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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地理‖南阳古城杂记:废墟之上,古城未来

 风吟楼 2020-02-09

爱天涯学地理

李萍   文/图

   北护城河(解放北路以西)

      再见老城区时,一些地方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古城拆迁,护城河征迁,于是,绝大部分城河区域,看到的是废墟一片。

        其实就算不拆除,这些矗立于老城、紧紧挤压着护城河的房子也是没有什么看点的。钢筋水泥,挤挤挨挨,再加上硬化的道路,即使两侧多多少少有几株树、几丛花,也常常让我替这里感到压抑。有时候站在市场街与菜市街中间的一条小桥上看护城河,看它脏兮兮几乎像墨汁一样的水流在两边逼仄的水泥墙间流过来,总有种堵心的感觉:这条人工挖凿的城河,从明初至今已经有649年的历史了,它宽阔过,它清水荡漾过,它曾是一场场战争中守与攻、成与败的关键防御线,也给一代代老南阳人心中留下游泳洗衣、捉鱼逮虾的美好印记;然而它终于变得狭窄了,变成城市腹地中一条尴尬的存在,蚊蝇滋生,污水四溢,从水色到气息,都再也无法让人亲近。

 东护城河

残墙  油纸伞

        前些日,访古寻踪·南阳文化遗产保护公益团队领队乔治邦带头发起“搬一块城砖、还一座古城”活动,就在东马道东侧的小巷里,临近城河一侧的征迁区域,住户已搬走,只留一座座空无一人的院落,一众志愿者齐心协力,将被废弃于此的残旧城砖搬走并运至南阳府衙暂存。院落屋舍虽空,却是一片狼藉:修补过的旧式老木椅,残破的竹篮、筛子,张开的绿油纸伞,过时的衣服,以及各种大大小小曾经用过、如今只是垃圾的日用品散落一地。我举着手机四处走走拍照,却听得几人嚷着“这两块砖上有字!”

        那两块城砖上都有个“六”字,想着该是工匠之名,但看起来却又不那么规整,不像此前见到城砖上的“南阳城”“南阳府”那样,一眼瞅出是统一印制。是工匠所为,还是砌墙的泥工所做?是古人所为,还是后代人把城砖拉回后修建屋舍时所刻?这些都是未知,只知道它们是城砖,来自明或者清。城砖大且坚硬,大的一整块近50斤,残砖搬起来也是沉甸甸的。我俯身拍照,不由想到南阳城的种种,自1370年南阳卫指挥佥事郭云重修南阳城,南阳古城终于从土城变成了砖石城。这座城垣,清顺治、康熙、乾隆、咸丰年间屡有修葺,同治年间甚至在砖石外再筑寨垣,形成了古代建城史上的奇观“梅花城”。
        六百多年了,这城砖,是郭云筑城时抚摸过的那一块,还是顾嘉蘅大修城池后登城时踩过的那一块?又或者,是傅寿彤环城筑垣后巡视时凝视过的那一块?是哪个脱坯匠,在数百年前用黄土将其制成泥坯?又是哪个烧窑人,精瘦,沉默,蓬头垢面,身上沾满泥巴,装坯、上窑,在熊熊窑火中烧制出了它?

“南阳府”城砖

“南阳城”城砖

        一块块被发现的残砖运走了,还有一些城砖尚在矗立的屋墙上,团队志愿者王银蹲下身看砖,叹惜城砖散落的命运。这一抔烧熟的土,不知凝固了多久的时光,它们身上,有城墙的故事,有城市的故事,哪怕在时光中老去、变得残破,也承载着城市的某些历史细节。年岁很久的它们,也当属文物吧?只不过与那些青铜的鼎、簋相比,与那些瓷器、编钟相比,它们是毫不起眼的平民——也正因为此,它们散落于民间,构成古城历史里最真实的市井烟火。

        除了城砖,拆迁区里尚留存一些花草,盆植的不多见,想必都随主人一起搬走了,但墙头葱茏的芦荟、墙角亭亭的南天竹,还在一片狼藉中保持着原有的风姿。东城河岸边的护城河,是整个护城河中最接近原始风貌的河段,两侧树木都有些年头了。起码三十年的香椿树,至少十几年的石榴树,树干遒劲交错的凌霄花树,也在一片忙乱的搬迁中原地守望。

凌霄花树

南天竹

        近几日,沿城河来回走走,北城河、东城河南端、南护城河的西河坡段,沿河诸多房屋已被拆迁,城河区域变得空荡,绿色的密目防尘网覆盖着建筑碎渣,也覆盖了城河。一时间,这些地方都变得陌生了,北城河岸东端,那位常坐在城河边老房屋前的九旬老人不知搬到了哪里;北城河岸西头,旧时影背墙、老式花池、爬满藤的竹架都已消失无踪;东城河南端,视野宽阔了许多,站在市场街便一眼望到了菜市街的浆水店;西河坡,牌子还在,但这注定是一条要消失的小街巷名,建筑已拆迁至其北边的南门西马道。陌生并不可怕,原来那些被挤占得异常狭窄的河道场景还装在我脑海里,我记得它们的模样,但也渴望改变它们的模样。

东护城河(闸口桥以北)

拆迁前的东护城河(闸口桥以北)

        闸口桥北侧,市场街与菜市街中间的小桥已拆除,前些日子我还在这附近看人们收拾砖头,如今这里的城河区域已经被围挡完全遮挡住。那些砖头中,可会有城砖?那些城砖,又会再度流落到何处?怅然间,不由再到东城河岸,发现东马道东侧那条搬运过城砖的小巷已被封住。站在桥上,看混浊的河水似流非流,看写着“城墙遗址(含护城河)”的文保牌,想想过去,再想想未来,那已成废墟和将成废墟的区域,在不久之后,又会呈现怎样的面貌?

        古城,特别是护城河,其现实的生态价值超过了古代的功能定位,其内在的人文涵义也超过了建设本身的意义。每个城市都有新区,但每个城市都有古城吗?每个城市都有河流,但每个城市都还留存着护城河吗?细想想,南阳古城两千多年的建城史,其实同时是一部战争史,不断在兵燹与繁华中交替走过;护城河,曾是这座古城战斗双方拉锯战中重要的阻障。明末李自成攻南阳自是惨烈,清太平军、捻军势力壮大时期南阳也是战事不断,咸丰十一年(1861年)二月,捻军姜太凌部由周口经叶县往南阳城,轻骑一日,夜行三百余里,日出时赶到南阳城,他们以为城东南角的奎楼为城门,于是直奔那里,但“濠深不得渡”(即护城河水太深没法渡过),无奈之下,只得无功而返。同治元年(1862年),太平军扶王陈得之、端王兰成春等率众十余万攻南阳城,七月初四,围城数重,为了去掉护城河这道障碍,他们毁掉白河石坝、泄护城河水,其后还筑望台、掘地道、置炮轰击,但围城十几天后,终因清军援军前来而不得不撤离。

南门西马道以南的西河坡区域,已经全部拆迁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郭云建砖石城649年后,国民党政府征调大批民夫和市民扒城毁寨80年后,南阳古城及护城河迎来了保护利用的春天。世界上,总有许多城市因历史和文化遗产让人念念不忘,南阳古城及护城河,既连接着过去,也连接着现在和未来,它应当是有保护也有创新的,更应当是有建设也有传承的。那些不可复制的老城砖,能否再度使用?那些有了年头的树木,可否留住一席之地?甚至,能否格外看重东护城河接近原貌的现状,将部分河段整旧如旧,保护其历史环境,让人们更好地了解文物古迹在当时背景下的功能、作用及建设意图,更好地展现其历史价值呢?

        无论如何,那一片废墟,拓出了古城及护城河区域应有的空间,也意味着在未来的史志上,将留下这又一次保护及恢复建设的浓重一笔。从市里到宛城区,从历史文化名城规划到历史街区规划,从文旅策划规划到护城河综合治理工程,废墟之上,一副新的画卷正次弟展开。道路,河流,城墙,城门,人文,故事,层层叠叠的历史,想必会在千城一面的现代化进程中,让这画卷有着截然不同的个性和辨识度吧。

北护城河(北城河岸处),房舍已拆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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