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四庫全書 雞肋集卷二十九目録 記 博州高唐縣學記 冠氏縣新修學記 清平縣新修孔子廟記 沈邱縣學記 祁州新修學記 林慮縣學記 慶州新修帥府記 照碧堂記 雞肋集卷二十九目録 欽定四庫全書 雞肋集卷二十九 宋 晁補之 撰 記 博州高唐縣學記 始余讀史記至西門大夫治鄴投巫嫗三老禁為河伯取婦喟然嘆曰賢哉西門大夫稍行四方見今為縣令者論罪人適榜箠耳亦具獄乃決佐史自旁持之至上下顧莫敢誰何於是益太息知豹為不可能其後讀律令見所以繩吏者甚具更悟曰法如是耳晚得高唐令王君聖塗而異之聖塗為高唐非能外律令用其意也而獨規矩搶攘之中從容以和夫使騏驥得原野則勢便利至里門曲囏六轡不亂而所投無差難矣哉高唐民貧聖塗惟不奪其時民以富縣有孔子廟歲久壞弗治學者莫至風雨草生之可羅雀也聖塗曰我豈得勿憂猥自安曰非不能或不可姑以竢後人而已哉舉而新之鳩材庀工人罔告勞也又教其邑中君子小人以學道之美武城絃歌逹于四境余聞而喜曰非有為則難以莫之敢為而為之則難古者其美是人也嗟嘆之咏歌之亦使繼者歌吾子可也故為詩以遺其邑人俾不忘王君曰高唐之學兮王君之作兮王君去我誰吾與覺兮誰使此微兮而舉則希兮王君去我誰吾與歸兮元豐四年七月丙戌學成十一月戊子潁川晁補之記 冠氏縣新修學記 太師潞國公留守北都余故人鄭君為其戶曹掾數持檄出潞公曰鄭參軍才無俾去府中即奏以為其法曹掾公還雒鄭君亦去為冠氏令冠氏父兄聞鄭君來咸賀曰是公所奏以為其法曹掾者也相與戒其子弟無犯鄭君法故時冠氏人務衣食知學者鮮朝廷方以丁聨兵鄭君從容不擾人人安鄭君争趨令無幾何則習擊刺馳射足任矣鄭君出野民有歌者曰犀邪兕邪襏襫者憊邪鄭君曰嘻有勇而無義安可乃為之布約束無不信驁者執之它日出野民又有歌者曰無以吾乎彍襏襫者方作無廼吾鄭君不樂鄭君曰民庶幾可教也歸洒埽召其僚與賦詩飲酒言治民之意見諸生問所以學而别其秀民民益勸乃即孔子廟為學學成又率諸生日談經其間諸生自它邑者常屬絃歌釋菜洋洋也於是民以為榮争遣其子弟往觀頗改服為士矣間以書抵余願有述余曰士學古入官有人民社稷豈其一切效俗吏如不及者乃鄭君所謂不忘其本者非耶因采其行事本末可為邑人道者刻石學中俾無忘鄭君鄭君名僅字彦能彭門人嘗從彭門守眉山蘇公游蘇公稱其良士始知名元豐七年八月甲午濟北晁補之記 清平縣新修孔子廟記 羣有司所治異事而事之在縣者十九以其十一用心乎治之本則力不給故雖有庠序教化亦十九不舉一有舉焉令之才足以任事可知已魏為天子北都而清平為畿縣並河水數至自慶歷逮治平縣再徙不復立孔子祠為屋居神民往來猶原上也令始至吏導之拜屋下歲春秋釋奠為次草間吏曰即次乃即次曰行事乃行事曰禮畢乃禮畢俛默而出不復省或告曰此宜省則嚬蹙曰吾有公事不暇也若是者有年至風雨屋壞不支縣之民為士者滋少令錢侯之來惻然悲出涕裴回彷徨顧相其地得舊材瓦甓在官者幾具始復興之人歡然從不勸而成有堂有筵兩廡四墉饎㸑有所若祭器咸在而人不病斯已才矣夫儒術之於成民欲久於其道則為功緩故急於人知者忽之錢侯不以人之所急者為先而急於人之所緩則其賢又可知已由是詢諸邑人其大者既舉其細者有不治余不信也錢侯名唐卿字元輔余王姑之子云元豐六年二月乙丑北京國子監教授晁補之記 沈邱縣學記 民可以誠化而不可以文治吏功可以歲月致而不可以一朝成古者繼世以立諸侯又命之教而為學使各以其身化於其國然中材之君意竭於有為而先王之事業曠時而不一覩况夫後世吏不得久於其官而庠序之教已微吏有愛民不苟之心不幸或不得為而去或雖為之名具而實亡以其鹵莽滅裂僅存之餘而施之其久壞不安之俗故為其事而無其功豪傑遠識之士以謂是區區何益於為民而不為中材乍存乍亡而不肖者盡棄不省而好更張喜事者乃始務修此以盜名於衆人不為之中則學之存否於吏治之損益信未有繋也盖如卓茂魯恭其治至使民相仁愛不犯有司而亦不聞其朝夕與民誦詩讀書舞樂釋菜常常從事於此而惟其誠心實事則固有以得之然俗吏至或一切務簿書獄訟財賦無愛民之意士亦不本鄉黨庠序而游談四方專以干禄於此以為文不足為或不得久而不為則至於俗隳弛已甚本又不立孰從而維之譙郡張柔文剛好學而有文為令沈邱嘗曰位無貴賤皆可以行志民無古今皆可以道理齊也則欲以其學試之沈邱使民於衣食必以時教民於相收養必以孝弟亷恥三年而民有改文剛喜曰吾所知信是吾民可與言矣乃從其邑子論古之學者所以治心修身非干禄之意而士亦欣然相與化之乃建學孔子廟中貌像堂室東西序之房與祭器廪庖皆有所盖為屋四十楹可以待鄉先生之講道而來子弟之願游者屬補之記補之曰世之所患先王之事業不可為非先王之事業不可為而其勢不得為治天下有本而徒於其末救之則智不勝無以為之大而僅為之小則力不足雖然導民之道唯其所欲無不可成民嘗見者則識之嘗為者則能之耳目習熟於此而中心不喻人情無有也文剛則於是能知其本則其所施設宜有先後非特以備觀美人為亦為而已武城絃歌夫子戲之曰割雞焉用牛刀然亦各以教其人使知道則子游之意卒乎為是以為不告朔而餼羊可遂去則夫子之所悼也民常病詐而至其化上之所為則甚信晉之儉秦之好車馬鄭衛之音宛邱之婆娑以詩書所記行四方察其風俗無不近者當其一時上之所為豈自知能入人如此之深耶其漸靡使然朝鮮去箕子千載至漢時其民飲食猶以籩豆民不相犯恥淫僻其後吏及賈人往者稍侵之俗乃益衰朝鮮夷貊況中國哉後之來者嘗無忘文剛所欲為則沈邱之民雖使世世知好學俗純厚昜治無不可也元祐二年五月十日晁補之記 祁州新修學記 先王以禮為天下禮行而民有恥以樂為天下樂行而民鄉方以庠序養天下之才而君子之學洋溢於四海先王之須數者以治如此而自後世視之則常若迂遠而不切於治之情夫古與今一也而先王之用禮樂則如帛縷之於衣穀米之於食每須而常効而後世之用之則如觀殊類之好而名異國之物雖存而猶亡射鄉食享裼襲之文而籩豆之器鍾磬柷敔綴兆之容而搏拊之節是先王之所朝夕用以為禮樂者也而行之於後世則文齟齬而情不安若度十指而合方圓非聖人復生不可得而定是先王之禮樂終不可用於後世也然而後世亦何嘗一日而無禮樂賢君良吏誠心於為治各因其世所用者而用之以合恭敬而交歡欣亦不見其少雖聲音服器滅裂於已壞之餘而參差於不同之緒至雜野人里巷之說而用之盖禮樂自此而亡然亦或自此而存何則其文異其實在也至於庠序先王之所以教人事父兄親宗族而善鄉黨内之於治心行己外之於事君牧民盖亦如此而止矣而世之為士者聞先王之教則漠然若非其身之所當任而惟其文詞記誦所以干有司者為師儲粟闢屋而竢之三歲而一取士集於堂者如市否則掉臂而不顧盖僅有存者夫如是則州里之有學特以為求仕者之舍耳而於治誠何補哉然盡棄而不舉專以文法賦歛目前之所急者為務則民益野一州而有學則一州之為士者多一邑而有學則一邑之為士者多使夫世之所謂賢有知者不出於士則已賢有知者而必出於士則為士者多盖先王之教所以在也河北自五代兵革遷徙之餘而士日少至本朝百有餘年朔方之民得安於衣食而偉人巨公間出於其地仕於四方以文學政事顯者往往而有祁州又支郡而求舉於有司者率常百餘人舊有學不復葺學者至散而入他郡宫苑使董侯之為守始至慨然以為先務而郡貧力不足以為乃歛菜圃之課當入於守者日二千錢舉而新之籍其圃之入以其半為學者之食其居處安其資糧足而無患矣復得前進士彭城趙君懷之以教授學者學者日至絃歌之聲遠聞使其子逌以書抵補之求為記補之以謂自三代之亡由秦漢至於今所以教養人材者固無復先王之舊凡幾百千年矣而忠臣孝子仁義之人操守亷潔之士器足以任重而致遠明足以解疑而釋惑彊足以勝難而處劇朝廷用之則重捨之則輕天下有之則治無之則亂者亦凡幾何人而豈其必出於先王之庠序亦各因其世所有取之長才秀民傑然於衆人之中若物之精華不可得而揜終不以教養非是晻曖而不出亦何必曰春夏教禮樂秋冬敎詩書十有三年而舞勺成童而舞象中年考挍九年大成論辨而升黜之一切皆如先王時而後得哉有誠心若古之人則處今之事而要古之効何適而不可龔遂黄霸漢之良二千石此兩人何必文武成康之吏其敎民成俗亦何必文武成康之法而正使文武成康之用吏亦不過如此歸於治而已雖然此可為通人道難為守文不知變者言也董侯以文法中第而不用顧以其才雄於諸將武人之間而其政事施設先後如此惜也其試之小不獲試之大也故序其意而刻之 林慮縣學記 先王之治其實不可為也而文可為夫文亦安足為哉盖文者實之所寓而存也并文而去之實之所存與有幾然則存其文是存其實也遵古人之跡而為之加以誠心不倦而能久則實斯可幾也已食飲以籩豆俗而有先王舊也則朝鮮可求禮被髮而祭於野中國而用其事也則伊川為戎此非夫文存則實存文先喪則實幷亡者乎故魯不棄周禮則君子以謂未可動子貢欲去餼羊則聖人以謂我愛其禮此深知為治之意者其於守先王之故本末惟謹雖其既絶之緒不可復之餘而僅僅焉不欲其廢而不舉者如此也無棣劉君演好學良士其為林慮令也下車而問庠序之政若令之事莫先於此者而先聖之祠有堂而無序風雨屋壞雀鼠之所舍不足以備登降供禮事劉君愀然不樂以語其僚曰此於事若緩而急者吾聞之君子米鹽獄訟吏之力可以朝夕為者至焉則為之一日去則已矣若夫事之大而緩者則其舉百一盖未嘗為而去者相輩也我不敢以後吾之所急顧一錢一工之在官者令不得專焉使吾常知所急而不敢後日儲之不足歲儲之有餘則學之成其必有時矣盖自始至至將去踰二年而學成為屋五十有五楹貌像一新講有堂休有房廪廥饎㸑有所賓客諸生之至者曰美哉昉於此前此無有也於是乃介其主簿真定耿君轍求文於補之以記之耿君儒者道劉君所以治其邑事皆若此一二修舉類不苟然者士相與歌其能民聞其欲去而戚者甚衆也人之言曰以儒術緣飾吏事儒術之不可一日無也如此昔者子產為鄭陳伐之子產能以其衆入陳盖數俘而出致地而還以獻捷於晉而晉人猶難焉子產陳周之德數陳之罪甚順而有禮晉人乃受之仲尼曰晉為伯鄭入陳非文辭不為功夫子產之功不在其對晉時而晉之受之又不以其功可尚卒之其事所以顯而不泯者獨其文辭足以發之若俗吏一切用其力於簿書法令之間而不知緣飾有禮義何足道哉然則劉君以謂於事若緩而急者不可忽也 慶州新修帥府記 上即位之元年憂勞遠人欲與之休息詔邊臣按兵自守毋生事疆場有不如詔旨務利者罷斥之先是文正范公與今右丞相父子帥慶皆有恩德在慶人上方招延老成而丞相以給事中召自慶且大用矣朝廷既難其代而謀慶人之所安者於是朝散郎直龍圖閣范公自京東轉運使擢環慶路經略使知慶州詔曰爾尚無忘爾父兄之功公拜稽首就道且公嘗使陜西攝帥事慶人父老聞公來咸賀未至而其心已安之雖其宿將悍士以公家世聲名惠澤與其所施設素信於心皆拱手待令愛行而威不試於時朝廷方寛征役民復田畝歲屢登敵芻牧相望公戒邊吏姑謹備得諜者勞遣之使語其酋曰爾無犯我我不侵爾毫髮敵不敢動民既不見公有所為而寇入稀愈益安公政成而無事矣先是慶州官府庫陋朝廷間遣使勞邊冠盖旁午及歲時燕犒蕃酋將佐皆在坐於堂者肩相摩立於庭者足相重庖厨吏舍馬羊之所養檐屬垣比殆不足稱連帥之居自文正公固欲闢大之至丞相增葺殆半而未備獨韓康公嘗建鼓門為閎壯餘或傾側朽腐矣公曰居室苟美謂施諸家也至官府所以臨人聽治布禮而出威者雖一邑必飭況連帥治哉廼度荒閒地徙饎㸑欄廐而遠之踰月而公堂成明年春儀門成夏視事之堂成周廊廣除博大而沈深蕃酋將佐若兵民之來執事聽命者知連帥之尊禮行而威申不待聞其號令見其指麾而其精神氣象已足以折衝而禦侮矣又明年春廼以其餘力築東北隅作堂以燕休而屬補之記其營造之意名堂而牓之補之嘗論公之父子兄弟其謨謀才業固足以相望於前後矣而其一時措置務以便事豈能必同而慶人皆安之何哉竊以謂文正公當康定初元昊叛擾邊中國應敵無寜歲既城大順胡盧而役使其大族明珠滅臧等儲畜益充士可用故文正公欲遂弱賊更有遠略之意丞相當熙寜元豐中洮氓用師諸邊屢深入斥地矣重虚内事外則力不堪故丞相務鎮静意不在遠略上既專以德懷四夷為長久慮如前詔書約束顧邊備不可徹得帥如龍圖公平居第勸課撫循舉其廢事和輯其内外吏民若在守不在戰然敵至亦不敢侮樽俎談笑賓醉而樂徹人或不見其有所遣已而成功如此然後可以待機會制倉卒是公父子兄弟所以措置雖各因時有緩急不能無異而慶人享其利則同其皆安之豈不以此哉昔蘇綽嘗有所施設以便一時曰此猶張弓也後之君子誰能弛之至子威因罷綽所為而後世善其能成父之志若趙括非不能讀書而至於臨事不知合變則奢雖不能難亦終不能善也至於居處土木之美陋雖非事之所損益而勢有所不得儉前人豈皆以為可忽而不為顧不暇耳由是以觀公之規模固甚遠當其閒暇充足獨彊本治内至於府庫倉廪無不飭以威屬城而視遠人盖有深意豈昜量哉匹夫而自為謀養其力以有為一家而自為計愛其財以有用如李牧之為趙守優游閒暇市租以入幕府為士卒費日椎牛釃酒欲戰不許敵至則入收保固為勇不為怯也昔江漢之詩言宣王以文武之命召公者命其孫虎而虎能似之其詩曰王命召虎來旬來宣文武受命召公維翰虎拜稽首對揚王休作召公考天子萬夀古之人君能用其功臣之世以有為而其臣能不愧其先人之功報上之意者如此故江漢之詩美焉嘗試以江漢名堂敘公為政本末而刻之元祐三年九月二十三日宣德郎祕書省正字鉅野晁補之記 照碧堂記 去都而東順流千里皆桑麻平野無山林登覽之勝然放舟通津門不再宿至於宋其城郭闤閈人民之庶百貨旁午以視他州則浩穰亦都也而道都來者則固已曠然見其為寛閒之土而樂之豈特人情倦覿於其所已饜而欣得於其所未足將朝夕從事於塵埃車馬之間日昃而食夜分而息若有驅之急不得縱而與之偕者故雖平時意有所樂而不暇思及其脫然去之也亦不必山林遠絶之地要小休而蹔適則人意物境本暇而不遽盖向之所樂而不暇思者不與之期一朝而自復其理固然此照碧堂之所以為勝也宋為本朝始基之地自景德三年詔即府為南都而雙門直别宫故經衢之左為留守廨面城背市前無所逹而後與民居接城南有湖五里前此作堂城上以臨之歲久且圮而今龍圖閣學士南豐曾公之以待制留守也始新而大之盖成於元祐六年九月癸卯横七楹深五丈高可建旄自東諸侯之宅無若此尤者先是南都歲賜官僚賓客費為錢七千緡公奉巳約亦不以是侈厨傳故能有餘積以營斯堂屹然如跳出堞上而民不知可以放懷高蹈寓目而皆適其南汴渠起魏迄楚長堤迤靡颿檣隐見隋帝之所以流連忘返也其西商邱祠陶唐氏以為火正曰閼伯者之所以有功而食其墟也其東雙廟唐張廵許遠捍城以死而南霽雲之所以馳乞救於賀蘭之塗也而獨梁故苑複道屬之平臺三十里者名在而跡莫尋雖隋之彊亦其所穿渠在耳豈汰靡者昜熄而勲名忠義則愈遠而彌存不可誣哉初補之以挍理佐淮南從公宴湖上後謫官於宋登堂必慨然懷公拊檻極目天垂野盡意若遐騖太空者花明草薰百物媚娬湖光瀰漫飛射堂棟長夏畏日坐見風雨自堤而來水波紛紜柳揺而荷靡鷗鳥盡儛客顧而嬉翛然不能去盖不獨道都來者以為勝雖饜於吳楚登覽之樂者度淮而北則不復有至此亦躊躇相羊而喜矣夫人之感於物者同而所以感者異斯須之頃為之昜意樂未已也哀又從之故景公美齊而随以雪涕傳亦曰登高遠望使人心悴然昔之豪傑憤悱憂世之士或出於此若羊祜太息峴山之巔祜固可人其志有在未可但言哀樂之復也公與補之俱起廢而公為太史氏補之亦備史官間相與語斯堂屬補之記之已而公再守南都補之守河中書來及焉補之嘗論昔人所館有一日必葺去之如始至者有不埽一室者夫一日必葺以為不苟於其細則將推之矣不埽一室以為有志於其大則不可必卒之其成功有命則婼與蕃之賢於此乎未辯廼公之意則曰吾何有於是從吾所好而已矣二累之上也公名肈字子開文學德行事君行己為後來矜式其出處在古人中其欲有為在天下後世其卷而施之一邦不以自少而以自得又樂與人同者如此堂不足道也建中靖國元年十二月戊戌記
雞肋集卷二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雞肋集卷三十目録 記 拱翠堂記 有竹堂記 清美堂記 白蓮社圖記 澶州學生登科記 金鄉張氏重修園亭記 近智齋記
雞肋集卷三十目録 欽定四庫全書 雞肋集卷三十 宋 晁補之 撰 記 拱翠堂記 蕭之南稍東五里曰泉山泉山之勢南峙而北屏左則如濤如雲如虎如蛇騰涌挐蹙雜襲而相羊右則如車如盖如人如馬逶迤雍容離立而孤驤中則平原緑野桑柘禾黍井閭溝洫什伍而縱横泉出于山夏冽而甘冬木落山痩泉渟而不冰泉旁土腴潤宜九穀百果衆物皆夥其南踰百里至于汴舳艫萬艘以輸賦于京師以下入于江淮淛荆湖閩廣其北不五十里至于泗商賈游士之載者自大野以東西通于齊魯趙魏之衢以下達于淮入海而泉山介其間其境勝而土樂又甚昜至也然往來者旁午而莫之聞雖余少長數舍間亦莫之聞也豈人皆不知山水登臨之可樂而事驅之惟其憧憧而過者皆有求於汴泗而無求於泉山故泉山雖近而莫之聞尚有美於此者或去城郭益遠居人勝士足跡之所不至而田夫野老常居之林以為樵蘇為逋亡聚而泉以為漚以飲牛馬千百歲而無過焉者也且物固無情於所遭而遺天地之美為可惜又東北俗椎魯雖信美或不知擇而居居之或不愛愛而不以語人語人而不能夸以大之故皆不顯盖如嶧山靈岩或有名秦已來或名天下四絶處與齊境諸泉皆清泠鳴射如線如珠仰出奇異以皆在東北下國僻處故聞者往往不道道之亦未必信況未有名于昔者則雖近而莫之聞亦無足怪也而竇君師道世居於蕭恬澹寡嗜好嘗為一尉即拂衣去讀書賦詩不以取名而以自娯故能獨得泉山而居之居之而愛然不以語人不夸以大之曰此樂神所祕吾非不能與人同之從我者寡也然士之慕君者時往焉故泉山因以知名而師道没十年其子明遠始益築圃疏沼為亭為庵而面勢作堂臨泉之上盡山之勝以其四達而望皆山也則以拱翠名之曰雖然不能盡也頃余固以聞師道於徐之君子後謫佐宋都始識明遠於國子生中出師道詩讀而愛之而明遠因道拱翠勝絶且圖其圃以來求文為記而余未至泉山也然少游吳愛富春四合皆山民居蟻附山上而中大溪蜿蜒貫之嘗自言仕宦幸至縣令當求富春然吏居不可久也又竟不得况田畮耕稼終身優游之樂哉又嘗聞膠西牢山有老人七八輩不出山食其山中藥皆百餘歲耳聰目明意甚慕之而念不可以遠墳墓欲築室故緡城東以老而緡去山遠相其原阜見似山者而喜則泉山之往來余懷可知矣而明遠方年少氣鋭日夕治其業為揚名顯親事則雖其居之勝草木日茂池檻日修而有時去之得不為猨鶴林澗之辱且拒哉昔漢隐者王儒仲與令狐子伯交後子伯為楚相而其子為郡功曹子伯因遣子奉書儒仲車服甚寵而儒仲子方耕見客不能仰視儒仲愧焉其妻曰始君志何如今子伯之貴孰與君高而慚兒女子乎儒仲屈起而笑曰有是哉遂共終身隐遯余以謂師道潛德不愧儒仲而明遠温恭慕義非儒仲子比且功名可求也其成有命則明遠固不得以彼而昜此也 有竹堂記 濟南李文叔為太學正得屋於經衢之西輸直於官而居之治其南軒地植竹砌傍而名其堂曰有竹牓諸棟間又為之記於壁率午歸自太學則坐堂中埽地置筆研呻吟策牘為文章日數十篇不休如繭抽緒如山雲蒸如泉出地流如春至草木發須臾盈卷軸門窗几案婢僕犬馬目前之物有一可指無不論說形容彊謿而故評之以致其欣悦而於竹尤數數也顧其地狹而卑天雨榛薉蜘蛛之織河柳兔葵之所交横而蒙翳人不知其竹也有過者文叔必顧堂下而語之讀壁間記仰棟而指其牓曰吾固詔客矣客辴然而笑曰今夫渭川之千畮淇園之林與南山之造天而蔽日者其大若杯若盂若桐梓之軀其膠繚岩之上而臨百仞之淵不特出屋檐而摩牆堵也春者春雷隐山萬笴奮角如犀兕作籜解而出碧一日百尺彌望不可以極於時刀斧之取材者度經圍而得之大小齊一西轉巴笮南引江漢浮渭而亂河囷束薭屬而下者為筒為干為屋椽揵菑千丈之笮徧國之藩籬是賴與竅而比夫律呂以悲哀娯耳者昔聲滿天地也是其旁之人室廬竹也用器竹也樵而薪者竹也以貿米鹽而出之其鄰境者竹也夫此人豈知竹之愛翛然而喜諄諄然語人而以夸之曰吾居有竹也哉文叔亦辴然而笑曰不然夫物安知其貴賤之所常在玉之美而藍田以抵鵲沈為美木而交趾以為槃食彘白鷴錦雉山中以醢腊而貴人以百金致茗以為粥而胡人以為佩夫物固有以多為賤而以少為貴者今夫王城之廣大九塗四逹三門十二百坊之棊置上自王侯至於百姓庶民宫接而垣比車馬之所騰藉人氣之所蒸漬囂塵百里欲求尺寸之地以休佚而莫之致而貧者置圊無所況於其他哉然則環堵不容丈而有竹如吾堂者不知能幾人也則余所以掲之於棟而名之書諸壁而記之翛然而喜諄諄然語客而以夸之不亦可哉且竹之美昔人以比德松柏在冬夏青青君子之所獨也以夫少猶貴之使余得見夫渭川淇園與南山之薈蔚者而遊其間雖多固不可賤也夫多猶不可賤而又況其少哉客曰唯雖然吾聞昔王子猷好竹嘗曰安可一日無此君聞吳中士大夫有佳竹欲觀之徑出坐輿造竹下諷嘯良久主人欲留而不可將出主人閉之因盡歡而返今文叔居有竹文叔姑亦洒埽儲具借不邀客客將造門坐堂上不去曰竹固招我元祐四年五月二十八日穎川晁補之无咎記 清美堂記 昔柳子厚名愚溪而居而溪之神見夢曰余甚清且美為子所喜子幸擇而居余而辱余以無實之名以為愚耶子厚與之辨其言信激而有理須城王景亮以為不然曰夫物之名物之實也且子厚固不愚夫安能使溪愚也士而矜其能不自愛以近權利而取悔未始病其智也而曰我固愚余羞之在州里則賢不肖小大皆趨焉行四方則人慕交之居朝廷則附者衆若此皆自以為吾智能得之而余以為有命故余進則不敢以智徼其所難而退亦不敢以余力之所無如何而受余之愚責汶之陽盧泉之上其南大澤其土腴其生物夥而可悅築圃而居之為堂以臨盧泉而挹北山取其所謂甚清且美者合而名余堂盧泉之上多楊柳茂木可休而坐釣魚以忘老杖而望北山雲氣之浮游可接也其前岡阜陂隰摧嗺而湠漫青齊之往來者岐路迤靡牛羊麥禾膏野極望鳴鸛鶴而下鳬雁也余又種花其旁為錦堤鑿堂之東西為池植柏其塘以逹于門為逕為臺為庵為亭以出眺而入息以與賓客坐而談笑為樂叢竹雜果奇石異草凡物之清且美而可悦者甚衆也獨泉乎哉且物之清惟其自然宜不以人之所處要地僻壤改其度也然世之人出入乎官府而往來乎廛市者朱墨傖攘之與居米鹽諠啾之與曹雖有物境可以澄耳目而曠心意者不暇一接則物雖不以要地僻壤所處者改其度而自人觀之異矣而余終歲優游焉於此則所謂清美而可悅者非余獨得之哉而所為名余堂者亦豈非以其實耶柳子厚以謫居遠方一旦得官捨而去孰與余常有此也於是求文潁川晁補之以記之補之曰嗟乎昔之君子進則急於功名不暇擇當否退而懟不逢則誣溪谷草木以自解說豈不過甚矣乎若景亮進不干時退而處其常斯可矣近時豫章黄庭堅魯直有美名其羇旅於魏嘗歌曰盧泉之瀕可忘死補之愛焉然補之亦未嘗至盧泉也獨嘗以事出鄆之東郭見其川源土俗之富意固樂之而補之先君又葬於濟濟與鄆澤南北也庶幾它日過景亮臨斯泉一醉解吾纓而濯之元祐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記 白蓮社圖記 廬山白蓮社十八賢者始晉太元中雁門正覺法師慧遠愛此山卜居之而河内覺寂大師慧永先居西林故法師所居號東林云法師神明英越初從太行釋道安落髮道安知其能使道流東國者也時諸方名德聞風而至與同修浄土之社者甚衆而十八賢者社中之傑也曰佛馱耶舍佛馱跋陁羅竺道生慧持慧叡曇恒道禺道敬曇詵内有士曰劉遺民雷次宗周續之宗炳張野張詮合十八人而佛馱二尊者罽賓人皆神僧也餘各有異跡又法師最善陶淵明陸修靖兩人高蹈不肯入社先是南海漁人嘗網得文殊金像有文云阿育王造也後商人於東海得其圓光以合像若符節陶侃嘗取之旋失去至是法師禱之江上出焉永公室中嘗有虎或畏之即驅上山去恒公行有鹿馴擾耶舍赤髭呪水洗弟子足使閉目但聞風聲自龜兹一夕至姑臧跋陁羅嘗見彌勒兜率天上得不還果有釋迦舍利三顆及羣士等皆有異跡見於其傳則法師可知已初法師送客常以虎溪為限最厚陶潛陸修靖偶送兩客不覺過溪然陶忘懷得失晉宋間一人耳修靖後得道度世兩人固非入社者皆善法師而謝靈運恃才傲物嘗求入社法師以心雜止之靈運不恨也為鑿二池種白蓮後名其社云殷仲堪之為荆州也時入山修敬故圖中所繪陶陸謝殷在十八人之外今龍眠李公麟為此圖筆最勝然恨其畧也故余稍附益之凡社中士十八人非社中士四從者若干馬六盖人物因龍眠之舊者十五他皆新意也菩薩像倣侯翌雲氣倣吳道元受塔天王圖松石以關仝堂殿雜草樹以周昉郭忠恕卧槎垂藤以李成崖壁痩木以許道寜湍流山嶺騎從鞬服以魏賢馬以韓幹虎以包鼎猿猴鹿以昜元吉鶴白鷴若鳥鼠以崔白余自以意先為山石位置向背物皆作粉本以授畫史孟仲寜使模寫潤色之余幼慕無生法墯世網不得出貶玉溪時道廬山愛而欲居不可家緡城八年時往來於懷也至為思山辭十數醉輒歌之初見李圖悠然忽如蠟屐扶杖行其中故為此圖特盡意 澶州學生登科記 周公封於魯禮樂傳焉孔子生於魯六經出焉學之為聖人事其求莫近於魯也孔子曰魯衛之政兄弟也魯衛固兄弟而政豈兄弟也耶雖然周公教康叔以求商之遺民賢人君子長者康叔能修之武公文公有文章道化盖美哉淵乎憂而不困者於詩具在也孔子取之適衛而言曰庶矣哉如有用我者三年有成聖人之於衛亦不可無澤也秦并天下立州郡至於今不改而君角之亡地澶即其墟始余自南州求濟中流而歎知衛之美也登南北城而望則山川迤靡圖記可指盖楚宫頓邱泉源淇水須漕之地仿佛而在其詩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彼姝者子何以告之則原其國俗好學而樂善本於餘習者如此自季札見夫五人者以謂衛多君子其國無故則其所從來者舊矣非特孔子時為然也而秦漢以降士或忘其故習不醇乎文學之緒有夏育尚氣任俠之風述往事者不善子羔脱身於孔氏之難而喜道仲由結纓於臺下之勇也盖莫盛於漢質直如汲黯曠時而不一人而倜儻喜戰闘如後魏李崇輩比者迄於五代往往而出相望也反而思之然後知治天下病學挍之不設太祖太宗神武不殺四夷屈降真宗北廵叛虜奪氣而澶之人始開門相往來人人知本農桑勸學挍以不忘其故家遺俗之盛士亦稍稍能自有聞於時繇學生而取科第者自興國逮元豐可攷而記者若干人其一時行事皆有可道而不幸窮夭且世無人者又不可勝訪斯已盛矣今天子以儒術治天下而汲郡韓公之守澶也能推天子所以樂儒術之意行之其邦始命其參軍晁補之率邦人諸生而與之游且告補之曰無所待而興者豪傑也降是則君子不能無勸焉士而知讀書為儒取科第列士大夫以歸榮其親榮其邦人焉亦可尚矣子無乃為次叙其名氏而記之予聞而益喜曰不可一日而不治者三畮之宅猶如此目前之事猶如此况人倫所以本乎跨浮梁而望大河之奔渾為馬圖為榮光神氣之發也獨人異哉將必有君子如季札之所道其理然也因歷攷其古之所以盛所以衰與夫風聲氣俗之變而載若干人者於其後使邦人諸生一過而知焉後之大車駟馬洋洋乎四方人指以為勸者亦知夫所以致此自公之教而始也公名璹官右諫議大夫云元豐三年十二月某日記 金鄉張氏重修園亭記 濟為州治鉅野下土草木不殖其西北無山東南五十里乃有山而金鄉其東南邑故緡城地云嘗鑿山得金因為金山縣凡平土淺山無金此山乃有金知其地氣與並澤異凡九穀果蓏土有宜有不宜此咸宜若松檜梅櫾遷乎其地而不能為良者植此皆良又不可知也以余為兒時所聞見其俗饒美大家率輕作業樂善而好士厚子弟於學游客晨夜相面背于門庖無熄煙然不勌又好為園圃游樂事以相尚而非為利張氏其甲也其先世豐人太宗時侍御史肅字穆之以敢言不苟合四十謝事為王黄州所畏始起家而顯者也御史子畋字無逸高介有父風亦早棄事初壞田作此園佳木異卉錯置竹萬竿出郭門而望蓊然秀色横野其陽金梭嶺隂賀溝起伏異狀其外莽蒼無際目極可喜無逸得此因忘仕宦意而故張公安道石公曼卿皆與往來良厚園有亭曰先春張公客游愛之石公為宰每醉而忘返也皆有詩留亭上兩公前輩偉人傑士不妄以詩與人也盖六七十年矣前此無逸子孝綽孝基孝孫亦善士好客能修其先人之業猶及與余先大夫游聞先大夫稱焉不知園幾時廢而元符中余南歸始自鉅野遷此邑並嶺行溝上秋稼離離雉驚起馬前館無遺址桃李不復在獨兩老檜離立穀壠間風雨摧剥蒼皮白枝龍虎躩拏而上數十尺道衍隰而來未見也下馬半嶺北望南武七星諸山或斷或續屏列遠陸如畫其南數百鳬雁飛集鳴唼聲回望白水明滅桑野間意甚樂之順塗而詠吾居不可以昜此也因買田築室距百步時時至其地捫檜坐石至於日入悵然惜兩公之跡將泯而恨無逸之不復見也而其孫大方從余游久乃語之大方則啾然有間曰此固張氏地請復焉未數歲則築垣移植如其故徑檻旁午草木扶疎矣且營三亭曰先春其舊名也曰樂意曰生香因曼卿之詩也又礲三石來言曰其一求文以記其事其二請書兩公詩與記俱傳也余欣然曰吾里俗衰不有君子何以使復善且為近市利日不足鋤犂腹飽則載粟入城市賈士宅士無邑居故吾里之為士者微今子獨能羞而反之不致求贏餘既異俚俗意而憂世家之墜念祖父之所嘗游賢公才士之跡至此而俱熄也慨然圖復之又欲因文以傳尤異余何愛不為子記之亦稍稍化吾里持家猶子豈但數過子相羊樂飲無人之境以忘吾老如是而已也大觀二年七月十八日潁川晁補之記 近智齋記 傳曰計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宇宙至廣萬物至夥千古至遠衆理至幽而欲以七尺之軀方寸之地盡攬而悉儲之譬以芥納山人知其不可故神智大矣德配蓍卦而昔人猶或以謂智有所困神有所不通雖然聖人盖常通而不困夫常通而不困豈特其生而知之皆備於我者能若是亦必曰好古敏以求之也而天下之不知者廼始曰聖人必其生而知之故不窮其曰好古敏以求之者孔子之所以自貶聖而不居之意也是不然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律天時襲水土刪詩定書雅言執禮至於韋編三絶曰我於昜則彬彬矣是固孔子所以學也豈曰我生而知之學皆可已哉雖然自其常通而不困語之神不可知而智則學者可以俱至舜稱智臧武仲亦稱智而臧武仲去舜遠雖才異亦學不造其極也學造其極則無不知故智之為言惟好學為能近平居無事反觀而内融上思千載若存若亡中攬四海若隐若顯下索將來若絶若續譬空中雨欲數其滴有不勝知者矣欲知之奈何惟學而已矣學則聖人之智亦無窮用無窮逐無窮亦窮則凡理之不可勝知者有不能外吾之所察昜曰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此古人所以事至而辨物來而名也可謂不智乎事物之過吾前如日月更代而無止而吾知所以應之如井泉愈汲而愈不竭盖學之効如此不可謂不智也頃余術不與時偶廢官休其廛八年而巷之草没屐或喭之輒自語曰足固未嘗刖而士相與戒而遠之曰是其術也不利人眤且招悔而袁君耕道獨往來從余者亦八年其意不衰或謝不見或乍見而不留卒不懟或旦見或昜與言如家人卒不侮余歎曰甚矣耕道可謂好學也抑人所戒遠利近悔奈何耕道猶笑自如而余記誦益落文字益疎顧無以應耕道求又不敢以其不知而作者語之雖語之而知也無涯使耕道何自入故第誦中庸語曰好學近乎智以勉之好學云者非孔子顔淵不得以私相與然各從其志獨顔淵得好學而已哉時習之為說譬氷水為之而寒於水苟不已則所不知當益知故求智者莫近反而言之則好官爵好貨財至塞其心如蹊間之茅者皆愚矣人之所以無知若草木自愚其心者耕道可不反戒而遠之惟恐其似若彼之相與戒而遠我哉因為之名其所居齋曰近智耕道勉之乃棟牖花竹起居之佚視聽之適則不足道也大觀四年七月十四日記
雞肋集卷三十 欽定四庫全書 雞肋集卷三十一目録 記 新城遊北山記 睡鄉閣記 潛齋記 歸來子名緍城所居記 積善堂記 永感堂記 宋故尚書刑部郎中知越州軍州事贈特進吏部尚書南安晁公改葬記 中大夫提舉南京鴻慶宫李公生祠記
雞肋集卷三十一目録 欽定四庫全書 雞肋集卷三十一 宋 晁補之 撰 記 新城遊北山記 去新城之北三十里山漸深草木泉石漸幽初猶騎行石齒間旁皆大松曲者如盖直者如幢立者如人卧者如虯松下草間有泉沮洳伏見墯石井鏘然而鳴松間藤數十尺蜿蜒如大蚖其上有鳥黑如鴝鵒赤冠長喙俛而啄磔然有聲稍西一峯高絶有蹊介然僅可步繋馬石觜相扶攜而上篁篠仰不見日如四五里乃聞雞聲有僧布袍躡履來迎與之語而顧如麋鹿不可接頂有屋數十間曲折依崖壁為欄楯如蝸鼠繚繞乃得出門牖相值既坐山風颯然而至堂殿鈴鐸皆鳴二三子相顧而驚不知身之在何境也且皆宿於時九月天高露清山空月明仰視星斗皆光大如適在人上窗間竹數十竿相摩戞聲切切不已竹間海棕森然如鬼魅離立突鬢之狀二三子又相顧動而不得寐遲明皆去既還家數日猶恍惚若有遇因追記之後不復到然往往想見其事也 睡鄉閣記 睡鄉之境盖與齊州接而齊州之民無知者其政甚淳其俗甚均其土平夷廣大無東西南北其人安恬舒適無疾痛札厲昬然不生七情茫然不交萬事蕩然不知天地日月不絲不穀佚臥而自足不舟不車極意而遠游冬而絺夏而纊不知其反寒暑得而悲失而喜不知其反利害以謂凡其所自見者皆妄也昔黄帝聞而樂之閒居齊心服形三月弗獲其治疲而睡盖至鄉既寢厭其國之多事也召二臣而告之凡二十有八年而天下大治如睡鄉焉降及堯舜無為世以為睡鄉之俗也禹湯股無胈脛無毛剪爪為牲以救天災不暇與睡鄉往來武王始克商還周自夜不寢曰吾未定大業周公夜以繼日坐以待旦為王作禮樂伐鼓叩鐘雞人號于右則睡鄉之邊徼屢警矣其孫穆王慕黄帝之事因西方化人而神游焉騰虛空椉雲霧卒莫覩所謂睡鄉也至孔子時有宰予者亦奇其學而游焉不得其塗大迷繆而返戰國秦漢之君悲秋傷生内窮於長夜之飲外累於攻戰之具於是睡鄉始邱墟矣而蒙漆園吏莊周者知過之化為蝴蜨翩翩其間蒙人弗覺也其後山人處士之慕道者猶往往而至至則囂然樂而亡歸或以為之徒云嗟夫余也幼而行勤長而競時卒不能革豈不迂哉將因斯人之問津也故記之 潛齋記 潛室之廣無丈其高如之背陽而面隂違温而趨寒高室雙翼外䕃老木翳其前小竹叢其右朦朧晻曖光景不曜盖若蟄蟲伏獸之所潛焉而潛之名所為得也客過予者曰方今主聖臣良政恬俗康朝有鵷鸞野無豺狼可謂有道之世矣吾子生二十長六尺出不能提桴鼓以動百萬之師左烏號之弓右昆吾之劍喑嗚咤叱北收祁連西虜靈夏入不能陪黄閤之末議聨紫微之别班正容端色以齊肅百吏操紙握管以號令四海今反幽幽默默逃形遠跡以頑處心以潛名室豈非所謂倒行而逆施者邪予瞿然而驚舍然而笑曰有是哉主聖臣良此吾潛之所為甘乎分者也政恬俗康此吾潛之所為幸乎安也朝有鵷鸞野無豺狼此吾潛之所為有殆乎享也而反以是而疑我頑其亦未之思耶請為客言潛昜曰雷在地中復此天地之潛也而陽氣已動乎黄泉矣尺蠖之屈以求伸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此蟲獸之潛也而小者獲信大者獲存矣故不能静者不能動不能處者不能出然則奚行之倒而施之逆耶昔者回憲潛於道故闇然而日彰黄綺潛於聲故默然而浸揚潛乎潛將以為不潛者矣客俛而出因記其語於壁 歸來子名緡城所居記 少日讀書不陞孔子之堂自夔咎繇而下若巫咸傅說則器不逮遭時有用庶幾學鄭子產晉叔向之為人尚恐其遠且一國佐不足用天下事君慕汲黯劉向而媿二子之直且博顧嘗好孫吳頗通其說用以為策悟非己志輒去之獨於文詞喜左邱明檀弓莊周屈原司馬遷相如枚椉若唐韓柳氏古樂府詩人之作時時發於事又拙不工晚得釋氏外生死說始盡屏舊習皇皇如堂室四達無所依方寸之地虚矣又不喜晉人初不知道徒窺其藩謂盡至清言誤世念身於古無一可數讀陶潛歸去來詞覺已不似而願師之買田故緡城自謂歸來子廬舍登覽游息之地一戶一牖皆欲致歸去來之意故頗摭陶詞以名之為堂面園之草木曰松菊松菊猶存也為軒達其屏使虚以來風曰舒嘯登東皋以舒嘯也為亭廣其趾使庳以瞰池曰臨賦臨清流而賦詩也封土為臺架屋其顛若樓瞰百里曰遐觀穿室其腹若洞深五步曰流憩策扶老以流憩時矯首而遐觀也為庵抱陽而圓之以嬉晝倚南窗以寄傲也曰寄傲為庵負隂而方之以休夜鳥倦飛而知還也曰倦飛顧所居遠山水非柴桑比門直通道有長坂亘其前數十里故渠縈之蒲柳蓊然魚鳥之所聚有邱壑意俯而就其深為亭曰窈窕既窈窕以尋壑也跂而即其高為亭曰崎嶇亦崎嶇而經邱也凡因其詞以名者九既牓而書之日往來其間則若淵明卧起與俱仰牓而味其詞則如與淵明晤語接躊躇自得無往而不歸來矣猶相觀左右意不自足懼失淵明一語也因喟然太息自幼壯至于白首勤苦蘄盡探聖賢之藴上則欲觀性而復其初次猶欲慕古人著之行事晚無一諧乃徒恐迷而忘歸又欲盡屏所習使空無有至為一淵明懼不足何哉學道者惡夸夸則不近且人才力有分以盡為人之所為而求有功則常不足以盡不為人之所為而要無事則常有餘夫知其無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若淵明其幾矣又陶之自叙云環堵蕭然不蔽風日短褐穿結簞瓢屢空晏如也忘懷得失以此自終淵明誠於此有餘裕今余居不至環堵衣不至穿結食不至屢空以若所養為淵明固昜而余遭盛時嘗見識拔汙臺省國恩未報而決然去之以若所歉為淵明固難一以為淵明昜則是余與淵明倨欲以此自終而予難昜椉除一以為淵明難則余於淵明得失亦未有辯也或曰淵明亦晉人抑知道者非耶而顧自以為其葛天氏之民與奈何曰嘗讀釋氏說譬如動目能揺湛水今余與子常動不足以觀湛彼淵明湛者類也嘗試與子去夫膠膠擾擾之蹊而處隂以休影若是者有年喉喘寜而顛汗止而后相與求淵明於葛天氏之國洸然見其塗巷乃余與子昔所嘗歷而去之久者乃今來歸而后淵明可侣其知道與否可得而議也 積善堂記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孔子贊昜之言也而晁氏得以名其堂何耶惟宋八世道隆而治洽皇帝以聖孝既右烈考亦以教民孝詔歲丁亥為大觀元年因大赦天下民百歲男子官婦人封仕而父母年九十官封如民百歲於是故漳州軍事判官晁公諱仲康之母夫人黄氏年九十一矣其第四子仲詢與其兄仲謀喜而議以仲詢走京師狀其事省中為漳州請漳州雖没赦令初不異往者於是丞相以為可而上之制曰黄氏藴仁積善享有耄齡可夀光縣太君其子榮君之錫而慶其親之享斯榮也以少牢告禰廟且告漳州又告其祖如禰廟禮又周示其族人鄉黨作堂以奉夫人而名之曰積善退飲酒相賀為歌詩以敭訓詞以昭夫人之淑慎以慰其心而介期頤謂補之曰吾君盛德在書所謂歛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者其賚及我家爾頃為春官屬列太史氏此國之昭典盛事家之餘慶爾職書之補之曰諾禮祝則名君為神厭也父前子名君前臣名為尊厭也自夫人言之皆子而下若載事法皆名昔晉欒書實鍼之父鍼為右書以將越載君鍼曰書退鍼名父不悖禮猶在益恭之列非車上儛之類請以諭不知者而後書惟鼂氏自漢大夫以忠探七國之旤本而撥之以安劉氏劉氏無遺旤享國四百年而大夫不終漢禄以身膏東市奉祀無聞焉又千有一百餘年而文元公起家仁義忠信樂善不勌盖具於天爵實兄弟三人伯刑部侍郎補之高祖也叔吏部尚書夫人舅也皆中和孝弟慈惠而愛人用鍾其慶六世子孫男女嬪婦至口五百而夫人為子婦今存屬最尊又獨享是夀禄康寜悦豫鼂氏之積善皆歸焉抑晁氏自文莊公秉政勲業在王室逮今六十餘年而仕益微似不可振而夫人之仁善於是獨報將其子誠孝幹母之蠱神實祐之亦夫人少囏約晚廼儲此如訓詞旨盖六世口五百未有及者雖來者未可知抑鮮矣豈造物者報其人雖如昜語積善必有餘慶而享斯報者亦必如夫人淑慎身所自履有以致之耶然晁氏為善者亦多矣或不享又何也不然吾宗之餘慶久躓且復起將自夫人啟之夫人既屬尊歲時集會子孫族人螽斯雁行官學者冠者提者抱者少長咸在而補之廼於夫人為族曾孫年五十五矣獨素髮垂領搢笏跪起以夀夫人於羣從之後盖世之老人見曾孫尚多有之如夫人見曾孫數十其長者已白首又自有孫在昔良少於是具載本末以為世積善者之勸云 永感堂記 東平董耘武子年少以孝聞既葬其親天堂山之下而築堂其北以享以居而牓之曰永感書來求文曰非以記室宇之陋也以極耘不孝之思也某泫然曰某少孤不夭中年太夫人棄養愛生不能死以皇皇就食于四方遠者十年近者四三年廼一歸手拔墓上草則泚吾顙我尚忍記吾武子斯堂也哉天下莫悲於言言莫悲于音若曰孤子之鉤以為隐九寡之珥以為的則音無此最悲也夫隐鉤珥奚取於為音緣名而益悲則武子之名斯堂其意悲矣天下豈有無親之子哉捨所厚而從其薄或宦學遠鄉里無朝夕養死且不葬聞斯堂之名則怛然内熱如吾泚者多矣而武子不泚是乃武子之所為以孝聞者也閔子騫人不間於其父母昆弟之言孔子曰孝哉閔子騫宰我曰鑚燧改火期可已矣孔子曰予之不仁也充武子之志則雖未敢曰方孝於子騫而尚足以愧不仁之宰予豈但泚夫如吾泚者而已哉是乃武子之所為以孝聞者也人亦有言忠孝不兩立王尊叱其馭於九折坂曰王陽為孝子王尊為忠臣士亦以是藉其口損其親從利而不顧然有王尊之志則可不然食人之食以老無補而靦其面於人間託移孝以自恕騖歧道而亡羊聞斯人之風其亦庶幾乎有慙而復也哉年月日鉅野晁補之无咎記 宋尚書刑部郎中知越州軍州事贈特進吏部尚書南安晁公改葬記 贈特進吏部尚書晁公以慶歷四年九月己酉既葬於祥符大墓矣後六十六年實大觀四年三月壬寅改窆于任城魚山先是祥符地卑多水患自特進公五子伯庫部公而下雜然以為慮而叔虞部公尤患之議遷不果至是特進公子皆前没而虞部公之子泰寜軍節度推官前知莘縣事端禮朝散郎前通判徐州事端智相與議必成其先志以告羣從諸孫及庫部公之孫補之等曰祥符水患諸子之責猶諸孫之責也且特進公之子庫部公而下皆葬魚山遷魚山宜抑族墳墓以安神則從以烝嘗合食則類又宜衆曰唯於時諸孫存者莘縣為長莘縣廼走京師告特進公墓并舉河間縣太君劉氏之柩護奉以歸啟窆昜槨改禭惟美凡資用皆莘縣力也初補之居蓬莱縣太君喪始學地理行視魚山崦中若虎若牛回抱踞盼勢盤薄可喜乃厚其賈取之手植四松定南北既命師袁才筮地袁徙其域稍東纔五尺而止前十丙室遷庫部公與夫人之柩至是以特進公劉夫人宅丙室而將以壬申二室遷庫部公與補之考朝議公以從特進公兆焉既即事又屬補之記本末而特進公氏諱爵里行事之實已載端明殿學士李淑所撰誌銘中不復書獨記改卜及所告祭文并納壙中若庫部公諸弟子孫㛰宦則各具於銘誌皆不復出云曾孫朝散大夫管句南京鴻慶宫飛騎尉賜緋魚袋補之謹記 中大夫提舉南京鴻慶宫李公生祠記 中大夫提舉南京鴻慶宫隴西郡開國李侯棻少以文詞及進士第所居官官治卓然有聲於搢紳間公卿大臣若當塗之顯人言其才可用者以百數而侯於莅官務盡其心力盖慕昔人奉法循理不肯少如玉多如石者故人不得而置親踈世亦不得盡其材而侯亦超然自得於二累之上守其操不改外若不足而中無愧焉者也尤長於治郡有遺愛於同華商邠四州而蒲又侯之里也故士以其老成為矜式民懷其舊以謂知吾俗而不迕吾安其治而不忘者莫如侯乃相與謀其子弟若邦人之樂善好誼者為侯立生祠會補之自尚書郎出守蒲下車拜侯於里中問民所疾苦求施設之方且誦秦穆公求黄髮則無過之言以為請而侯亦欣然傾盖俉語與之忘年又因以教邦人諸生悌長而貴老此守之事補之之志也或曰以侯之才雖官視九卿年耋耄以康寜而食飲猶為不遇補之曰士有志遇不遇有命若常情言者仕而不至將相皆不遇也以義則一官而可以行志皆遇也龔遂黄霸郡守也而尊魯恭卓茂縣令也而貴其同時公相位四人上者豈皆傳然則貴且尊果不在爵遇不遇惟其所施屈吾指以數往行而吾無愧焉者則吾之遇不既有餘矣乎嘗試過侯之居陞高以望其前則太華削成四方矗然倚立而參天右則黄河出於龍門洶乎跆蹙而鳴地南則首陽危顛不毛伯夷叔齊之所登也東則王官深谷絶跡司空圖之所藏也因顧侯而語想見古昔之盛夸奪相雄間不容息與二三君子之遁逃一世寂寥長往雖勢相什伯皆忽然而過如吹劍一吷何有得失而侯乃以少壯陳力有政四州老乃休此固異於斯人者兒童流輩如風中燭而侯獨白首笑傲康寜食飲如平時有何不足而慕夫世之役役生趨榮而没有恨者以為愧哉因舉酒而起為侯夀曰樂哉非不遇也崇寜元年九月旦日記
雞肋集卷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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