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人们还是相信爱情的：两只白鹳的故事

原创   痴妄集   痴妄集

1993 年夏天，克罗地亚的一个边陲小镇，一位中学门卫大爷，Stjepan Vokic，在湖边发现一只受伤的白鹳，他就带回家去。

白鹳的伤养好，可右翅永远耷拉着，再也不能够飞翔，大爷便继续养着它。

这是只雌鹳，大爷给她取名玛莲娜。

白鹳是候鸟，正常在克罗地亚只能过夏天，冬天要飞到南半球的。

大爷在自家屋顶给玛莲娜搭了个窝。夏天玛莲娜住在窝里，冬天就进大爷屋里，住大梁上。

Vokic 大爷的老伴已经去世，子女已经各自成家，他就把玛莲娜当作是自己的女儿一样养着。一人一鹳，三餐四季，就这样过了几年。

2001 年初夏的一天，大爷突然发现屋顶上多了只雄白鹳！跟玛莲娜欢快地玩在一起！

玛莲娜谈恋爱啦！大爷很开心，他给女婿取名雷拜坦。

玛莲娜不能飞，雷拜坦便捕鱼带回来给她吃。

不久玛莲娜生了蛋，孵出了几个小白鹳。

雷拜坦一只鸟担负了捕鱼喂养小鸟的工作，还要捕给玛莲娜。所以整个夏天雷拜坦都在忙碌地飞来飞去。

可是我们相信，他很快乐。

秋天来了，一批一批的白鹳飞向南方。

玛莲娜和雷拜坦生的小白鹳也跟着飞走了，留下雷拜坦陪着玛莲娜。

天气更凉了，雷拜坦焦躁地飞起，又焦躁地回来，在屋顶上走来走去。

秋末的某天早上，大爷发现屋顶上没了平日的脚步声。他跑出去一看，发现只有玛莲娜一个在那里。

原来雷拜坦还是飞走了。

他还是飞走了。

丢下玛莲娜一个在那里。

她站在屋顶，一动不动。

我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只是呆呆地站在屋顶。

从前到了这种天气她都会从屋顶下来进屋里，可是今年她不肯下来。

从前她很活泼好动，可是今年她只是发呆。

天更冷了，她还是不肯下来。

Vokic 大爷只好每天爬到屋顶去陪她。

喂她吃鱼。

后来天更冷了，大爷硬抱她下来，带回屋子去。

春天来了，大爷带她出去散步。

开车带她兜风。

那天，大爷永远记得，是 3 月 24 日。

那天上午，大爷和玛莲娜正在屋里待着，忽然听到屋顶有鸟爪的声音！

大爷抱着玛莲娜跑出去一看，是雷拜坦站在屋顶！他回来了！

从那之后，每年秋末，雷拜坦都会飞走。

第二年春天，又会飞越万水千山，从南非飞回克罗地亚，跟玛莲娜相会。

十几年来，一直如此。

于是，玛莲娜和雷拜坦的故事，被传诵开来。

这个边陲小镇也由此出名。

围绕玛莲娜和雷拜坦，有人拍摄了纪录片，有人制作了动画片，克罗地亚大剧院出了一部儿童舞台剧，一些商家把玛莲娜和雷拜坦印在产品标签上。

每年春天，人们把摄像机架在大爷的屋顶，现场直播雷拜坦的归来。

世界各地很多情侣，或者专程来小镇，或者在大屏幕前等着看直播，等待这一见证爱情的时刻。

雷拜坦的生物钟很准，几乎每年归来的日期都是 3 月 24 日。

可是在 2016 年，3 月 24 日那天，雷拜坦没有出现。

玛莲娜在等，Vokic 大爷在等，小镇上很多情侣在等。25 日，没有出现；26 日，仍然没有……

大家都在担心，是不是雷拜坦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更让人担心的是……难道……他有了新欢，抛弃了玛莲娜？

2016 年的春天是个伤心的春天。小镇上很多情侣等不到雷拜坦，失望地离开。

终于，3 月 30 日下午 4:40 分，雷拜坦飞回来了！

那年雷拜坦整整晚了 6 天，没有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Vokic 大爷很担心，于是给雷拜坦戴上了 GPS 定位器，随时盯着他在哪里。然后，大爷了解到一个可怕的事情。

雷拜坦每次单程飞行的 13000 公里中，有 200 公里是在黎巴嫩境内上空。这 200 公里非常危险，因为那里的人有打鸟的传统风俗。

每年飞越黎巴嫩境内的候鸟中，大概有 260 万只被当地人用枪打下来。有人打鸟是为了把鸟肉卖到市场，有人把猎鸟作为娱乐，每年还有竞技比赛，很多人以打鸟为生。下图是当时网络搜索的结果。

Vokic 大爷又想起来，当年玛莲娜右翅受的伤，就是枪伤！

他心痛那 260 万只被猎杀的鸟儿，也担心雷拜坦被猎杀。

如果哪一年，雷拜坦没有回来，玛莲娜该有多伤心，Vokic 大爷该有多伤心，全世界仍然相信爱情的人会有多伤心！

这有什么办法？

你一个克罗地亚小镇的中学门卫大爷，怎么管得了黎巴嫩的传统风俗？

可是 Vokic 大爷说，那些人可能不爱自然，可能不爱鸟类，但是一定还相信爱情。

于是在 2017 年春天，Vokic 大爷写了一封信给黎巴嫩总统 Michel Aoun。

信里，大爷讲了玛莲娜和雷拜坦的故事。最后说：

在我们国家，如果小孩问父母「我从哪里来的」，父母会回答：「你是一只白鹳送来的呀！」

您不必相信这个说法，也不必相信童话，但是您肯定相信爱情。您知道每一个仍然相信爱情的人在盼着雷拜坦归来，您知道这对我们有多重要。

写信用的笔杆就是用雷拜坦掉落的一根黑羽毛，写完后他把信和羽毛笔一起装在一个精致的纸盒里寄给黎巴嫩总统府。

2017 年 5 月 17 日，黎巴嫩总统 Michel Aoun 对媒体展示了羽毛和书信。见下图。

Aoun 总统派人起草新的法律，禁止射杀鸟类的新法律。

但是任何新法律都要议会多数支持才能通过。而议会的人，又是看民众的态度。

总统派他的女儿 Claudine Aoun 代表总统去找黎巴嫩狩猎协会，给他们讲保护自然的意义，请他们呼吁国内的猎手，别再射杀鸟儿了，还要支持通过新法律。

狩猎协会是干啥的？当然不答应。还说，猎鸟是咱们国家的传统，全国有那么多猎鸟为生的人，还有那么多猎鸟为乐的人，都不会同意的。

Claudine Aoun 便回去取了 Vokic 大爷的那封信，拿给他们看，给他们讲玛莲娜和雷拜坦的故事。

狩猎协会同意了！然后他们给全国各地的猎鸟人转述这个故事，这个来自克罗地亚边陲小镇的白鹳爱情故事，请他们放弃猎鸟，支持新法律。

2017 年 10 月，黎巴嫩议会投票表决新法律。多数票支持！从此黎巴嫩境内禁止射杀鸟类！

原来，人们还是相信爱情的。

注：

1. 图片来自 croatia-times.com、birdlife.org、croatiaweek.com。

2. 2019 年雷拜坦坚守着回来。人们期待着 2020 年，到时候克罗地亚会有新闻播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