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无教授”张亭栋：我不是药神

文/我是科学人

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APL）曾被认为是白血病中非常凶猛并且极易致死的一种。由于病因不明确、发病急，很难得到有效的治疗，病人往往在确诊半年内就会死亡。

49年前，一位无博士学位、无留学经历、无院士头衔的“三无教授”向这个病发起了挑战。他以毒攻毒，用砒霜治疗白血病，让APL成为如今最有可能被治愈的白血病之一。众多患者、同行纷纷称他为“药神”。

张亭栋教授

这位“三无教授”就是“2019吴阶平医学奖”的获得者，张亭栋。而被他治愈的患者中，最长的，已经存活了45年。

一个偏方

20世纪70年代初，张亭栋接到了一个来自黑龙江省卫生厅的特殊任务：率领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一支5人专家小组，到大庆市林甸县的民主公社去调查当地的一个偏方，它的主要成分只有三种：轻粉、砒霜和蟾酥。

据说，这个偏方的主人是当地的一位老中医，他曾用这个偏方让很多确诊为癌症的病人“起死回生”。

张亭栋为病患问诊

张亭栋在一家乡卫生院见到了这名老中医，那里二十多张病床上躺着的，大部分都是来找他看病的人。其中之一，竟然是专家小组中赵教授的病人。

不久前，这位病人刚刚在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被确诊为食道癌，他的食道完全被肿瘤堵住，连水都咽不下去。但由于癌症面积太大，根本没有办法做手术，赵教授也无能为力。没想到，在这位老中医的治疗下，这位病人不但可以喝水了，甚至一顿饭可以吃下两个馒头。

张亭栋被授予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名誉教授

张亭栋立刻带病人回到医院进行复查。结果显示，病人的肿瘤虽然没有被完全治愈，但是他食道之间的缝隙扩大了，病人的身体状态在逐步好转，体重也有所增加。这证明，老中医的药确实有效。

这样的治疗效果让一直致力于血液病研究的张亭栋心动了，他把这个方子带回哈尔滨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中医科，和同事们开始着手进行白血病治疗方面的相关研究。

大胆实验 小心求证

为了弄清楚药方中三种成分在实际治疗中的作用，张亭栋将病人分成三组，分别给他们注射了成分不同的三种药品：一种同时含有三种成分，一种只含有轻粉和砒霜，最后一种只含有砒霜和蟾酥。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张亭栋发现，轻粉的毒素对人体的肾脏负担比较大，容易引起蛋白尿现象，蟾酥则会使病人的血压快速升高，造成病人头晕、头痛。而去掉这两种成分，单独使用砒霜治疗，疗效竟然并不差。他很快意识到，砒霜中的主要成分三氧化二砷才是这个偏方里控制白血病的有效成分。

亚砷酸氯化钠注射液

在同事的帮助下，张亭栋对砒霜进行了提纯，制成了亚砷酸注射液。这种注射液的最大作用就是能够诱导癌细胞进行正常的细胞分化，并诱使癌细胞“自杀”。

因为要把注射液直接打进患者的静脉，在最初的临床实验阶段，张亭栋只敢把药量控制在4毫克，可是治疗效果并不明显。后来，他把药量增加到6毫克，病人症状逐步好转的同时，原本预想的副作用也没有出现，张亭栋这才松了一口气：这药成了！

张亭栋荣获“求是杰出科学家奖”

在张亭栋的努力下，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血液科已经收治了来自全国30多个省份的M3型白血病患者5000多例，完全缓解率高达91%以上，尤其对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APL)患者的治疗效果最好。

在对部分病人的长期跟访中，将近1∕2的患者已经存活10年以上。其中最长的患者已经存活45年，成为中国白血病治疗领域的奇迹。

迟来的肯定

尽管张亭栋和他的亚砷酸注射液早就成了哈尔滨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的“看家宝”，由他成功治愈的患者的存活率也非常高，但是因为当时国内整体对基础研究的重视度不够，张亭栋和他的亚砷酸注射液在国际血液病研究领域并不出名。

1996年，张亭栋和陈竺（中国科学院院士、原卫生部部长）一起到美国参加血液病年会。陈竺向国际相关领域的专家正式介绍了张亭栋：“请大家记住，在砷剂治疗白血病的道路上，请不要忘记这位同样来自中国的中医专家，正是他的发现，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这是张亭栋第一次正式在国际同行面前亮相。那一天，在场的各国专家激动地来和张亭栋合影，会议主席甚至直接从主席台上跳下来和他交流相关成果，称赞他的伟大发现。

张亭栋在“2019中国整合医学大会”上

但张亭栋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发现有多少“伟大”之处，“这不是谦虚，我觉得世界上没有人不知道砒霜，这个药很早就存在，并不是我发明出来的”。与各个奖项和“药神”的虚名相比，张亭栋更在意的是，掌握中西医两种方法，一辈子能治好一种病。

如今，由张亭栋发明并投产的亚砷酸类药物已经成为全球治疗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APL)的标准药物之一，美国NCCN（美国国家综合癌症网络）也已将亚砷酸写入治疗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APL)指南。数以万计的患者，正在因张亭栋的研究发现而获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