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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风景丨戴口罩的黄鹤楼

 zdjphoto 2020-02-17

病毒封城之后,大量的段子手冒了出来,缓解了弥漫在城市中的紧张气氛。

新年期间最流行的段子是:猪肉没想到败给了口罩,口罩没想到成了年货,瓜众们没想到戴了口罩,就是为国家作出贡献。

《戴口罩的黄鹤楼》(招贴.2020年)李奕(作者李奕为UI设计师、湖北美术学院教师)

艺术家们也冇闲着,各式各色的设计、绘画如雨后的春笋,应运而生、层出不穷。

近日朋友圈里的一件作品,更是闪瞎了我昏花迷糊的钛金眼,看得头上一嗡、身下一紧。心想个斑马、完了完了,黄鹤楼也戴上了口罩。

但并没有感到幽默,相反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因为,黄鹤楼是“国际化中心大都市”武汉的一个象征。

《黄鹤楼》(纸本水彩.2015年)刘寿祥(作者刘寿祥为著名的水彩画家、湖北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水彩画艺委会副主任)(注)

封城后的黄鹤楼隐藏在一片雾霾中

《戴口罩的男人》(油画.2020年)黄勇(作者黄勇为当代艺术家、湖北美术学院教授)

说到黄鹤楼,很早就要扯点野棉花。但碍于它在看官们心目中高大上的地位,迟迟未敢动笔。我万没想到,居然会在目前的窘况下来写它。

黄鹤楼作为武汉城市的标志,它的产生经过了漫长的历史进程。

在岁月的长河中,无论是政治军事,商业经济,还是艺术文化……,各种各样社会因素围绕着它打转转,逐渐塑造了它一副巍峨耸立、富丽堂皇的样子。

它的段子蛮多,且让我慢慢道来。

1870年代的黄鹤楼与城墙,长江的对面是龟山。

先说建造的地理位置与年代。

很早以前,扼守江汉交汇的武昌便有人聚集居住,蛇山北坡逐渐形成了城市的轮廓。大约于三国时代的223年,东吴的孙权在此处修筑了“夏口城”。

为了城防的需要,孙权还在长江的制高点“蛇山矶”上,建造了一座“瞭望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塔楼慢慢失去了军事的价值。

由于它的位置极具地理形胜,面对着龟山与汉水、脚下是浩荡的长江,有幸成了达官商贾和文士墨客们流连忘返的宴游场所。

1870年代黄鹤楼的近景

再扯它的得名。

据《江夏县志》的传说,塔楼后来属于一家姓辛的酒楼。某日来了一个会画画的道士,他的衣衫褴褛,要讨杯酒喝。

看官们都知道,古代的艺术家一般都蛮潦倒、无力糊口。

他们的套路是装作出家人,云游天下、混迹江湖。不过和尚、道士中也确实出过绘画高手,如唐代的吴道子、清代的石涛和八大山人等等。

主人不敢怠慢,端了一大杯酒上来。鬼晓得他天天来、日日喝,一分钱也不付。老板量还蛮大,从未露出不悦之色。

终于有一天道士说,欠的酒钱冇得还,我又不会打鬼,只能画一幅涂鸦抵债。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橘皮,在墙上胡乱画了一只黄色的鹤。

《白云黄鹤》(陶釉壁画.1986年)周令钊(作者周令钊为著名的壁画家、中央美术学院教授;早年毕业于武昌艺术专科学校师范科)

这鹤长的不么样,但是蛮拐的。

逢到酒客耍酒疯,它就翩翩起舞,酒客喝得越凶,它舞的越欢。撩的四县八乡的人都跑来喝酒,看鹤闹眼子。

不消说的,酒楼发了大财。几年后道士回来了,用笛子吹一支楚曲。眼见白云朵朵从天而降,他跨上黄鹤随白云飞天而去。

辛老板目瞪口呆、感叹不已,遂将酒楼命名为“黄鹤楼”。

1870年代从平湖门远眺黄鹤楼

1870年代从汉阳门城墙上看黄鹤楼

其实,传说都是靠不住的。

黄鹤楼的真正得名,在于它作主的地盘。蛇山古称“黄鹄山“,“黄鹄”在汉语中是天鹅、白鹳的统称,这里曾经是“黄鹄”的天堂。

“黄鹄”与黄鹤,武汉腔的发音差不多。因此,黄鹤楼绝对名正言顺、从未浪得虚名。

俗话说树大招风,莫看黄鹤楼的声名远扬,其实历史上命运多舛,总是过着风雨飘摇和水深火热的日子。

北宋至唐代的黄鹤楼,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具备了相当的规模。然而在改朝换代的兵火连天之中,屡遭焚毁、屡建屡废。

1870年代的黄鹤楼近观,一层大门匾额上的字是“江汉长流”;旁边的算命馆门上贴着“命定终身”。

仅仅在明、清两代,它就被拆毁了7次、重修了10次。清同治7年(1868年)黄鹤楼又一次重建,楼分四面、高三层,为砖木混合结构。

清光绪10年(1884年),楼下的一家皮草店深夜失火。突如其来大火不仅烧毁了黄鹤楼,还导致火灾蔓延了全城,瓜众死伤无数、财产损失惨重。

同治的黄鹤楼,仅存在了16年。

1904年时任湖北巡抚的端方,在黄鹤楼的遗址上修造一幢西洋式的建筑“警钟楼”;1907年张之洞的门生们为了纪念他,在距离“警钟楼”不远的蛇山上,又建造了一幢中式风格的“奥略楼”。

1940年代从江面上远眺武昌汉阳门江边

1940年代,从江面看汉阳门轮渡码头及蛇山矶,山上由右向左的建筑依序是孔明灯、警钟楼和奥略楼。

1930年代从汉阳门看蛇山矶,山上是“警钟楼”、右边是“孔明灯”。

1920年代的“奥略楼”

1920年代在“奥略楼”前留影的三个绅士

不料,这二座跑出来打酱油的楼房,被瓜众们错点鸳鸯谱、当成了黄鹤楼。

1952年一群人悄悄地登上了“奥略楼”,其中有一个戴口罩的大个子显得与众不同。一个小伢认出了、高喊到“毛主席”,原来是伟大领袖光临武昌指导工作。

瓜众们激动万分、速度围观,主动地护送伟人下到汉阳门的轮渡。

随从们吓得浑身大汗,估计是有人头脑发昏,没料到那时的口罩极少,戴口罩反而不利于乔装隐蔽。

1952年春毛主席戴口罩游“奥略楼”被群众认出

《戴口罩的白衣天使》(雕塑.1980年代)傅中望(作者傅中望为著名的当代雕塑家、中国雕塑学会副会长、原湖北美术馆馆长)

口罩是一种卫生和防护用品,一般用于过滤吸入口鼻内的气体。

据说口罩也是天朝伟大的发明之一,很古的时候后宫里便用丝巾来遮盖口鼻,以防口臭。马可.波罗亦予有力的指证,他说元朝廷内送食物的宫女皆是用绢布蒙脸的。

但有人却说,口罩是1897年由一个叫美得奇的德国佬设计的,他把六层纱布做成的布块缝在衣领上,需要时翻过来罩住口鼻。

说的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我将信将疑,关于发明的事我只相信老祖宗。

1957年因修建武汉长江大桥,不论是“警钟楼”、还是“奥略楼”,统统被一锅端了、夷为平地,全部让位于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

从此20年间无黄鹤楼说。

《黄鹤楼效果图》(设计)向欣然(作者为著名的建筑设计师、曾任中南建筑设计院总建筑师、中国建筑师学会建筑理论与创作学术委员会委员)

大约1981年,修复的话题又被好事者旧事重提,1985年一座油漆新鲜的黄鹤楼闪亮登场了。它是以“同治楼”为底本设计的,设计者是著名的建筑师向欣然。

新黄鹤楼约5层,高达51米,傲娇的矗立在蛇山之颠。

按常理来说,它飞檐凌空、八面玲珑,号称“一楼萃三楚精神云鹤俱空横笛在,二水汇百川支流古今无尽大江流”,一定会受到瓜众们的热烈追捧。

但事实并非如此,许多外地的朋友吐槽它是“坑爹楼”。无非是门票太贵了;建筑是一个水泥的假古董;周围的环境乱七八糟……,等等。

《大武汉》(纸本水彩.2017年)刘洪玲(作者刘洪玲为湖北省美术院专业画家)

《城市的口罩No·1》(数码空间艺术.2020年)傅中望

总之,柠檬精们看不见“黄鹤一去”的东吴西楚,也找不到“白云千载”的思古幽情。

究其根本原因,他们搞不懂博大精深的武汉文化。

所谓的武汉文化,就是“无所谓”文化。本地人根本不在乎黄鹤楼,一般也不去。假如有人陪外地客去了,朋友圈里会说”黑老子,登了黄鹤楼!”

武汉号称“九省通衢”,自古是一个水陆的大码头。这里天高皇帝远,三教九流、人烟辐辏;一日三餐、吃喝玩乐才是生活的真谛,其余的都是浮云。

实际上,“无所谓”是武汉人的一句口头禅。

它既反映了热爱生活、乐观豁达的人生态度,也表现出一种坚忍不拔、顽强不屈和敢为天下先的精神风貌。

1930年代武昌医院的防疫消毒

1930年代瓜众们在武昌医院里接种疫苗

《城市的口罩No·2》(数码空间艺术.2020年)傅中望

昨夜武汉起风了,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我仿佛看到,黄鹤楼在狂风暴雨中发出了怒吼,它为病毒封城而哭泣、呼号。但黄鹤楼不会倒,既使倒下了也冇得么关系,它将获得重生。

戴口罩的黄鹤楼,必然会成为一道记忆中的风景。

窗户中的黄鹤楼

最后,还是用唐代诗人崔颢的《黄鹤楼》来结尾吧:

昔人已乘黄鹤去,

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

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

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

烟波江上使人愁。

注:著名的水彩画家刘寿祥,因患新冠状病毒肺炎于2020年2月13日凌晨逝世,时年6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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