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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芜《山峡中》赏析[R]

 小白菜杨春辉 2020-02-02

      在艾芜的《南行记》中,始终贯穿着“一个有趣的对照:灰色阴郁的人生和怡悦的自然诗意”,“这对照不绝地展露,而且是老不和谐的一种矛盾,这矛盾表现了在苦难时代苦难地带中,漂泊流浪的作者的心情:他热情地怀着希望,并希望着光明,却不能不经历着,目击到'灰色和暗淡’的人生凄苦。”他在“野蛮人”身上发现了人性的至善与至美。他们个个都有自己被“逼上梁山”的生活体验和生存方式。虽然这种经历悲惨而严酷,却也不失一种洒脱与真实,少了世俗社会的虚假与束缚。作家对这种生活在心情上是矛盾的,既对其中隐藏的心灵的黑暗有所批判,又不自禁地受到这种生存方式的诱惑,对这些流浪者不可磨灭的人性光彩发出由衷的赞美。包括《山峡中》在内的《南行记》之所以在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原因之一就在于它塑造了这些具有粗犷性格的下层人物的典型形象。他们中有抬滑竿的,有马头哥,有流浪汉,小生意人,强盗,偷马贼,小偷,走私贩,等等。这些人多半是没有固定的职业,没有财产,没有房屋,没有正常的谋生手段。他们形成一个与“文明世界”相对抗的自己的“世界”,他们有自己的一套是非标准和人生哲学,他们藐视一切现存秩序、现存的制度和为它服务的道德教义。

 

    《山峡中》的强盗头魏大爷把受伤而不能行动的同伙抛入江心后这样对“我”说;“小伙子,我告诉你,这算什么呢?对待我们更要残酷的人,天底下还多哩,——苍蝇一样多哩!——天底下的人,谁可怜过我们?——小伙子,个个都对我们捏着拳头哪!——在这里,懦弱的人是不配活的。”这种人生哲学的确是可怕而残忍,然而这种人性的非常态产生于一个原本就非常态的社会中。作家正是通过这些被扭曲了的人物,对那个叫人活不下去的社会发出了愤怒的控诉。

 

艾芜《山峡中》赏析[R]

   在艾芜的“流浪汉”小说中,这些流浪汉们,由于卑贱的社会地位和冷酷的现实人生,变得残酷、粗暴、野性不驯。但是,这些决非他们性格的全部,更非他们的天性和本色。这是黑暗、残酷的社会对他们的性格和心灵的扭曲。因此作家更多的是把笔触伸向这些流浪者丰富的感情世界深处,从他们野兽般的人生外壳中,剖析他们在粗犷的外表下所“隐藏着”的美好品质,以及珍珠般的人性内核。尽管这些美好的品质是以一种被扭曲的形式反映出来的,但它们却如同一朵朵闪亮的火花,扭曲他们身心的社会越黑暗,他们心灵中那闪亮的火花就越鲜艳夺目。

 

   《山峡中》这群人过着“在刀上过日子”的生活。他们被世界所驱逐,铤而走险,这是一种对黑暗社会现实的无奈的抗争,这种特殊的生活形成了自己特殊的人生哲学:“我们的学问……一句话,就是不怕和扯谎!”即使“鼻血打出了,牙齿打脱了,腰杆也差不多伸不起来”,也要勇敢地面对生活。可以想见,这种盗贼的“生存学问”之形成,伴随着多少残酷的遭遇与伤痛的记忆。可以看到,这伙棍棒枪弹丛中觅缝求生存的山贼,不仅身躯遍体鳞伤,而且心头也张裂着创口,滴沥着鲜血。确实,我们在这里必须肯定他们生命力的旺盛,求生意志的倔强。为了在冷酷的世间活下去,他们甚至还遵循着一条残忍的行事准则:

 

   凡入伙者一个也不许活着离开。被打成重伤的小黑牛就被活活抛入江心,成为这条准则的可悲牺牲品。当然,魏大爷的手段是残忍的,然而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以更高的道义原则来对这种行为进行批判是很容易的,小说借“我”同野猫子的一段对话,对此作出了明确的否定:“你的爸爸,说的话,是对的,做的事,却错了!”但是,在不公道的充满恃强凌弱的社会里,当善良往往沦为软弱而给坏人造成可乘之机的时候,恶就可能转化成强悍以致产生抗击邪恶的作用。魏大爷他们人性层面的恶正是在社会层面化成了抗恶的力量,从而凝聚成一种复杂的“恶中之善”的存在形态,也因此,魏大爷他们与嗜恶成性者判然有别。小说结尾,“我”坚持要离开这支队伍,魏大爷并未对“我”断然处置。这一结局的描写,仿佛骤然从人物心底深处升腾起一股强劲的旋律,奏响了善战胜恶的凯旋之歌,回荡起人性沉潜着的全部复杂内容。

 

        艾芜的南行小说所写的都是远离现代文明的滇缅边地的自然风光和风土人情,以及异域情调。这个世界的自然景观以其雄浑、奇崛、苍莽、悲壮而展示在人们面前。它未经文明梳理,很少人工痕迹,露出一副狰狞、可怖的面目,与人处于尖锐的相互对立的情势之中。其实作家在这里并非仅仅是构置一个人物活动的环境、背景,而主要为了刻画人物性格,把自然景观当作人物形象构成的重要因素。事实上,也正是这种充满蛮荒气息的大自然,把它的性格烙在了生活于其间的人物身上,从而孕育出了暴烈剽悍的人物,熔铸了野性四溢的灵魂。正是在这个世界里,生活着一群形形色色的具有野蛮气质的强盗、小偷、盗马贼、流浪者。

 

    作品中魏大爷的女儿“野猫子”的形象,作者更是赋予其复杂的性格特征而闪耀出炫目的艺术光彩。这个少女,美丽,泼辣,带有几分不驯的野性。“她的两条眉峰一竖,眼睛里露出恶毒的光芒,看起来,却是又美丽又可怕的”。她从小随父亲走南闯北,磨炼得胆粗气豪。面对一群士兵,有可能被抓获之际,她傲然地表示:“我们原是在刀上过日子哪!迟早总有那么一天的。”然而在爹面前,她又懂得撒娇,稚情憨态,完全是一派天真的女孩子情状。她是她爹最忠实的助手和最坚定的支持者,她爹的盗贼“学问”学得最到家的力行者。是她在夜里帮助父亲把小黑牛活活抛进江心,而第二天却在“我”面前若无其事地撒谎,诡称已送小黑牛去治伤,出色地形容着,好像真有那么回事。然而她又爽直,具有心地坦率的一面。当“我”在士兵面前掩护了她,一场灾祸终于化险为夷之后,她欢喜得直是跳,并且老实承认当时曾闪过杀“我”以在士兵面前显本领的念头。总之,早熟而稚气未脱,狡诈而爽朗坦直,残忍而不失善良:作品通过生动的描绘,把对立的两极性格因素有机地组合在野猫子身上,使这一少女成为一个活生生的富于无限艺术魅力的人物形象,这在中国现代文学画廊中也许是独一无二的中国式的吉卜赛女郎,蕴含着使人难以忘怀的艺术冲击力。


艾芜《山峡中》赏析[R]                                                   (艾芜故居)

 含英咀华 

 

       江上横着铁链作成的索桥,巨蟒似的,现出顽强古怪的样子,终于渐渐吞蚀在夜色中了。 桥下凶恶的江水,在黑暗中奔腾着,咆哮着,发怒地冲打岩石,激起吓人的巨响。

 

       在《山峡中》,作品一开始就把读者引入一个险山恶水的奇特境地。在这种奇特的环境里,似乎注定要出现不同寻常的人物,发生一些不同寻常的事件。于是,一群被世道所逼,铤而走险的盗贼出现了。作家在讲述故事时,总不忘对江水进行描写,看似闲笔,却使读者产生了种种不同的审美感受。江水似乎获得了生命,时而给人威胁,象征着盗贼们险恶的生存环境,时而发出悲吟,又如在叹息他们的悲惨命运。江水在故事的不同环节显示出不同状况和不同色调,与故事情节有机融为一体:当小黑牛受伤后发出呻吟时,“暗褐的江涛也发出响亮而怕人的声音,仿佛要冲进庙里来,扫荡一切似的。”这咆哮的江水和痛苦的呻吟交织,撼人心魄又令人恐怖,隐约地预示着一场悲剧将要发生;然而,当那骇人听闻的一幕结束后,一切恢复平静,“灰黄的江水仍在拍打着两岸的岩石,显得单调而寂寞。”这又隐含地告诉读者,一切都已过去,漫长的历史和残酷的现实仍在重复演着过去的一切。

 

      在这里,人与自然的距离是这样的近,景色是心情的象征,色彩是情绪的颜料,作家对自然的描写已经不是纯客观的描绘,而是揉进了自己的主观感受,用感情去统一风景和心理,因而自然景色的种种律动,又折射着人物的情绪节奏。可以说,艾芜的“流浪汉小说”大多如此,作品开头写景、中间插景、结尾带景,对自然景色的描写贯穿、渗透到情节发展的全过程,“让作品的展开紧紧依恋在自然背景的描绘之上。”而且在对自然的描写中,饱含着作家的感情,甚至暗藏着作家的人生观,它不仅渲染了气氛,还起着调节人物情绪的作用,使读者时时感受到自然与人那种隐而不露的神秘关系。这一切就必然使他的小说带有浓烈的浪漫主义气息,同样,艾芜的“流浪汉小说”中,人物与故事情节的传奇性,奇异的、与内陆完全不同的世态人情和风俗习惯,以及作家强烈的理想主义和主观介入意识,都使他的作品透露出蓬勃的生机和浪漫的色彩。它既表达了作家对黑暗现状的反抗和对消极迷茫情绪的挣脱,对自然、对人生、对社会中一切美好事物的真诚向往,也能启迪当时的广大读者超越身边沉闷压抑的社会氛围,产生一种昂扬的诗意,一种健康而生气勃勃的人生理想。

 

      以自己在南行流浪生活中的亲身经历为素材,真实地描绘了一幅幅渗透着辛酸与血泪的苦难人生的图画。使读者清楚地看到在那个充满压迫、弱肉强食的旧世界,循规蹈矩的人走投无路,正直善良的人被欺凌、被扼杀,美好的心灵被扭曲,整个社会就像黑沉沉的地狱,从而产生要推翻那个世界的强烈的愤怒情绪。

 


来源:中学语文在线

整理:一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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