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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第,本可以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启

 尘封的雨 2020-02-17

亲爱的朋友,欢迎来到鹏风万里。今天,我们就来欣赏孟郊第一次省试落第后写下的一首苦语诗:

落第

[唐]孟郊

晓月难为光,愁人难为肠。

谁言春物荣,独见叶上霜。

雕鹗失势病,鹪鹩假翼翔。

弃置复弃置,情如刀剑伤。

这是一首五言古体诗。

粗粗一遍就能体验到,诗人落第后,极度意外、极度失意,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晓月难为光,愁人难为肠。

晓月,黎明时的月亮,因为阳光的出现,月光就逐渐黯淡了下去,这时候,你再跟它要出皎洁来,它是很为难的,不要说皎洁,就连这残余的微光也即将所剩无几了;但诗人意不在此,这是比喻,它只是个喻体,本体呢?愁人难为肠。愁到极致,言语就显现出了边际,这种极端状态中的情感往往是难以言表的。足见,这里的比喻只是取其“难为”的形似,其各自的原理恰恰相反。晓月难为光,那是因为它逐渐黯淡了下去,眼看要没了,愁人难为肠,恰恰是因为愁苦层层叠叠,苍苍莽莽,而且极度强烈。语言的奥妙就在这里,在它所指向的那个东西显现之际,自己就悄然隐退了:现在,我们眼前,赫然一位极度悲伤失意的诗人形象。

谁言春物荣,独见叶上霜。

真是偏执又偏激!诗人将自己情绪的主观特质抒发到了极致。

谁言春物荣?古往今来,谁又不曾如此言之?乍看起来,这是一句极端无理的话。春物荣发,乃是一个客观真理,无论你看不看得见、言或者不言,它就在那里,不依你的喜好而转移。但诗人此刻的心情只是“叶上霜”,而且到了霜重如积雪的程度。他完全沉陷了,仿佛堕入了无底的深渊,四周满是悲伤的空气;他无处可逃,也不想逃,任凭一颗破碎的心不断下坠,哪里有什么春光?唯剩下至极的悲伤。

雕鹗失势病,鹪鹩假翼翔。

此番失利,诗人耿耿于怀,就是跨不过这道坎。悲伤复悲伤,悲伤而且愤怒,愤怒以致狂浪,狂浪到目无余子!

雕与鹗乃飞禽之凶猛者,而鹪鹩,则是一种很小的飞鸟。这里也显然是比喻,而且,这比喻后面,隐约有庄子隐喻的背景。

庄子在《逍遥游》里曾用大鹏徙于南冥的寓言,来喻指入生命之大境界的逍遥游;并以斥鴳(艳)腾跃于数仞、翱翔于蓬蒿,来喻指、讽刺那些没能力修练此大境界而偏安一隅,却反过来嘲笑前者的平庸之辈。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对照前面,这两句诗回到了事件本身。此番落榜不仅激发起了诗人的极度愤怒,也激发出了他骨子里的极度自负。这里,他用雕鹗喻指自己的才华卓尔不群,以雕鹗失势,喻指自己不幸失利;反讥那些榜上有名者,讽刺他们乃侥幸得中,把他们喻为安装上了假翅膀而一时得逞的鹪鹩们,活脱脱一副小人得志的丑态,以发泄心中的极端愤懑。

弃置复弃置,情如刀剑伤。

落第犹如一把怒火,点燃了这些年来积压在他心头的怨懑。诗人回看四十年来的辛苦遭逢与艰辛坎坷,细数自己这一路而来的刻苦努力,眼下的结果就仿佛一副狰狞的面孔。你注意体会这个“复”字的意味,那股强烈的被遗弃感反复冲击着他,仿佛遭受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不公正一般,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诗人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转而彻底沉溺,不能自拔,反复咀嚼,反复品咂;那种滋味,仿佛刀砍剑刺,或者,也犹未不能及。

亲爱的朋友,你是否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和体验呢?然而,反复想来,很多时候,伤痛并不来自事情本身,事情本身只是一个契机,由它所勾起的种种,逼迫着我们纠着它不放手,缠着它不肯走。是的,很多时候,我们不敢面对的、让我们感到愤怒或绝望的,并不是事件本身,而是我们自己:我们常常承担不起那个失去了依靠、失去了寄托的那个孤零零自己,然而这才是我们最为纯粹的自己。

但是,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看到本真的自己,它需要一个契机;然而,当某天,它真的不期而至了——就像孟郊的落第,在一瞬间扯掉生活的所有面具时,我们常常又不敢承认,剩下的,就真的是我们本然的自己;即使不得不承认了,却又不是每个人都能承担得起。

那么,怎么办呢?

是的,包括我在内,我们常常感到幸福,但使我们感到幸福的又是什么呢?

其实,孟郊的落第,零三年的非典,眼下的新冠肺炎,或将来的某个什么,它们一再地提醒我们,生活中太多的东西是靠不住的,有些问题,应该及早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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