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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过后,去看新柳

 寻梦向天歌 2020-02-10

时间都去哪儿了?其实我在多年以前就这样追问过自己;虽未得到答案,但我确实问了。问便问了,反正失去的再也找不回,有无答案,都是无关紧要的。

连晚间出去散步的时间都要反复计划反复调剂,不知道我在忙些什么,有时候仔细思量,真不相信自己的中年会过得如此辛劳且悲催。坚持晚间散步是否能够延年益寿,也从未认真求证过,只是觉得此种习惯对一个常常自情自愿坠入冥想的人一定大有裨益;边走边想,一旦进入一种奇妙境界,也觉得那种散步是相当有趣的。

自春而冬,周而复始。

路遇的人,面孔一直在变,有些,多年不曾再见了,有些却是崭新的。陌生而崭新的面孔越来越多,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虽说“乐莫乐兮新相知”,但熟识面孔的日渐减少,总不免让我胆战心惊倍觉凄惶,自然会想到自己在老去,总有一天,我也将从这条路上长时间消失,而城市依然年轻,并且会越来越年轻,只是与我再无关系,所有打过我的印记的东西都将融化到时光里。想到这些,心里如何不感到焦虑。

时光是这样的顽劣不堪,它把我全部的知觉都玩弄于掌股之间;它让每一个人在世上都变成陌生的,再变成稀奇古怪的。如我这样,在深沉的暮色中,沿着滨河路信马由缰一直前行,所见都如夜色一样的幽深、陌生,世界因此便是无声的。我也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敢万念俱生了——这也算是在探查时间的行踪?

让我时时心惊的,除了自己的衰老,除了爱情的继续远离,还有这个恩怨相杂的城市。这个不好褒扬也不好贬抑的小城,它太像川剧演员了,它的变脸术可曾了得。它熟练而迅疾地把时光中的一切都弄得面目全非了。陌生,只是我的视觉感受,并不代表我的心灵际遇的全部;沉默,只是这种感受的外在形式,我的内心,其实一直在翻江倒海艰难探索,远比有某些所谓的十年之探索的内容更加繁多。

放弃以后,或者清空之后,内心自然是空荡荡的。好在还有后续时日供我消磨,帮我填充空缺,而填充的方式,是我必须死心塌地投入到城市的未来——我相信有那么一天,当我再次问及“时间都去哪儿了”的时候,我会说,时间真的都融化在这座城市里了。

是这样吗?我已经踩踏着这个城市曾经的未来。原先有座吊桥的地方,现在是一座仿古廊桥;原先有三棵柳玉立于粼粼清波的地方,如今是一个很大的亲水平台;原先长满水草的河边沙滩,现在矗立着滨河路高耸的堤岸,堤岸上排列着整齐的汉白玉栏杆;原先的一大片稻田,仿佛是宋朝时候留下来的,现在则是一个超大的高档小区。原先飙车、钓鱼的少年,如今正独自一人行走在夜幕深处,为了认清这个城市,也为了远离这个城市……这少年已经挂着两鬓华发,对着面目全非的大江和面目全非的滨河路,默默兴叹。当初暗恋的那个人,也被时光之魔手,变作平庸城市里一个平庸的女人,即便偶然想起,也只是城市长街上一盏路灯的样子,我已很难准确地把从普遍的平庸中很快找出。

时间都去哪儿了?都在这座城市里了,我不想再说在别的什么地方。

“小寒”节气接管了小城,时光接管了又一个严冬。隆冬时节的小城,所有人接管了正在变得更加紧迫的生活,但没有几个人预见到将要来临的更冷的“立春”。许多许多人都在各自的未来大梦中长眠不醒,都在陪守这个总会结束的冬天,就像年节在即的喜庆气息,总会踌躇满志地点亮大门前的红灯笼。

一些时间留守在记忆的褶皱里,陪伴曾经有过的幸福感觉;另一些时间,载着爱的失落和衰老的焦虑飞快前行。含苞待放的梅,缀满包裹着春天的蕾,但也无法代替刚刚消失的那种缥缈的缠绵,自秋而冬,盘桓在绿萝的掌心——绿萝依然好好的,暧昧的缠绵或者缠绵的暧昧,终究不敌时光的反复摧折,更加柔弱,更加羞怯,更加自卑,更加苍白,在隆冬的雾霭里怎么也亮不起来飘不起来。这颗久经磨难的心,宁可逃到凝冻的天空,随大雁南飞,不再回还——如果大雁早已飞净,我想我应该能够找到它们南归的路径,向南,向南,一直向南,让所有短暂的暧昧和所有短暂的缠绵在伤感的北方继续冷冻下去,让空旷的心吹吹湿润的暖风。

春风吹临的时候,我一定去看看新柳,这个世界上,只有新柳与我善感的心是最为般配的;它也像我的心一样不甘寂寞。时间都去哪儿了?我的心禁不住这种残酷的追问了,我只好假定,它们真的融化在这个城市里。时间,我的心,它们都融化在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城里。它们都像新柳,不仅稚嫩,而且苦涩;虽然苦涩,但也稚嫩。

◎本文由中财论坛会员李兴文原创,本文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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