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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相当融贯的理论是否是一个好的理论?

 heaven张君峰 2020-02-10

编者按:什么是一个好的理论?仅仅依靠自圆其说(融贯)能否满足我们对好的理论的要求?本文将通过分析辨明的方式进行一定程度的讨论。


融贯(coherent,是指一个理论在其系统内部(而不诉诸外部经验条件),逻辑上自我符合、自我融洽、条理清晰。通俗地说,是指一个理论系统自圆其说的程度。当我们指出某理论的自相矛盾或者自我取消的地方时,我们即指责其不融贯(或者至少是不那么融贯)。就其概念来看,一个好的理论蕴涵该理论是融贯的——如果该理论不是融贯的,那么它必然有不自洽的地方,那么冲突的双方必然有一个是错的,即我们可以说这个理论必然有某个地方错了(尽管仅从这一点我们不能知道它哪里错了)。那么,仅是一个相当融贯的理论,是否是一个好的理论?(值得注意的是,我们说“好”(good的时候,我们是依赖直观[1]说的;我们在充分辨明这一直观之前,我们并不具有有关这个概念的知识;因此我们所做的工作就算辨明什么是一个“好的”理论)

我们不妨先构建一个相当融贯的理论:有这样一个理论,它对你的未来作出了某种判断,但这种判断有赖于这样的前提:

1)这个理论会实现,仅当你虔诚地相信它;

2)这个理论不会实现,仅当并非你虔诚地相信它;

3)你虔诚地相信它,仅当这个理论是实现的。

这样一个理论的融贯性可以从其自圆其说的程度非常清晰地看出来:

1.如果结果是符合它的判断的,说明你虔诚地相信了它(由(3)),增强了我们对这个理论的信心;

2.如果结果不符合它的判断,说明你并非虔诚地相信它(由(2)^3)),它自然不会实现,也并不减损这个理论的权威性。

我们或许对这类理论感到熟悉:许多占卜学和某些神秘主义或者是直接地,或者是暗地里是老练地运用了这个前提的。但它是否是一个好的理论呢?熟悉波普尔[2]的人可能会说:“不!因为它不可证伪!”是的,这个理论本身就蕴涵了一个结果:不存在减损其权威性的现实结果;因而我们不可能说它是假的。只是直观上,我们似乎不太理解:“不可证伪”为什么说明这个理论不好?不可证伪,意味着它事实上并不告诉我们什么真正新的和有用的东西,它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了保护它自身存在的合法性,比喻地说,它就是一个封闭的圆圈,极其融贯,但是却并不为拓展知识作出什么贡献。我们可以借助这个前提对未来作任何判断,都不有损其权威性,但我们真正关心的是:(1)它能不能必然实现(而不取决于所谓虔诚地相信——我接下来还要说这个“虔诚地相信”的问题);(2)为什么它是这个而不是那个结果(如果仅从这个前提出发,我们说不出它对未来的某个判断的具体依据——因为无论什么判断似乎都不违背这个前提——也就找不出该理论所作的某个特定判断于其他判断有什么优越性)。

我们或许还想问:到底什么才是“虔诚地相信”?如果从(1)^(3),我们得到的结果就是:“虔诚地相信”和“该理论实现”是逻辑上等值[3]的,也就是说,我们仅知道:虔诚地相信=该理论实现;除此之外,我们没办法判断到底什么才是虔诚地相信。那么我们在事前就不可能有什么真正意义上虔诚地相信的行为,当且仅当理论结果与现实的匹配关系实现后,我们才有可能作出判断——那我们可以说(1(3)实际上只是创造了一个术语,即“虔诚地相信”这个术语的独特语境,但是它的运用却有赖于它的日常用法(比如在宗教信仰里那种虔敬),这就使得这种理论事实上成为一种欺骗的理论;换句话说,我们看到“虔诚地相信”时所想到的是某种近乎宗教信仰的相信,但在这个理论系统内,它所拥有的含义仅是“该理论实现”,这就造成了一种欺骗性效果。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不可能不融贯的理论”(它和相当融贯不一样,可以理解为:相当融贯是在积极的意义上融贯的,不可能不融贯是在消极意义上不可能被指出不融贯的)。我们同样地构建一个理论命题:“人的一切行为的本质都是自私”。我想这种话不少见吧?类似的还有很多,“人的本质就是复读机”[5],“人与人的差别比人与猪的差别都大”[6]……这些话有时候会冲击我们的日常直觉[4](我说的是直觉而不是直观)。

我们试图作出反驳性对话,比如:

A:“人的一切行为的本质都是自私的?那你怎么解释那些无私奉献的行为,比如活雷锋?”

B:“那也是自私的!做那些所谓无私的事情不过是为了他有一个好的名声或者为他的未来铺路。”

A:“那你怎么解释那些一生都在奉献的人,它们到头来没有获得什么名声和好的未来呀!”

B:“那么他们不过是出于对精神状态的自私,即做那些所谓无私的事情只是因为它们会使他们高兴。这样这些行为的本质依然是自私的。”

我觉得到了这一步,很轻松就能看出问题:这类理论命题的问题不在于它的欺骗性,它们可以被解释得相当地融贯。但这些理论本身是模糊的,它在给出自身的判断的时候对其判断不加上必要的限制,只有当被反驳的时候才应对性地作出相应地说明,这种融贯性是消极的(值得说明的是:许多喜欢充当大师的人物最为亲睐这类判断,因为他们可以因此肆无忌惮地说话,而不损害他们的权威,反倒能吸引许多信徒)。那么它们有没有可能成为一个好的理论?同样是没有的。如果一个理论就其本身是模糊判断的,它同样不带给我们任何事实上新的知识,真正带给我们知识的是我们的追问的过程,是那种反驳-反反驳(听起来好别扭,用一下英文吧:refuting——anti refuting)的整体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断地明晰概念,使得直观的和希望表达的概念和体系得到清晰有效地表达,尽管它可能是错的,但它却不是出于耍滑头的目的而是服务于追求真理的目的的),也就是所谓苏格拉底的辩证法[7],以及其最终达到的东西才有可能给我们以确切有效的知识。

   总结地来说,一个好的理论(仅从我们上述对融贯理论的讨论看),其必要条件应当是:

(a)融贯的;

(b)作为积极解释而不是消极融贯而存在的,即它是具有高度解释效力的;

(c)是由一个或一组充分限定的而不是模糊判断的命题组成的。

注释:

[1]直观,在这里的用法是:作为人类理性思维的最基本形式和形成最基本形象的能力;同康德先验哲学所使用的“直观”“感性直观”概念有一定区别。

[2]卡尔·波普尔(Poper):20世纪英国科学哲学家,主张科学与非科学的区别在于其原则上是否可以用经验加以证伪(简略地说;事实上波普尔在其《猜想与反驳:科学知识的增长》中提出了七条标准)。

[3]即当且仅当。

[4]直觉,指的是个体人的常识体系所形成的直接反应;符合直觉即是说某个判断或者表达与该体系相容;不符合直觉即是不相容。

[5]这个表达没有澄清所谓“本质”是指什么,以及人在何种意义上其本质是复读机;

[6]这个表达中前面的“人”和后面的“人”事实上不是同一个,但我们的直觉却习惯性地把同名的表达看作是同一个,这是自然语言的缺陷。前面的“人”是个体词项,指的是单个人与单个人的区别;后面的“人”是集体词项,是指与猪相对的作为集体的人同猪这个集体的差别。

[7]Socratic Dialecitc,其本来的用法是指通过对话,对原定义A进行分析和辨明,在其中发现矛盾之处,转到非A,如此循环(这只是形式的循环,不必同某些庸俗哲学说的那样“万物周而复始”),最终达到一个“好的”定义(good definition)A*。在这里,我们不采取对话的形式,而是直接进行讨论而辨明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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