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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壹线:诗人香香笔下的南京:《南京!南京!》

 尚雅轩 2020-02-16

一)

   借我一百个胆儿,我也不敢带着儿孙定居南京!

   从孙权的东吴,到陈霸先的南陈,南京平均不到五六十年就要改朝换代一次:东吴52年;东晋104年;南朝宋60年;南朝齐24年;南朝梁56年;南朝陈33年;

   在那些装逼的文人墨客和只知钻在故纸堆里的三流历史学家们眼里的所谓的六朝金粉,在我眼里更多是一代代南京人的妻离子散肢体横陈和血泪飘飞;

   再往后又是四个王朝更替:南唐39年;明朝54年;太平天国11年;中华民国22年;其间,民国16年遭倭寇屠城,30万人死于日寇屠刀和机关枪之下;洪秀全的太平天国倾颓,十万南京人又在曾剃头曾国藩的兄弟的屠刀之下身首异处。几乎平均不到两代人之间,南京人就要经历一次割头的洗礼!

   南京,恍如被终身缠上罪恶的魔咒一样,千年往复,一直在这种悲壮凄怆的命运中轮回!

   南京!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城池,会让那么多生命飞蛾扑火般地繁衍于此?


二)

  金陵王气,其实自始至终就是一个笑话。

   最早的传闻来自于战国楚威王。说是因为看到南京有王者之气,所以就让下属埋金镇王气;后来这种传说又附丽到秦始皇嬴政身上,说为了断钟山王气,命凿今南京武闸庙处缺口,引淮水泄王气,并将金陵更名为秣陵,希冀一个更名,将这种传说中盛产王侯的风水宝地破坏为只出产马夫的草料场。

   事实是,据后来的地理考古者论证,武闸庙处缺口本天工化物自然孕育,如果南京城真有王气一说,那么武闸庙缺口的天然存在,本来就说明金陵王气只是一个伪命题。这种地形地貌是断然诞生不了一个真正的真命天子的。所谓的“金陵帝王州”不过是小谢和历史和南京开了一个玩笑而已。

   但是偏偏有人相信了这种子乌虚有的传说,而这种信奉又加剧了这种王气传闻的流播:比如隋唐两代的帝王,何其雄才大略,但是对坊间流传的南京王气,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么将南京城的治所迁移他处,要么彻底就将六代王朝宫阙夷为平地返耕;但越是这样,越是让后世的真假天子帝王如过江之鲫前来南京落座,累积至今,已然有十个长短王朝嵌进南京城的山水纹理之中。

   现在已经无法考证,这种子乌虚有的故事到底源自何处。但最有可能的始作俑者当是在此地图谋王事的东吴孙策谋士张纮。记住这个张纮和那个只知道劝说孙权降曹的张昭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代人,是孙权父辈时候的江东最顶级的战略家。

  为了在东汉末年的政治蛋糕中分得一杯羹,这个张纮多次进谏孙家父子,移都现在的南京。为了说服孙家父子而杜撰这些个耸人听闻的传说,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以讹传讹,真真假假,就有了后来愈演愈夸张的所谓“金陵帝王州”的传说了。

   中国的政治哲学就是这么玄妙:越是找不着北的传闻,越具有啸聚天下士众的感召力量,这样并不高明的手法,在其后几千年的历史颠覆程序中,更是多次上演,最著名的比如“石人出,黄河清”“水浒梁山一百零八个天罡地煞碑文”等等。

  “虎踞龙蟠帝王之宅”的传说,由此招引来一代代的证伪者和草头天王:从孙子当如孙仲谋的孙权到被解放军百万雄师驱赶得仓皇逃离总统府寄身孤岛台湾的蒋中正,所谓的十代王朝古都的主角儿们,没有一个能逃脱这种历史的魔咒,说来也真是让人唏嘘感叹。

   帝王之州,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王气漏斗!

三)

  尽管如此,到南京第一个赶去的地方,依旧是钟山。

  那是一个冬日。阳光很好。穿过茂密的中山陵陵道,青白色调打理的民国先总理中山陵就赫然步入视野。

  这是一座东西向的山脉,三座主峰北高峰/小茅山和天堡山成笔架形陈列。龙头昂起南京,尾从镇江入海。青峰逶迤,是为龙蟠。

   中山陵是民国著名建筑大师吕彦直设计督造。整个陵寝从空中俯瞰是一个“自由钟”造型。陵墓入口处有高大的花岗石牌坊,上有陵寝主人生前所书的“博爱”两个金字。从牌坊开始上达祭堂,共有石阶392级,代表着当时中国的三亿九千两百万同胞;8个平台,象征着三民主义五权宪法。台阶所用的花岗岩,是从临近的苏州运来的。

   这座陵寝的规模气度,既宏大于他右侧的大明开国帝王朱元璋陵墓,也盖过紫禁城天安门广场的人民共和国的奠基者毛泽东的纪念堂。虽说陵寝主人在几千年的中华历史中有过首倡共和的历史功勋,但是孙在数千年的中华帝王序列中,终难寄身第一排坐席;和这里提到的“朱毛”相比,更是稍逊风骚;而这种宏大的陵寝规模,无疑太过声张了一些夸张了一些。

   和中山陵的宏大喧嚣相比,旁边的那座明朝开国帝王的陵寝无疑冷清落寞了许多。但于我,反倒是对这座大明开国皇帝夫妇的合葬陵墓有着莫名的好奇和敬畏。为显皇恩浩荡,这座陵寝的主人还对那些追随他百战沙场、创基立业的开国功臣“赐葬钟山之阴”,形成“山外诸峰列侍臣”的布局:同为一时俊杰的中山王徐达、开平王常遇春、歧阳王李文忠、江国公吴良、海国公吴祯、皖国公仇成等人俱葬于钟山北麓。

   崖山之后,中华文明几近凋零,是这个陵墓的主人带领一群大汉子弟让五千年汉文化得以绵延光大;这样的人物仙飨这片山水,真是相得益彰。

   如果不是朱元璋第四子朱棣以同样铁腕的手段将大明江山重新打理一遍,那么朱家后世的子孙无疑都将在这座陵寝的旁边绵延下去;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朱家王朝因为南京城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历史魔咒而再次短命;历史就是这么吊诡,即便那些在这片山水上肆意驰骋呼啸的灵魂再也发不出一丝声息,也不容你做出任何假设。

   历史是由躺在这里的人抒写的。

   读中国史,不妨直读南京钟山;读钟山,不妨直读这两座陵寝。

四)


    去南京,长江路292上的一处府邸不能不去,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民国总统府。

   其实,单就这座中式木制结构为主的府邸来说,它的精巧比不上不远处苏州城的苏州园林;也赶不上北方那座王城里乾隆宠臣和绅的府邸的大气。它的气派简朴的有些像江南某家地主老财的宅院。我不明白,府邸的这种略显低下的气度是不是正暗合了这里两个短命王朝的气数?

   和这座不起眼的府邸相比,是这座府邸的两个曾经的主人。

   洪秀全和蒋介石。前者直接策划领导了一次科举失败引发的血案;后者则由于一次炒股失败而成就了乱世枭雄。

   洪秀全一生,实实在在就活了10年,清醒了10年(1843年创立拜上帝教到1853年定都南京)!此前30年是个不断落第的屌丝,连个秀才也就是现在的高考都靠不上的木脑壳;后十几年,浑浑噩噩,一直沉迷在偏安帝王和女人的迷蒙里,直到耗尽生命的最后一点余光。

   那十年的光亮差一点就照彻了整个华夏沉沦几百年的暗暗天空:从1843年策划拜上帝教,起事广西,永安封王,到1853年率领十余万精锐到南京称帝,应该说这一连串的组合拳还是相当漂亮,也直接把当时昏昏欲睡的满清打得有点找不着北。

   但恰恰在此时,落第屌丝的短视和糊涂却再次遮蔽了整个中国东南上空:洪杨韦石四柱失和;亲姓封王任人唯亲;深居内宫偏安南京;一次次的大失策大失误,最终将激情燃烧的太平天国最终亲手送上了末路;而这个本来极有可能身后和朱元璋孙中山在钟山抢占一处墓穴的农民天子,最终只落得个被人毁尸灭迹的凄怆结局。

   西方哲人说性格决定命运。东方有大家说文如其人。我认真读过洪秀全几乎全部流传于世的诗作,说真的,那种气质品格韵味几和打油诗无异,他的落第还真不能冤枉大清主考官。就是那首所谓最有代表性的潜龙诗:“龙潜海角恐惊天,暂且偷闲跃在渊;等待风云齐聚会,飞腾六合定乾坤。”也是破音失韵显得余力不足。

   这和汉刘邦唐末黄巢明朱元璋以及后来者毛泽东等诗词的宏大气象相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朱元璋:“天为帐幕地为毡,日月星晨伴我眠。夜间不敢长伸脚,恐踏山河社稷穿。”黄巢“待到秋末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刘邦:“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毛泽东“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就是和洪秀全自己的对手们相比,洪秀全诗词格局也是相形见绌:曾国藩:“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李鸿章:“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觅封侯”。

    争夺天下,终归是一场领袖人物综合气质的全方位马拉松式较量。暴得大名但终因内力不济而最终功败垂成,全面说是各方因素合力而为的结果;但是归根到底,还是这个团队的老大品性修为缺失所遗祸。但可怜的是南京钟山这片山水!山水无言,再次为此背负起短命王朝之地的骂名。

    和洪秀全相比,蒋介石的命运似乎要好的多,最少在过程和最终归宿上要好那么一点点:承接先总理家产;整合四大军阀与一室;1927到1937黄金十年;开罗跻身四大国;虽说最终免不了逃离南京总统府的悲怆结局,但终归寿终正寝于中华台北。

    我在总统府里久久端详着民国这些主角儿们的办公之地。说实话,和历代天子王侯们的宫殿帷帐相比,真的算不上豪奢,甚至有些简朴得寒碜。按理说,这样的一个知勤知俭的政府和团队,是完全有足够智慧和心力凝聚万民于一心进而外抗强敌内戡战乱贡献出一个太平盛世的。但是,纵观民国38年(1911到1949)的历史,仅仅只带来黄金十年(1927到1937)的短暂繁荣。

   而更多的是除了战乱还是战乱(先是和北洋军阀打,紧接着是和新四大军阀阎张冯玉李混战,最后和共产党摊牌式的决战);除了被屠城还是被屠城(1928济南被屠城;1937年首都南京被屠城);除了丢失国土还是丢失国土(从东三省/华北/湘桂,最终到大半个中国沦丧)……

   “兴废由人事,山川空地形”。南京和钟山,只有眼睁睁看着又一个也许是最后一个标榜的真命天子,失意落魄仓皇离去!

五)

 

   穿行在南京,感到这座城池似乎处处都在和一大堆历史冤魂纠结。

   钟山和帝王将相们的灵魂纠结;总统府和太平天国民国的那些曾经的追随者们纠结;雨花台和无产者的勇士烈士们纠结;而秦淮河也同样逃脱不了这样一个让人抑郁的命题:和六朝金钗们的冤魂们纠结!

   秦淮河早已没有了封建王朝的神韵。这多半归结于现代一夫一妻制的兴起和封建婚姻制度的没落。秦淮河的美在于暧昧声色。想想从六朝到满清,一夫多妻的合法化,让男性在外面寻花问柳一开始就没有道德的羁绊和和律法的束缚,再加上文人骚客们的诗词唱和美化。这样现在看来的红灯区,在当时无疑是有钱有才有闲者的天堂。

  “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因为有了这些声色唱和,美食/灯火/怀古和商业才有得以附丽的内容。而一旦没有了这些暧昧声色,秦淮河就像被抽走灵魂的木乃伊,索然寡味。这一点,从朱自清《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里对歌姬消费的纠结里看得是一清二楚。现在秦淮河的水不可谓不清,两岸的商业灯火不可谓不明亮,但是那些从六朝漂泊过来的大小船只再也没有六朝时的神韵。

  多次去夫子庙段的秦淮河。或观灯;或赏烟火;或打牙祭品美食;或就是默默矗立回想那些久远的历史烟尘故事。这条河两岸那些白墙黛瓦垒就的高低错落空间里,曾经盛装着那么多鲜活的生命早已没有了声息。“吹箫”的也好,“不知亡国恨的”也好,关于她们的那些咏叹/争议甚至以这种爱恨交织的方式的致敬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一抔流水掩风流。这些曾经盛开过但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生命,也许正是这条古老河流这座城池最厚重的灵魂。

六)



   如果一个劫数需要时间来消解,那么南京城和钟山这片山水用了几千年的沧桑难道还不够?

  “一国亡来一国亡,六朝兴废太匆忙,南人爱说长江水,此水从来不得长。”南京,是时候该和这个历史劫数做个了断了。

   在最新的2012全国各大名城GDP排行榜中,南京以7201亿元仅仅排名13名,在七大古都中位列北京杭州之后,在同省的排名中也被苏州无锡甩在身后;“新四小龙城市”深圳/苏州/青岛/大连对南京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而单纯从感性的城市面貌观感上来说,南京尽管“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但是随处可见的棚户贫民区让这些高楼似乎永远只是这片城池的零星浪花。在几大古都中,南京依旧挣扎在和永远难开封的开封抱团取暖的尴尬地步;和同为省会的上海杭州相比,沪杭精致优雅,南京却有些粗服乱头了;在告别六朝金粉的浮华之后,南京似乎又一头撞向另一个极端:没主张的俭朴;

   在去中山陵的公交车上邂逅了素不相识的南京人,因为我们一时没有零钱投币,这位素不相识的南京女孩慨然为我们支付了公交车费;在去雨花台的地铁上迷路,一位南京老大爷几乎像谷歌地图一样为我们指路;在玄武湖的火车站广场上,一位仁兄操着逼屌逼屌的南京话为我们热情介绍着金陵美食……一方面是历史的沉重纠结,一方面是春风化雨的相助相慰。

   我几乎有点分不清,历史牵扯中的南京和现实生活中的南京,到底哪一个才是我要游历我要阅读我要表达的南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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