未必没有力度。极端总有走到头的时候,这个到头,既不是因为婚姻,也不是年龄,而是对无休止的极端产生厌倦。

  燕 窝:你爱听张国荣?

  翟永明:我看得多,听得少,觉得他很有才情,当然他人也有种惊艳的气质,这是双方面的结合,连老天也嫉妒。

  燕 窝:你在线写作吗,我指那种十分即兴、尽情的写作爆发?最近这个世界发生了很多可怕的事情,我不敢乱写,怕一语成谶。有时我想,写诗要写到一种什么样状况或境界,居然与生命能量相通?

  翟永明:中谶的诗我也不期然写过,把我吓坏了,不敢多看,而且我的作品总是针对自已而非别人,这更为可怕。我想这里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才会这样发生。非典期间,我也不敢乱写了,几次动笔,都去写些别的东西,好象非典不存在似的。不过,我可以在电脑上写文章,写诗还是要在纸上写,一定要跟纸发生关系。

  燕 窝:哈哈哈,我还以为我神经出毛病了,原来我们一样。

  翟永明:也许我们的神经都有点问题吧。人要学会调整吧。比如今天,我就感觉不太好,所以上网来逛逛,平时我很少这个时候上来。遇见你,聊聊就很好了。

  二、快乐原则

  【我一直想要消除这种紧张,在诗中和在诗以外。成长对我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以致于我不想过多地写到它。我成长时侯的压迫主要是,不被别人理解。我一直是个消级的人,而我从写东西中感受到了快乐】

  燕 窝:别怕,你是光辉的翟永明。呵呵,这个名字有正福,邪气不侵,翟妈妈好象有先见之明。你一向就叫这个名字吗?

  翟永明:我从小就叫这个名字。它不好听,也不好看,挺怪的,太多人不知道这个姓,小学时我的语文老师第一次都叫我瞿永明。而且,到哪儿别人都以为我是先生,不是女士。呵呵,我一直想改个好听的名字呢。

  燕 窝:你的诗里,我看不到太多童年痕迹,大概成长对你来说,还算一件愉快的事?可又有一种压迫感,始终存在你的作品中,它们表现得一直都很紧张。

  翟永明:这跟我生活中的紧张是一致的。我一直想要消除这种紧张,在诗中和在诗以外。应该说,我没有童年,成长对我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以致于我不想过多地写到它。也许等我老了,童年对我更遥远了,我才会再次想到它。我成长时侯的压迫主要是,不被别人理解。我一直是个消级的人,周围的人都希望我积极点,主要是父母,但也包括周围的环境,氛围。那时的大氛围是一种积极向上的气氛,人们对孩子的所有期望就是:理想,革命,热情。可是,革命对我太大太抽象了,我关心的问题是具体的、个人的。也许我太早熟了,我对同龄的人的问题根本不感兴趣,先是加入红小兵,后来是加入共青团……这类事我都不感兴趣。唯一的爱好是读书,我那时觉得,书把我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了。读书也是回避现实的最好方式,它使我对别的事更不感兴趣了。

  燕 窝:那时你能找到什么好书读?

  翟永明:那时的书不好找,都是到处借,借了别人又等着要,所以看得飞快。有的是禁书,所以都是偷偷的借,悄悄的看,还相当刺激。不象现在,书铺天盖地,反而没人看了。有一次我上课看书,被老师发现了,要我交出来,但书是借别人的,我肯定不能交,结果后排的同学帮我悄悄地传递出去,传到另一个班上了。呵呵,有点象搞地下工作。我的语文老师其实很喜欢我,要我交书莫非是想自已看(哈哈)?因为我太消极,曾经是班干部也被取消了,开班会我也一言不发的。但我还是有些朋友的,不至于落后到被轻视的程度。我骨子里就是消积,没别的,我觉得我现在积极多了。

  燕 窝:那种隔阂与压迫力主要是来自内心?不是真的和现实有冲突吧,你那时就写诗吗?

  翟永明:是的,那时就开始写一些,主要是慰藉自已,而且忘记现实。我与现实的冲突主要来自家庭,学校反而是我的逃避场所。我从写东西中感受到了快乐,后来就更加起劲了。开始写时没人知道,慢慢我最好的朋友也看了,还有一些同学,他们觉得我写得好级了,但我的父母、家人从不知道。

  燕 窝:是否当时成为一个诗人是不值得被鼓励的事?

  翟永明说:原则上是这样,但具体到个人还是很有意思的事。再说,人家也没真正把你当诗人看,只不过是觉得这孩子还有点喜欢诗。我最早看的都是古典诗,喜欢得很,倒背如流的,现在都忘光了。也写过一些,洋洋得意的,现在想来肯定平仄都没分清楚哈哈。后来长大点时还看过一本平仄指导书,很爱看,不过那时已不写那些伪古典诗了。新诗是中学时开始写的,写着玩。那时开始喜欢看些普希金的诗,还有别的人,想起来了,还受了一点点我姐姐的影响,她受莎士比亚的影响,我受她的影响,是二手莎士比亚哈哈。那时书的资源少得可怜,我们逮着什么书看什么书,有的看就行。——能找到的书太少了!我们那些孩子,家境什么的没有太大的不同,贫穷并不等于不愉快,或者说,童年的愉快可以抵消贫穷的不愉快,但我的心理环境很差。大多数孩子都属于自生自灭,父母连自已都顾不过来,在那个年代,没有“宠爱”一词。这是我不愿触及的回忆,我少有描写这一段的作品,只记得有一首《称之为一切》,在那个诗里我写到过幼儿园。

  三、爱情与写作转移

  【它更多的是一种转移,可能主要是寻求一种新的感觉。在那时,什么样的转移都可以暂时消除那种焦灼感。我想最终的转移还是落实到一个人身上。所谓爱情就是这样吧,一战就胜可能也无趣。落叶多了,花不是就更美了吗?爱情总是使人积极的】

  燕 窝:你的早熟包括爱情吗?我觉得,一种隐隐约约的性压抑在你的作品里也很普遍。

  翟永明:可能有吧,它更多的是一种转移,可能主要是寻求一种新的感觉。在那时,什么样的转移都可以暂时消除那种焦灼感。我想最终的转移还是落实到一个人身上。

  燕 窝:另一个人?意大利诗人卢恰诺·德克雷申说:我们都是单翼天使,只有互相拥抱着才能飞翔。呵呵,我感到这是个很艰难的使命,现代社会越来越多人在单飞,有时是一群飞,两个人……好象越来越少。你对爱情始终没有悲观过吗?我看你的《传奇》好象是某种爱情传奇。

  翟永明:有过理论上的悲观。但在现实中,我还不那么悲观。爱情总是使人积极的,不需要指一种具体的爱情,而是你总是感到被人爱着。单翼天使也不是不能飞,只是飞起来也许会原地打转。

  燕 窝:哪手是你的成名作?我听说是《静安庄》。

  翟永明:应该是《女人》组诗,《静安庄》是在它之后写的。不过,我个人特别喜欢《静安庄》,首先这首诗是依据我的个人经验,而且是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个人经验——下乡。以此为依据所创作的。其次,这首诗比之《女人》写得更为成熟和理性,但又是以感性为出发点的。

  燕 窝:《女人》我看了,还有《母亲》,加上《静安庄》,你是很明显作为女诗人在诗坛立足的?

  翟永明:不管是作为诗人还是女诗人,都被归于女性诗歌。
  《母亲》用的那种格式我现在很少用了,我那是积淀已久的情诸,蓄势待发,非此种形式不足以表现当时的感觉。

  燕 窝:据称你被三代诗人称为“偶像”。你觉得自己在诗歌之路上算个幸运儿吗?

  翟永明:哈哈,偶像中也有男性。我想我不算幸运,我也有过倍受排斥的事。当时我写的诗很多人不喜欢,挨过骂,诗作也被拒之门外,想找个跟写作沾点边的工作都不可能。现在我还和朋友开玩笑,我无非想找个编辑或记者什么的,有个好工作过一生,到现在都没找到。上次跟欧宁说我要找个工作,他还大笑起来,好象我找工作这事很可笑。呵呵,大概我这辈子都与写意的工作无缘。

  燕 窝:你是指《女人》之前还是之后的经历?我从很多人那儿都听到对你好评如潮,甚少听到恶言,虽然你也坎坷和奋斗中出来的,不过在新一代已经是个半传奇了。在传奇身上,即使以前被泼的污水,大概也成了增加你荣耀的一环。

  翟永明:并非全都是好评如潮,你说的也许只代表一部份人,恶评你没听见而已,不过总是这样的,我也无所谓了。当然现在再出来工作我肯定不习惯了,现在跟以前不同,我们这代人的知识结构已经不管用了。

  四、男性梁山

  【有些女诗人被遮蔽了。所以我说,百晓生是从水泊梁山而来的嘛。水泊梁山排座次,当然女性就只有孙二娘等恶妇了。我觉得感性的东西本身就很强大,有力,这并不仅仅是女诗人应该怎样去做的问题,还要考虑女诗人所做的会被如何看待】

  燕 窝:女性这个性别对你写作影响大吗?

  翟永明:当然有影响。我最近正在写一篇东西,就是与性别有关的,虽然不是谈诗歌,但问题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对女诗人来说,这个问题你想绕也绕不开。

  燕 窝:我曾经和百晓生谈到,大部分女诗人都是以“女性主题”的诗作立身扬名的,《女人》和《静安庄》就是很明确的女性主题作品。你认识他吗?他是你的超级FANS。

  翟永明:什么超级,他把我骂成恶妇一个,还FANS,我倒是他的FANS(哈哈)。不过他那个劳什子排行榜写的倒还是很有才气,后来有很多人模仿,但就差多了。他有这个看法不奇怪,从他写的那个排行榜就可以看出,他是个从水泊梁山而来的角色。

  燕 窝:啊?在排行榜上出现的女诗人确实寥寥可数。

  翟永明:有些女诗人被遮蔽了。所以我说,百晓生是从水泊梁山而来的嘛。水泊梁山排座次,当然女性就只有孙二娘等恶妇了。再说,你看看排行榜中对女诗人的评语,百晓生可谓得“水浒”之真传。

  燕 窝:哈哈,原来这个意思。男性梁山?

  翟永明:我觉得女诗人很多写得很好,甚至比男诗人好,但他们肯定不这样看。比如早先的陆忆敏,林雪等,还有现在年轻的如你们这些新一代女诗人,难道还不优秀吗?如果这个看法不被认可,我就不知道优秀的标准是什么了。还有王小妮,你想想与她同时期写作的男性诗人。谁还有她现在的气势?谁还有她的后劲?

  燕 窝:在我与之打交道的新一代男诗人中,仍然有对本质的对女性诗人的蔑视。我感觉男性这种蔑视在于,他们对强有力的语言力量、诗歌语言的开掘、诗歌传统的革新……这些,他们认为仍然是男性才有力量做的事情。

  翟永明:你说得对,而且男人也总觉得什么强有力的语言力量、诗歌语言的开掘、诗歌传统的革新……这些,是女人作不了的事,因此这也才是伟大的标准。我的意思是,他们觉得除了这些,那些感性的东西就不够伟大,就是女性化的,也就不值一提了。还有,上面那些说法,男性也不相信女性可以达到,如果达到了,他们又会觉得这个女性“男性化”了。总之,有力的,伟大的东西都是男性化的,次一等的,弱些的就是女性化的。

  燕 窝:你自己有标准吗,你觉得如何把感性做得强大起来?

  翟永明:这个我倒没想过,因为我觉得感性的东西本身就很强大,有力,只是你如何去看待它。而且,这并不仅仅是女诗人应该怎样去做的问题,还要考虑女诗人所做的会被如何看待。

  燕 窝:摇滚是最感性的,也是最强大的。所以,感性和强大并不矛盾。我记得诗生活开站不久,有次尹丽川上坛发帖,被一群男诗人骂得……那言词太恐怖了。就因为她是下半身女诗人,写身体、写性,一班男诗人把她当作最下贱的猪狗去作践。当时我感到,对女诗人存在一种极不健康的心态:如果你敢敞开写,那么你不象一个敢敞开的男诗人那样赢得喝彩,反而是攻击;如果你不敢,你就被归入女性诗歌中……这是一个有歧义、并不完全正面的词语。

  翟永明:是的,虽然不断地有人说诗歌是没有性别的,但诗人总是会被性别所划分的。

  燕 窝:就是说,如果一个女诗人是强势的女诗人,则她面对的不仅是作品,还有整个中国男性社会的压力;而如果她弱,她仍然面临了男性社会,他们会认为给她一个位子,那是出于对性别的部分均衡,或他们的“尊重”?

  翟永明:尊重恐怕谈不上,怜香惜玉罢了。

  五、女性主题

  【我并不认为女性主题是积弱的开始,这是男性的视点。女性关注与自已有关的主题没什么不好,不必刻意回避。现在女诗人更强大,性别这样在现实中至关重要的东西,以后在虚拟世界就没什么意义了】

  燕 窝:哈哈,你对你现在取得的诗歌成就,也感到了怜香惜玉的成份?

  翟永明:恐怕在许多人的潜意识中,不排除这种对女诗人的一贯看法。但这跟女性主题和女性写作本身无关。我并不由此认为女性主题是积弱的开始,这是男性的视点。我也不认为我的成名作有积弱的东西。恰恰相反,大部份女性主题是积强的,表达独立意识的。

  燕 窝:很多男诗人对女诗人的蔑视,也包括,他们认为她们是自发的、本能的为多,连自个的诗歌理论也讲不清楚,或没有,——这也是被诟病的重要方面。

  翟永明:这种蔑视极其可笑,本能的,自发的东西什么时候变成被蔑视的了。我觉得许多男性视点的理论倒是有理有据,但实践中的情况又是如何。此外,男性诟病的某些东西不应该用来概括女性意识的主要部份,何况,他们诟病的意义为何,也值得深思。我想有的男性并不愿意睁开眼睛看到女性的写作实绩,被女性超越与被男性超越不同,——这最后会从作品竞争演化为潜意识的性别斗争,——毕竟中国男性在这方面的积痼是十分深的。

  燕 窝:你考虑过自己的写作理论吗,只管写,自发的本能的写?

  翟永明:为什么不可以?也没见到几个男诗人先有理论再写诗呵。我对理论真的不通,但并非没有理论就不能写诗。
 
  燕 窝:北京有个物主义诗歌小组,写一些相对感性而言“恐怖”的东西,我是指,它把诗写得完全没有动情的余地。

  翟永明:这些作品恐怕是先照着理论来的,跟画了木工图做木工活一样。但是说一千道一万,最后还是要落实到具体的诗歌作品上。梁山英雄排完座次后又怎样?——这个问题可以问问百晓生。

  燕 窝:哈哈,为啥?我99年在网易看到这个排行榜,还真不太清楚。

  翟永明:它代表了男诗人与女诗人的不同,不过很好玩。我告诉你一个笑话,百晓生的排行榜出来后,有一个男诗人(我不认识的,据说很喜欢我的诗)千里迢迢从很远的地方打电话来祝贺我。意思是很不容易呵,光荣地排到了第十三名。我听得哈哈大笑,同时也疑惑;这么愚蠢的问题,为什么还有许多男诗人认真对待呢?百晓生排座次的初衷也许是调侃(也许不是),但结果却是意味深长的。
  女诗人也许更关心的是写作自身的问题,再说,性别这样在现实中至关重要的东西,以后在虚拟世界就没什么意义了。人们真的可以雌雄同体了。网络部份削弱了传统话语权,这是件很好的事。我虽然上网少,但也常常在网上看到很多好东西,如果没有网络,恐怕不易接触到。

  燕 窝:因此我也在想,过去的女诗人以女性主题起立,只怕也有着男性选择的成份在里面。因为传统话语权本来也主要是掌握在男性手中。

  翟永明:这个问题我要好好想想,我发现,我们的谈话里有这样一个问题,包括你前面说到百晓生对女诗人的看法(靠写女性主题立身扬名),包括你谈到男诗人对你的看法(说你写得看不出是女诗人)。这些意思都透着女性主题的诗歌是次等的诗,不象男人的诗就不是好诗。因此他们称赞你写得好的时候就是说你写得不象女诗人(不瞒你说,这样的称赞我也听得够多)。回到你的问题上来。过去的女诗人写女性主题,是因为没有话语权,那么,如果有了话语权,我们就可以象男人那样写诗了,也就是说,写真正的“好诗”了?
  想起来花木兰立功受封是因为她女扮男装,圣女贞德以女人之身去打仗,就只有被烧死了。这个问题对这个世纪的中国女诗人是否仍是个新问题?
  就在前几天,还有个人以为我是男诗人,问题如果这样看,连我自已都雌雄莫辩了。此外,如何理解女性主题也是个问题,——这是一个不好的词吗?这又涉及到标准的问题了。我以为,女性关注与自已有关的主题没什么不好,不必刻意回避。我最近写的文章就是关于这个。

  燕 窝:我想女性主题的作品是,它们用以观照世界的身份和观照对象都是女性?

  翟永明:不对。至少我对女性主题的理解不是这样的,比如《静安庄》,我不认为它的观照对象仅仅是女性,而更多地是个人在某个特殊时期的特殊感受,当然也有对男性女性的看法,但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时代和时间。《静安庄》尤其针对有同样个人经历的男性和女性,它的写作者身份是个人。当然,我认可这中间的表达方式肯定是相当具有女性意味的。但这样的主题不是女性的主题吗?

  燕 窝:你前期的作品,性别味道比较重。而你的新诗集《周转不灵》,基本上是一种中性写作者的角度,这是否意味着你生命中的前一阶段,性别斗争很激烈?

  翟永明:我倒觉得也许后一段时间会更激烈点,只是形式改变了。我以前多一点情绪化的东西。我的新诗集里其实还是女性写作者的身份,虽然不如《女人》那组诗里的女性题材味道浓重,包括你谈到的《母亲》。但可能比那时候更坚定。
  如果是从前,也许我会对“女性写作者”这样一个所谓身份界定很反感,我也会强烈地强调我是诗人,而不仅仅是女诗人,但现在我却并不在意这种称呼了。

  燕 窝:什么促使了你改变?我记忆所及,周瓒对女性写作倒是有一套套的理论。

  翟永明:促使我变化的是从80年代到现在,关于女性诗歌的种种争论,它慢慢使我的看法清晰起来。
  周瓒是认真做理论的人,而且她现在作的事情对女性诗歌尤为重要。她的观点我基本赞同,我也经常和她有所讨论,象她那样认真做研究的不多。

  燕 窝:最后我有点好奇,很多人盛赞你美丽,这意味着爱情和诗歌的更多机会还是什么?自恋是一个很重要的诗人特质,你想呢?它开发了你身上的什么东西?

  翟永明:哈哈,这可太有点女性主题了,但又有些男性视点,我也听很多男人说到过这种观点:第一,漂亮女人没头脑。第二,如果漂亮女人有头脑了,那是因为漂亮给了你机会。我想,现在时代不同了,女人和男人机会均等,资源共享。不仅仅是外表才带给女人机会。说到爱情,有的时候还真跟美丽无关,但有的时候,也许会非常有关,——你如果想使用它的时候。至于我,有句话叫冷暖自知。另外我一直不是一个自恋的人,这仍然是:冷暖自知。
  今天聊得很有意思,我想关于女性问题,以后我们还可以进一步讨论。

2003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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