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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明亮:情中悟道色里参禅?

 LEON波格 2020-02-10
            这个笑容灿烂的男人多年来拍摄哀伤灰暗的片子,这个目光热情的男人冷酷细腻地创作晦涩阴郁的电影,有人称他是“最情色、最肉欲、最敏感的导演”。在第55届柏林电影节上他送展的《天边一朵云》被媒体记者惊呼为“本届电影节开幕以来最大胆、最色情的电影”(获最佳艺术贡献奖和阿尔弗雷德・鲍尔奖),而他的自我评价只不过是“非常色情的非色情片”。
  蔡明亮,他的名字如此阳光。
  他的镜头却一直跟踪并固守着生活表象之下的暗流。
  从1992年拍摄首部个人长篇影片《青少年哪吒》开始,他的作品在各种国际影展上引人注目,频频获奖,在“电影总要把故事说的甜美一点”的惯性思维下,他的极尽颓靡、扭曲、浑浊、昏暗、破碎的镜头影像惊世骇俗,令人震撼。
  他不玩故事,不玩色彩。他只呈现生活中最阴暗、最琐碎的那一种真实,个体生命最初始、最本能的活动:喝水、吃饭、小便、性事……这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东西,在他那里却是深刻反映现实的必要元素。如果将他的片子认真看过,你就会发现,在情色的表象之下,作品是试图用生理性的细节反映心理上的状态,对爱情、对扭曲的社会价值进行严肃的探讨。那些不宜公开展示的生活,的确是社会的、边缘的、逃避的、遮盖的、躲藏的真实生活。蔡明亮冷静关照残废人生的眼神满含着深沉的爱和宽容。
  他在《青少年哪吒》中初试锋芒。不良学生小康渴望进入成年男性圈子但被拒绝接受,阴雨连绵中,少年心中涌动的欲望和人与人之间难以逾越的疏离令人绝望。
  他拍《爱情万岁》石破天惊。骨灰盒推销员小康如庞大都市里一只失去根源的蜉蝣在黑暗中静静地呼吸,同一只西瓜做爱,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鬼使神差地进入一个房间企图自杀,在床底下偷听别人的性事,并在清晨女主人离去之后躺到床的另一边,远远凝视自己的爱人,最终在饥渴、惊恐、焦灼、毁灭交织的情绪中亲吻了他――那个如岩石般沉睡的男人。
  他的《河流》备受争议。小康依旧骑着电摩托,在充当临时演员扮演尸体之后得上了斜颈的怪病,无法医治。而活在扭曲里的遭遇更是悲剧,他的同性恋情结居然发展为了父子间的同性乱伦。
  这些片子的共同特点是没有引人入胜的故事,镜头鸡零狗碎,画面昏暗隐晦,令人瞠目结舌的大量性爱裸露镜头又全然并非我们习惯的那样充满热情与温暖,而是那么地生硬、机械、冷漠、浅薄、充满困惑。更多时候像是出洋相。但是洋相看得多了,就不免悲从中来。“可以说人体是我们所拥有的最美丽的部分,也可以说它是我们所拥有的最丑陋的部分。我们可以出卖肉体,我们也可以崇拜尊敬肉体。我认为我们对身体应该抱着非常严肃的态度,我正在观察我们的身体,并以此来反映我们的人生观。”蔡明亮说。
  这号称“别一种批判现实主义” 影片。蔡明亮“水”三部曲被视为是蔡明亮对现实、社会、人生、身体和文化的批判性关注。不仅奠定了他台湾新人类电影典范人物地位,更一步步扩大了他难获普遍认同却独树一帜、极端奇异之表达方式对国际影坛的深刻影响。
  他不玩台词,不玩音乐。他的电影世界寂寞、沉闷。台词寥寥无几,言语如一茎残留的火焰被动辄掐灭,你只看见孤独的人隐藏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默默挣扎与哀伤,还有那游移的影像、时间、思想和这个真实世界里各种机械声响与背景音。
  在蔡明亮的电影里,人物互相交流得不多,几乎不说话,只是彼此观察与独自默想。1994年他的第二部影片《爱情万岁》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电影中不用任何音乐。1998年他的第一部半实验、半寓言性质的电影《洞》依然延续此种风格。在一座疫情蔓延的城市中,在一所孤零零的大楼里,楼上的男人与楼下的女人仿佛与世隔绝。外面始终在下雨。人物少之又少,对白更少之又少。如果不是穿插了五段亮丽娇媚的歌舞场面,其中的消极和颓废简直令人无法承受。2001年上映的《你那边几点?》在将近两个小时里,除了演员之间极少的对话,以及一小部分的场景音效之外,也根本没有任何音乐。许多人感到奇怪。而蔡明亮说,“没有声音的电影,会带给观众更不同的感受,而且会更为真实、更发自内心。”在今年的《天边一朵云》里,男主角居然从头到尾没说话。蔡明亮说,“这是我的风格,我觉得所有的感觉都可以用行动来表达,语言其实很苍白。”
  我想,这也许正是契和了蔡氏电影的主题:寂寞。一位影评人说过,如果仅仅以一个关键词来概括蔡明亮的电影,我愿意选择“寂寞”。他电影里的人物没有朋友,亲人之间形同陌路,生活亦没有一波三折的故事。这样的电影看起来难免乏味,但在形式上的确强化了导演的表达意图:这便是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日渐疏离缺少交流的现状、存在的荒谬、生命的孤独与后现代社会物化空间中人心愈来愈深的寂寞。在蔡明亮的电影里,你只能感受寂寞,多层面的寂寞,别无选择。
  但他的片子也不总是沉闷的。他在将人类躯体的痛苦清楚表现出来的时候,偶尔也拿它开开玩笑以使电影变得轻盈一些。也许因为太过真实反显得荒谬,有如黑色喜剧般时常让人发笑。但弥漫片中孤独寂寞的情绪,仍然令人感觉到那是生命所焦虑不安的灰暗地带。那里,“常是荒芜的、敌意的,像是寒冷高原或是沙漠;柔软的地面会让人滑倒,柔软的床垫会让人酸痛,一面墙会出现一个洞;被构建、被思想、被建立的,从来不能持续到底……”(蔡明亮语)
  他甚至不玩技巧。他像一个呆立在地球边上的观察者,有些木讷几欲静止的目光缓慢地巨细无遗地扫过人间。固定机位,长镜头,大量中景及远景画面,同期声,极少使用音乐,将生活的原生态最逼真地还原在电影中。天桥、地下道、水渍、荒草堆、蟑螂、倾盆大雨……也许他认为,上帝正用这样永恒的冷眼看着世界。
  他的电影基本由简单意象组合而成。抽象、简约、饱含象征、充满隐喻。看他的影片心情不会太舒畅。但他说,这种感觉“有积极的意义。我老觉得这个时代的人都要像我的角色一样,最后坐下来反省反省,静下心来想想看,自己忙忙碌碌在干嘛。”
  他的作品主题连贯,风格固定。他多年坚持自我艺术风格和非主流电影路线,并把自己电影的主题固定在后现代社会的当下现实。关注人类的孤独处境、人际沟通的困难,关注不大快乐的东西。有人询问他能否尝试拓宽主题,拍点别的,他回答说,“好像拓宽的定义就是要拍不同的题材,我反而觉得那个才叫狭窄。你老往外找,其实东西都差不多。这个时代怎么改变不往里面看就会越变越坏,看到的只是物质,是假象,找了一辈子什么都不知道。”
  以性爱尺度挑战柏林影展、故事内容和情节表现一再冲击情色底线的《天边一朵云》,最终获得了第55届柏林电影节“最佳艺术贡献奖”。蔡明亮说,“我之所以那么关注身体,是想通过身体表达对人性的感触,是想告诉大家,人的思想能被控制,身体不能被控制。我们无法控制生病、衰老。身体靠什么填满?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问题。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我们没有好好珍惜身体,混乱了、麻木了……”
  蔡明亮曾说他把拍电影当成人生修行。
  有人睹明星悟道,有人拈花枝参禅,莫非蔡明亮之修行途径就在那情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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