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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热水塘村，第一批富起来的人中，海拉的富有些不体面。因为他是靠女人富起来的。一说到他老婆，海拉总是想和别人解释一下老婆经常寄钱回家的原因。而海拉也不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人，他也经营一个小茶产，只不过，他的钱的确是靠老婆秀赚回来的。 这几天，村里传说海拉的女人死了，她死时有些不甘，听人说，她死时那种目光叫人感觉到恐怖。而海拉却什么都不说，嘴里只是不停的说：死了好，死了好。 至于这个女人是怎样死的，村里的人都不明白，只有海拉清楚。反正海拉那脾气大家是清楚的，没有人敢问他。只不过这女人自从帮海拉生下柱子后，就不甘于农村的生活，在外面打工去了。回来一次就是和海拉干了一战，海拉被她打得鼻青脸肿。海拉和他的老婆根本说不到一条路上。那次回村，村里人都觉得女人这几年出去打工，什么都变了，变得连村里的人都认不出这个女人是来自于农村，反而她更像城里的那些时髦的女人。总之农村与她已经格格不入，她与农村的距离也越来越远。用海拉的话说：她很不安分，和我不是一路人。 女人出去打工已经有十年了，海拉很开心，老婆终于要从城里回来，而且她和儿子已经五年没有见面了，前些年，他带儿子去找了一次女人，被女人骂了回来，后来他和儿子只能在电话里听到那么简短的几句话，现在女人说要回来。他别提是多么高兴，见人就说，我老婆秀要回来了。 村里的人都半开玩笑说，你老婆怕不认得你了！ 海拉很生气，他用那肯定的语气纠正了他们，谁说呢，她每年都寄钱回来，你看我家的房子都是她寄回来的钱盖的。 的确，他的女人寄回来了很多钱，至少他是村里第一批盖起新房的人，海拉也成为村里最有面子的人。加上海拉爱面子，他根本不提一个字，说是建起房子的钱是自己赚的，但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大家都心知肚明，他的房子就是用女人的钱盖起的。这是海拉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他的女人带回来了钱这事，大家也感觉奇怪，这海拉怎么了，今天会说出来这话。村里的张五爷是个不会说话绕弯弯的人，他就说，海拉这龟儿子，今天肯定是想婆娘想疯了，面子都不要。当然他得到了海拉给他的一拳。算是对他老人家不会说话的奖赏。这事村里人都当作一个教育孩子学会说话的模板。时常会有人教育孩子说：不会说不要说，说话要注意三分，不然像张五爷那样，到六十了还挨海拉一拳。 村里所有人都记得，在秋气还没有散尽，寒冬快要来临的时候，是要下土黄雨的，海拉的女人回来的时候刚遇上这样的天气。整个村被南方雨季特有的云雾厚实地盖了一层，只要在十米开外都难认清人。而且那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有些刺骨，但因这几年村里的基础设施建设跟上了，还好，入村的路已经铺上了水泥，不然这鬼天气，没有人敢外出办事。但海拉却早早地到小镇上去接他老婆。 后来海拉酒后跟人讲，他到镇上去接他老婆时，一时根本无法认出来，他以为来了仙女，一天去找他老婆原来的模样，那还有原来那个秀的身影，是一个打扮得艳丽而且有些妩媚的女人，如果不是他老婆叫他，他听出声音来，他还认不出来自己的老婆。 海拉仔细认了认老婆，他还是认不出来。 你真的是秀？ 不是我那个会叫你，你这臭男人，怎么连自家媳妇也认不出来。 认不出，像仙女，只不过声音没有变。 变你会头，孩子你带着没有让他遭罪吗？寄回来给你的钱咋用？ 女人没有变的是性格和那永远无法改变的絮叨。 回家的路不是很长，但他老婆穿着高跟鞋，走得很慢。海拉把所有的东西都一个人拿了，但女人似乎连走路都出问题。 这鬼地方，怎么还是这样！女人永远都是责怪和埋怨。 好啦，以前全部都是土路，现在已经出门都不带泥了。 她没有答腔，但她却是好久没有回到这个村里来了。她的男人已经不再是她熟悉的男人了，好像是一个陌生人。 家里都好吗？ 都好！ 你妈死了吧？ 海拉有些愣，媳妇怎么这样问，而且问得有些唐突。 去年不在了。 哦！ 女人似乎想说什么，但她住口。 儿子上学了？ 都上初中了！ 哦！ 你已经十年没有回来了！ 十年？那么长吗？ 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女人没有回答，她好像心里有事。 夫妻俩已经分开了十年了，两人的那种夫妻感情也好像丢失了一样，海拉想找回，但妻子却冷得像冬天的冰窖。海拉想和她谈几句贴己话，但看到她那如霜的脸色，他想说多么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们在路上走着，虽然没有风，但路边的野花却尽情开放，海拉不时用脚 使劲地踏那些花，好像是这些花儿伤害了他一样，不时又嘴里发出些怪异的声音，想引起妻子的注意。路人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都投来异样的目光，毕竟他们也认不出来这个女人就是海拉的女人。村里打扮得最时髦的粉妹子也比不上这个女人。大家都在问海拉，她是谁？海拉没好气地回答他们，我媳妇！人们都不敢凑上来和海拉说话，毕竟这女人的打扮和漂亮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欣赏范围，只能用异样的目光欣赏这道不相称的风景！ 虽然是秋天最后的季节，路边的花依旧尽情地开放，配合秋天的小雨仍然在昭示农村秋天的美丽，但女人的美丽却与之格格不入。似乎她带来了城市不一样的美丽，而这里的美丽却要和她争个高低，但都败下阵来，只好偷偷地配合着她的娇艳，在雨中变得那么单调和无味。 回到家里，女人似乎很满意这几年海拉的生活。 变了样麻，你电话里说村里变了样，我才感觉这里变化还是蛮大的。 海拉连忙说。是的，已经变好多了。 女人的回来，让海拉感觉到这个美丽的房子多了一种荣耀，她真正迎来了她的女主人。 女人好像一个过客，打量了屋子，然后把行李放在客房。但海拉却把东西装进卧室。 女人也不在意。 海拉心说，你回来，肚子饿吗？ 女人没有回答，她好像要说什么！但又把话缩了回去，依旧呆呆地打量着这幢属于她而又陌生的房子。 海拉把饭煮好了，他还特意宰了只鸡。叫女人吃饭。 女人只是应了声，坐在饭桌前，吃了点就放下筷子。 海拉，我们离婚吧，我这次回来是办离婚证明的！ 什么？离婚！ 这话就像一个旱天雷，让海拉猝不及防。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对，我回来就是办离婚手续的，这是一张存折，有五十万，我俩不合适，你另外找一个吧。孩子也好说，毕竟我和他已经离开那么多年，我只是一个概念上的妈妈！ 概念上的妈妈？你想过儿子吗？不行，我不离！海拉痛苦地样子，整个脖子已经露出青筋！ 我真的不适合这里，那里我已经有人了！女人很直接，她根本不顾及海拉的感受。 海拉站了起来，双手拉着她的双手。你为什么要和我离婚，这么多年，你在外面打工，我在这里带孩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别人多少讥笑，这些我都认了。儿子从小都嚷着要妈妈，你就这样忍心丢下我们？海拉的情绪已经无法控制，他事实上明白，自己和妻子的距离已经不在是相貌上的差距，也是一种生活的差距。而且女人已经把他们忘记了，也许她对海拉的补偿只能用钱来衡量了。而且她的脑海中，孩子已经淡忘了。十年了，她忘记了家乡，忘记了丈夫，忘记了这块土地和自己骨肉。她在城市的生活已经让她忘记了这里所有的一切。 不是，我已经考虑过好久，这才回来和你谈，你这人怎么这样？女人多的是，你有钱了可以再娶一个，为何要拴着我不放？ 因为你是孩子的母亲，你以为我稀罕你这样的人吗？ 女人沉默了，也许是母亲特有的身份让她感觉到一种心灵的振动。 海拉非常痛苦，妻子的回来，给他的婚姻作了最后的通牒。 你真的要离婚吗？ 是的，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像我这样的女人就不应该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好像没完没了。海拉没有去回答他的话。 这鬼天气，真的不想让人活了。 过了一天，女人还是走了，留下五十万元的卡。她没有等到儿子放学回家，她没能给海拉机会，永远的离开了这个她认为最穷的地方。海拉在女人走后，他让儿子不要回来，他不想让儿子知道家里发生的一切。他只能自己独自承受这样的痛苦，他也无法去解决这个问题。他想把婚离了，但却舍不得离。在农村，他这样的人要娶老婆很难的，这点海拉很清楚。 就这样，海拉女人的回来与离开都成了村里沸沸扬扬的话题。海拉每天都害怕见到村里的人，就是儿子回来他也不敢面对孩子。好在儿子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母亲的生活，他还是很开心的上学。这让海拉很放心。 海拉经常喝酒，一喝就醉。他的生活似乎被女人带走了。 有一天，他接到了一个电话，说她的老婆因为贩卖毒品被公安抓了，他有些吃惊，但更多的信息他还不清楚。只不过半年后，他接到公安的通知，让他去认领妻子的尸体，说还要交钱。此时压在他尽头的痛苦似乎得到了释放。 她终于属于他了！ 还是一个秋天，海拉带着老婆的骨灰，喃喃地说，死了好，死了你就安分了，外面的世界不是你想像的那个样子。回来吧，这才是你的家。 他的泪水随着一汪秋水悠悠地向东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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