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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刀刺得勉强吗?基婷为什么要死?《寄生虫》全剧情解析与人物形象分析

 thuringen 2020-02-05

(分析性长文,评论在文末)

奉俊昊直言,这部相当本土化的电影,不知是否能得到戛纳观众的垂青。但功底扎实的《寄生虫》好评如潮,卖出200多个国家及地区的版权,并将去年《燃烧》错失的金棕榈捧起。

同样聚焦于韩国社会日益焦灼的贫富差距与阶级问题,且同样出自大导之手,两部影片难免会被放在一起比较。

相较作家出身,手法绵密细巧的李沧东,奉俊昊耕耘电影符号的方式显得更为硬朗。

伴随着极高的关注度,意象罗列过于密集与直白,情节自圆其说等质疑声也不绝如缕。而在略显直白的象征文本中,其实也隐含着许多有趣的线索。

而此片与其“不一样的怪物片”《汉江怪物》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人物分析,是开启类型片秘密的一把钥匙。

在此希望借由人物的梳理与分析,探讨这部电影在类型片上的精功与突破,从而对影片内核有更深的体悟。

《寄生虫》的故事聚焦于一个住在半地下室的金家四口,父母基泽、忠淑失业,儿女基宇、基婷考学失利。

基宇抓住机遇,伪造名牌大学生的身份为富家女多惠补习,并在随后寻找并创造机会,使一家人都凭借着伪造的身份成为朴家的寄生虫。

而后他们发现前女管家雯光及其丈夫勤势也在借这个家庭生存,事态逐渐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以下文本严重剧透)

1.蟑螂的弱点

味道”在本片中起到穿针引线的作用,它推动着情节的发展,激化着人物之间的矛盾。

而基泽刺向朴社长的那一刀,味道也是直接的导火索。这一刀究竟是震怒的释放,还是绵弱的自圆其说,留待文末再谈。先继续谈谈带着这种味道的金家人。

对于这种味道,朴社长的形容是葡萄干放久的味道,在最初由朴家的幼子多颂发现。

这来源于他们所居住的糟糕的半地下室环境。可以说是一种穷酸味。

在竞争激烈、僧多粥少的韩国,失业在下层阶级已成常态。处于被淘汰边缘的一家人,带有这一人群常见的怯懦。

面对醉汉的撒泼,他们无动于衷,反而在逗趣,折射出的是对冲突的回避。

而再一次面对醉汉,此时他们已经有了工作,更是在智商上碾压了富人,在思维上实现了自我的超越,使他们有了站出去的勇气。

无形之中,创作者也在解构他们人性上的弱点及所造成的后果。以“见光死”的蟑螂比喻他们相当贴切。

在朴家人外出露营的雨夜,他们鸠占鹊巢,显得悠游自在与得意忘形,但在听说主人要回来后便如蟑螂乱窜般手忙脚乱。

而后他们也真的如蟑螂一般缩在桌子底下,尴尬而无可奈何地听着沙发上的动静。

而在逃出朴家,困境亟待解决的时候,基泽挣扎许久,提出了“没有计划就是最好的计划”。这种随机应变的手段似乎有一定道理,但并不适用于所有情境。

而这思考良久的结果,本就是他们长此以往惯用的对待生活的态度。没有计划,相当于没有方向。他们也确实更注重眼前的效益。

诈骗计划,是片中唯一周密详实的计划,他们大获成功。而基泽的话,揭露出他们失败的隐性因素,也为悲剧收场埋下伏笔。

对下层人民的恶意,自然不是奉俊昊的最终目的。他们的弱点也好,劣根性也好,都根植于固化的阶级制度。正所谓富人愈富,穷人愈穷。

长久以来,人自然会被所处的阶级同化与侵蚀,味道也是佐证。

由地下室的偷听还有平时的对话我们得知,他们并不总是坐以待毙,基泽与勤势都是古早味蛋糕的受害者,他之前还开过炸鸡店。

这些泡沫的粉碎,伤得最深的始终是奋斗着的下层人民。而这些社会上的碰壁与伤害,又可能是基泽“计划论”的催化剂。

2. 寄生虫的差别

与金家人有着激烈对手戏的原女管家一家,勤势苟活在地下室,但跪拜着向朴社长表达感恩。

桌上的罐头贴着金在中、林肯等人的头像,这些人物代表着革命与解放的精神。但比起被膜拜的那张朴社长的大海报,似乎显得微不足道。

他们两家人最大的区别,在于自尊心。苍白掩饰寒酸晚餐,四次重考仍在挣扎……

金家人显然把尊严看得很重,他们也不会选择住进地下室,就算当寄生虫,也要以伪造的身份拉近自己与上流社会的距离。

忠淑调侃他们就像蟑螂一样,引得基泽震怒。是不是真的在演戏无从得知,但相信在那一刻观众都被大叔吓到了。

地下室里尖锐的人性交锋可谓是一场小高潮。面对有求于自己 的前管家雯光,已然适应了自己女管家身份的忠淑显得不近人情,她想要报警的举动也更像是对弱者的逗弄。

结果躲在楼梯上偷听的其余三人滚落下来,骗局败露,看样子主动权交接到了另一方。他们不出意外地也开始嘲弄这一家人。而后金家人又抓住时机,夺回了主动权。

然而这真的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决战吗?显然在他们获悉了对方秘密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一锅上的蚂蚁,当下只有合作与同归于尽两条路可以选择。

但面对困境,他们仍本能地尽量使自己处于一个相对有利的位置。雯光说,忠淑姐是个好人。忠淑说,之前对他们太不友善了。可以说他们自己将事情推向了失控。

3. 小男人的成长故事?

如果将金基宇的情节整理出来,初看仿佛是一个小男人的成长故事。不断重考的他不甘于命运,但深陷阶级的泥沼,并深受阶级所带来的同化与侵蚀。

伪造文凭时,他轻描淡写地认为,自己即将考上这所大学,这并不是伪造,而是提前。但四次重考是不可扭转的事实。

与多惠建立在欺骗上的爱情难以捉摸,何谈未来,他却已有了结婚时找人假扮父母的痴想。

无论是求学还是爱情命运,他都抱有盲目的乐观,畅想未来多过筹划现在。他渴望向上爬,因此他珍视并极力维护这阶级幻梦。

性格上他懦弱敏感,散漫懈怠,虽已成人,但未能分担家庭的担子,等待着父母做决定。

一场暴雨淹没了他们的家,也搅浑了他的幻梦,使他不得不正视得过且过的现实。从父亲那里得到一个无用的答案后,他明白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了。

他带着那块石头决定了结一切,但终极目的也是维护那个阶级的幻梦

这里就要提到本片的又一条线索——石头。这块石头是基宇朋友的馈赠,据称能带来财运。将其供在家里后,他们确实迎来了“转运”。

醉汉再次造访时,基宇想用石头教训他,似乎在财运的护佑下,他已经脱胎换骨。

他将自己的阶级幻梦寄托于这块石头上。当这么一块难以搬动的石头在水中浮起,似乎在宣告,许多东西本就是轻飘飘的,只是被外表所蒙蔽;许多事早已注定,人力终究难以驾驭。

基宇说石头黏上了自己,他想要石头再次助他一臂之力。但他终究是举不动这块石头。

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他发觉基泽躲在地下室里。他决心买下宅子,让基泽重见天日,并立下了赚钱的计划。

往后是否会是一部励志大戏,我们不得而知,但对于一个下层阶级的人来说,这样一所宅子,奋斗几百年也不为过。

计划在不同人手上,有着不同的价值。无形中难以逾越的阶级壁垒,基宇到最后也没有认清,但有时处世就需要这种懵懂。

4. 为什么是基婷,为什么要死?

基婷绝对是金家最有头脑的人。在家人眼中,她有纯熟的美术能力,未能考学实属可惜。她总是能一语中的,演技与应变能力都很好。

她不仅窥破了朴夫人的内心,也把握住了多颂表演型的人格,在逐走司机上居功甚伟,且表现出非凡的智力与魄力。

基宇不禁感概,基婷的自然从容,与他们截然不同,她仿佛就是生在这个家里的。

在闲谈时,基泽对被他们驱逐走的原雇员动了恻隐之心,遭到了基婷的呵斥。

自私之下也渗透出果断与实际。基婷身上的一些特质,与这个家庭有悖,但也是这个家庭缺失并期许的,可以说她是这个家庭与富人阶层最相近的一个参照,她隐隐的反而要成为这个家庭的旗帜所在。

戏谑的是,从容不迫的她,毫无征兆地倒在了血泊之中。她的死,表明这个四口之家已然崩塌,而那阶级的幻梦也在这一刻被真正杀死了。

你以为自己已趴在墙头观望另一边,到这一刻才发觉,不过是将屁股贴在了不可逾越的高墙的一角,只是你的意识,飞得很高很高。

5. 那一刀刺得勉强吗?

在梳理完除金基泽以外的其他重要角色后,我们可以继续来说说味道。小孩子的敏锐感官与心直口快,表明这股味道确实存在。但只在基泽身上被逐渐放大。

首先来看,为什么其他人的味道被淡化甚至忽略?这里又要提到影片中一个重要意象——楼梯

在雨夜逃出朴家的路途中,他们不断经过倾斜的路段与楼梯,却始终在往下走,直到回到被水淹没的半地下室。

勤势住在朴家的地下室,与地面相连的是一段粗糙的楼梯。而就算都是地下室,金家需要拼命爬高找无线网络,朴家的地下室信号却很好。

不同的人居住于不同的高度,楼梯便象征着跨越阶级的通道。基宇与基婷伪造名牌大学生的身份,来到朴家补习是去到楼上。

忠淑的雇佣关系虽算不得上层,但管家身份的特殊性表明其需要争取到家人般的信任,而女主人也将未与基婷道出的多颂的遭遇对她说。

即使只是一张临时通行证,但她拥有上楼梯的自由。如此来看,唯一没有这种自由的便是司机身份的基泽。

强调基泽身上有味道,并影响了朴夫人的是朴社长。作为司机,基泽自然与朴社长接触最多。长期同处于车内狭小的空间,味道也闻得更仔细。而他的言行举止,也尽被朴社长所掌握。

在交谈过程中,基泽无意间说了粗俗的语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但不代表朴社长不介意。他提前学会了开豪车,但忽略了当富人家的司机也需要学习。

基泽极力讨好这一家人,与男女主人都有了秘密。他为朴社长张罗一切,帮他讨夫人的欢心,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与他建立起了真挚友好的关系。确实如此,但他们所理解的真挚友好似乎并不一致。

在聆听朴社长对妻子的吐槽时,基泽情不自禁搭话道,但你还是爱她。朴社长已然不悦,他的心理防线并不比生理防线弱,他只需要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倾听者,不应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

而那些友善的举动,在他看来实属下级对上级的忠诚,他们的真挚与和谐建立在雇佣关系的基础之上。

直到听到朴社长与妻子讨论自己的味道,基泽才开始闻自己的衣服。影片中还有诙谐的一幕,全家人都被消毒药水呛得受不了时,基泽却并不在意,依旧在叠披萨盒。

他不以为意的事情,他无法理解朴社长会这么在意。

有了这些铺垫,而后暴雨侵袭所致的无家可归,事情败露带来的心理压力,使他的内心酝酿着复杂的情绪。

与许许多多无家可归者整晚躺在一起,他身上似乎吸饱了“味道”。在车上原本不介意的朴夫人也开始注意他的味道。这终于使他有了不自在与自尊心受损的感觉。

来到朴家,房子固若金汤,宾客齐聚,正期待着一场派对的开展,何其强烈的对比。暴雨使他无家可归,可对朴家来说,却只是野营的败兴而归,更是促成了盛大的派对。

朴社长让其扮作印第安人,成为多颂这个童子军英雄救美的背景板,也颇具意味。

在这里基泽与朴社长进行了本片最后一场对话。朴社长建立在不同阶层交流的言语其实无多不妥,但在此时的基泽听来,自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也是在此时,他再一次提到了情感的话题。此时这个话题也有了更深的意味。如此高高在上的富人阶层,人前纯良恭谦,私底下染上毒瘾,还对唾弃与鄙夷之人的内裤抱有变态的性意向。

我为如此肮脏的他们做了这么多,他们却还在嫌弃我身上虚无缥缈的味道?他们衣食无忧的生活与虚伪面具下的爱情,我竟没有资格去谈论?

惨剧发生后,他放眼望去,基婷被刺倒,忠淑与勤势扭打在一起,死伤的都是他们这些底层的蝼蚁,富人们安然无恙。

而他们自以为在智商上碾压了富人,但到头来受伤的,也是与他们同属一阶层的人。富人只支出了不足以在意的数目的金钱,穷人却付出了凝结血泪的惨痛代价。

朴社长的爱子心切,在他的眼中也成了视若无睹的冷漠,及阶级与偏见的投射。

当朴社长一边捂着鼻子,一边从勤势的身下抽出钥匙时,他彻底爆发了,刺出了有多么震怒,就有多么绝望的一刀。这两个行为,无疑都触到了他此时的底线。

他意识到味道在富人眼里无计消除,穷人的性命也被视如草芥。

因此,这一刀绝非临时起意,而是经过了漫长的心理铺设。基泽的羞与怒在一步步累加。

反抗了,然后呢?刺完这一刀,他的自尊也在严峻的现实面前崩塌了。他躲进了地下室。惨痛的地方在于,无论是此时的他,还是从前的勤势,底层的寄生虫只有抛弃尊严,才能活下去。

将愤怒与绝望释放以后,他又在朴社长的海报前道歉忏悔,一如勤势的跪拜。这终究只是情绪释放的一刀,够不够的上反抗还得另说,但绝不是觉醒的一刀。不论有没有认清,他终究是摆脱不了阶级的桎梏。

6.浅谈

同为着眼于阶级的影片,希区柯克的《夺魂索》里,普通阶层被富人阶层杀死放进箱子,成为派对的一部分;李沧东的《燃烧》里,普通阶层为富人阶层所玩弄与毁灭。

相较之下,《寄生虫》里展现的富人阶层,则要温和许多。可以说奉俊昊刻画的是富人阶层的大众面孔,其所行之事带有阶级立场,但算不得穷凶极恶。

虽极力描摹愤怒与绝望,展现了富人的偏见和穷人的挣扎与劣根性,但奉俊昊终究是在用一部电影去堆砌阶级的壁垒,以此道出阶级固化生出的社会弊病。

他没有在批判,更没有在说教,只是冷冷的展示现实。因此虽题材敏感,但你看不到内容上构成了多少批判。

叙事视角上的选择对错难言,但这样浅浅的挖掘显然无法让所有对奉俊昊抱有高期待的观众满意。

而这样冰冷的视角所探讨的,是一个不光电影无法解决,就连社会也还给不出答案的问题。所以结局只能是一场毁灭。因此尽量有着规规整整的情绪递进,但后半段确实惊喜感不足。

不得不臣服于奉俊昊纯熟的电影技法与对情节与节奏感的把控。其塑造的人物与情节完全为紧密的结构服务,但在聚焦人物变化的同时,也忽略了一些情节逻辑上的连贯性。

情节设置与意象罗列的紧凑与直白,使之向大众靠拢的同时,丢失了些许韵味。

但毫无疑问,这个男人依旧是最值得期待的韩国导演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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