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百定安
◎致母亲
他们说的来世,想你已垂临。过好自己。
勿费神我。上辈子大亏
要补一补。
来世,你要取一个带金的名字
至少要带上金字旁。穷,是要命的
你知道。
来世,勿信神。宁信那些
诅咒。别用太冰的水洗菜
那样,你冻伤的骨头会再痛一次。
叶子为何都有相似的造型?
母亲,如果托梦,请向右
那道窄门的后面,是我。
认不出来的人群中,记得叫一声。
披着忧伤,早已泣不成声的那个
就是,我。
◎伊索寓言
很久以后,我都不敢相信
捻着棉絮灯下纺花的母亲
目不识丁的母亲
给我讲述的故事
都出自伊索寓言。伊索
她是怎么知道的
那些寓言所讲的道理,一个
也没有兑现。例如母亲
彻底善良,得到了什么好报。
那些坏人,得到了什么惩罚。
那时起,我从怀疑自己开始向伊索说不。
我一遍遍写下自己的修改书,献给母亲。
我一遍遍学习写字,为了留存下她的名字。
.
周翠梅,我的母亲。梅
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梅
我行走的皮囊,是她的物质遗产。
我写下的文字,是她的非物质遗产。
◎隔渊站着某男人
南方不缺春天和抒情。
树枝歌曲般扑向虚空。
叶子静谧,像极一群
收翅的绿鸽子。要用
什么字眼,使人们的眼神不再重复。
隔渊站着某男人,一早就来谒水
不击节,不徘徊,似乎已被阳光灌醉。
鱼群穿梭过他的影子
只有他能把自己打捞出来。
潭边的郁金香开了。郁金香
这名字别有意思。
迎面走来一人。他羞于告诉她
梦中发生过什么。白天是空洞的。
长椅上躺着另一个陌生人。这抑郁的
年月,嗜睡之人甚多。那人的脚丫子
悉数穿透了鞋面
想必梦到了要砍头的大事儿。
◎迎面走来一个小人物,或许还有……
谁走到面前我都不怨。
长着什么表情
我都不怨。说出或不说
我都不怨。
都迎上
握他的手
给他祝福。
他是朝我来的。
他走过了的
正是我的前方。
若他面庞痛苦,我就明白
那也是我即将的痛苦
且已被他分担过一些;
若他欢欣,我就明白
我的前面,也许
飞着喜鹊和蝴蝶。
再多的喜悦物恕我无法列举
那更加美丽
和更加美好的,倘有
我会突然惊诧
感到刺骨的陌生
◎梧桐村
梧桐不是一棵树。梧桐是一座山
也是一个山村。
不见凤凰,我们灯火下喝酒。
说相声的张国平醉了。醉在北大仓
之前是茅台和天之蓝
相信出没的灵性。看那山顶如此稳定
星火落下,一片梧桐雨声。
在广东深圳,在深圳梧桐村
河北河南湖北陕西都喝大了
他们支撑的姿势,仿佛仍在奋斗。
而滚翻的方言,是肉身存留的
唯一乡愁
至清之水拥抱着梧桐村。白天
山更高了,适合高瞻和远瞩。
人民和车辆走过小桥
小桥是一顶轿子,村庄是一众唢呐。
村中有小资的客栈和熏香的美食街
体育频道有德国和墨西哥
端午诞生的无数粽子都已入市
苇叶肯定是梧桐山的
米和蛋黄肯定是梧桐村的
仰卧在温软的草地上,几棵棕榈
高出了梧桐山。而蜂拥登攀的人
高出了自己,也高出了金币似的落阳
◎子在川上曰
子在川上曰的时候,入海口
江水行走如凝固。一两只海鸥
岂能叼走它的浩瀚?再三日
风雨不来,就是一生。
向西的,无尽
向南的,无尽
浩荡,延续浩荡
这就是一条江能做的
唯一一件事情。
你要相信,果实总是多于种子
水又总是高于泥沙
子语只有汇入大海才能成为真理;
你要相信,源头奔来的任何一条鱼
都怀揣深邃的水性和体温
它们呼吸的总和,就是大海的肺活量;
你要相信,流淌叙述的每一场偶遇
都是渔火间深不可测的秘密。
而太阳升起一次,时间就疲倦一次
月亮沉落一次,潮头就澎湃一次
而岸边伫立的暮色中人,谁不是世事洞明的
哲学家?
子在川上曰
子在川上曰
子曰
曰
百定安,1962年生,河南洛阳人。郑州大学外文系硕士。1991年至今居广东东莞。出版诗集四部,诗歌翻译及评论集一部,散文随笔集两部。业余从事写作,文艺评论和翻译。首届广东省诗歌奖获得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广东省书法家协会会员,东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