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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文重发。 本文为“玄武门之变系列”第10篇，写于2018年9月11日： “兵缠丹掖，沴集紫辰”。 一） “门神”尉迟敬德死后，墓志半个字都不敢提玄武门之变。 《唯为 | “门神”敬德》 但是，有一个人的墓志，不但提了，而且该提不该提的，都提了。 这个人，郑广，郑仁泰。 玄武门政变中，他是“核心10人组”成员，排名第九—— “六月四日，无忌与尉迟敬德、侯君集、张公谨、刘师立、公孙武达、独孤彦云、杜君绰、郑仁泰 、李孟尝等九人，入玄武门讨建成、元吉，平之。” ——《旧唐书·长孙无忌传》 不过，就算这样的人，也没能在正史中占据一篇个人专章传记。 他的事迹，仅在《新唐书·东夷传》贞观二十一年征高丽纪事中有寥寥数笔。 这就是历史。太多太多人物，当时当地，其能力见识、功业事绩，绝对是绝大多数普通人无法企及。 但是，过眼云烟之后，最终能在正史里留下数行文字，哪怕仅一言一语一事，又有多少？ 二） 郑广墓发掘于1971年，出土墓志铭一盒，拓片和释文如下： 郑广身世，和“神秘的”赵德明一模一样—— 河南荥阳老乡，出生于没落官宦家庭。 “曾祖景，齐金紫光禄大夫，阳平太守，荥阳郡公，赠司州刺史。……祖继叔，齐阳王记室参军。……父德通，隋眉州录事参军，皇朝赠使持节平州诸军事、平州刺史。” 隋末大乱，阶层倏起倏落，滚滚历史潮流，有多少人能逃脱？ 郑广家族三代，一代不如一代。 曾祖是北齐地方大员，祖父当了个王府勤务人员，父亲职位更加不入流。 他父亲“持节平州诸军事、平州刺史”显赫官衔，是郑广发达后政府追赠的。 三） 墓志说，由于家族没落，601年出生的郑广，年轻时无所事事，当起游侠。 什么是游侠？嗯，今天所说的地痞流氓。 “幼殚剑术，蓄¨勇于仁术。” 拿着管制刀具，横行街头，醉酒砍人，大收保护费。 617年，李渊“太原起义”，郑广改变命运的天赐良机来了—— “义旗除奋，首参幕府，情切踰梁，事符归亳，太宗龙田未矫，……引公为腹心，左右荐扈垄行。” 李渊造反之初，他就参加了革命队伍；而且，他跟的老大不是别人，是李世民！ 老大非常赏识他，“左右荐扈垄行”，是心腹，是爪牙，是贴身卫士。 武德二年起，李世民指挥的所有重大战事，他全部参加过—— 打刘武周、宋金刚、王世充、窦建德，“莫不贾勇推锋”。 “五年，授帐内旅帅。” 622年，武德五年，他正式出任李世民秦王府的亲兵队长。 四） “于时储闱阶乱，祸极戾园，季邸挺妖，蠹殷傲象。兵缠丹掖，沴集紫辰。公奉睿略于小堂，肃严诛于大义。二凶式殄，谅有力焉”。 这几句话，是郑广墓志极关键的“文眼”，点睛之笔，信息密码！ 首先，他立场坚定鲜明：贬斥李建成、李元吉为“二凶”；定性玄武门之变为“储闱阶乱”，太子作乱。 其次，他爱憎绝不含糊：认为诛“二凶”是忠君爱国正义行动，自己“谅有力焉”，作出了贡献。 不过，耐人深思的是，这句话“政治正确”、“表忠热切”似乎过了头，似乎一不小心泄露出一个惊天秘密： 政变的根本对象，是父亲李渊，而不是正史所说的大哥李建成； 政变的地点和性质是突袭太极宫危害皇帝，而不是正史所写的在玄武门被迫自卫！ 这个秘密，隐藏在“兵缠丹掖，沴集紫辰”八个字里。 “丹掖”是宫殿，“紫辰”指帝星，这八个字的准确翻译—— 流血激战发生在皇宫里，皇帝因此受到巨大伤害的波及。 以前，我读正史，总觉得逻辑不对：小小西内太极宫，李世民是怎么做到的？ 据考，唐朝太极宫东西仅4里，南北不到3里，面积狭小，门禁森严，夸张点说，放个鞭炮能传遍宫城。 李世民在宫内临湖殿追砍兄弟，杀声震天；兄弟被杀后，又有二千宫府精兵攻打玄武门，惊天动地—— 太极宫怎么会“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按正史描述，李渊呢，简直是无动于衷，好整以暇坐视儿子们互砍。 五） 太反常了！皇帝的禁卫部队哪里去啦？ 按唐初皇帝仪卫制度，普通办公日，随侍皇帝的安保规格—— 三卫五仗共180人；千牛备身、备身左右共48人。 这228人是皇帝常规侍卫数量，个个精锐，身经百战，忠心耿耿。 同时，太极宫内外诸殿诸门，还配有排道士兵带刀捉仗站立，号“立门仗”，也有近百人。 也就是说，李渊所在的太极宫，当时至少有武装卫队三百多人。 事变时，这帮家伙干啥吃去啦？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郑广墓志所说的“兵缠丹掖，沴集紫辰”—— 李世民的“赵德明们”早已解决了李渊的卫队。 在大哥、四弟进入伏击圈之前，父亲李渊看来已成为了李世民的“砧板肉”。 六） “你可以在所有的时间欺骗一部分人，也可以在一段时间欺骗所有的人，但你不可能在所有的时间欺骗所有的人。” 就算在经过多次精心斧削刀砍的正史里，也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若隐若现露出蛛丝马迹。 请注意，建成、元吉从玄武门进宫，在门口并无发现异常，进入太极宫后，“至临湖殿，觉变”，掉转马头，赶忙逃命。 到底是什么惊人变化，竟使堂堂太子、齐王如此惊恐，甚至面对李世民“从而呼之”，元吉居然二话不说，张弓就射？ 显然，他们应该是看到了宫内激战后，皇帝侍卫死伤遍地的惨状。 也只有这样，才会使太子、齐王如此惊慌失措。 请注意，早就约好“早参”、“鞠问”，兄弟当面对质，且宫里天翻地覆打了大半天，李渊居然有闲情逸致“泛舟海池”？ 这真是历史上最奇特、最突兀的一幕。 嗯，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李世民把李渊软禁在船上，然后派尉迟敬德逼宫夺权。 也许，这才是郑广墓志“不经意”印证的、玄武门之变真正的“完整剧情”： 先在太极宫击败皇帝近卫部队，控制父亲；继而伏杀兄弟，在玄武门击退宫府骑兵；最后，当面逼迫父亲，抢班夺权。 七） 从这个“完整剧情”出发，再读相关史书，很多此前懵懂糊涂的地方，会让你豁然开朗。 “玄龄因谓长孙无忌曰：’今嫌隙已成，祸机将发，天下恟恟，人怀异志。变端一作，大乱必兴，非直祸及府朝，正恐倾危社稷。此之际会，安可不深思也！仆有愚计，莫若遵周公之事，外宁区夏，内安宗社，申孝养之礼。’” ——《旧唐书·房玄龄传》 以前读到这里，一扫而过，毫无感觉。现在，看完郑广墓志，再读这段，惊心动魄。 “尊周公之事”、“申孝养之礼”，简直就是政变“完整剧情”的总方针—— 什么叫“周公之事”？就是要夺大权、杀兄弟： 周武王死后，周公赶跑姜太公，“践柞摄政”，掌握最高权力。 结果，三哥管叔、五弟蔡叔不服，周公领兵平叛，杀兄放弟，“并诛管叔而流蔡叔”； 什么叫“孝养之礼”，这句更加厉害，实质是部署政变后对父亲李渊的处置安排。 逼夺父亲大权，杀掉储君大哥，然后对父亲“孝养”，好吃好喝供着。 八） 看回郑广墓志，后半篇是老生常谈，关于他的仕途生涯和功业评价。 “其年，授游记将军，赐爵归政县侯，邑七百户，别食绵州实封二百户”。 政变后，25岁的郑广踏上升官快车道。 “拜左卫翊一府中郎将，加授护军，寻授胜州道行军副总管，进授忠武将军。” 卫翊府是禁军司令部，胜州是西北边疆重要军事据点。这次任命，他正式掌握禁军和出镇西境。 贞观二十一年，郑广参与征讨高丽战争—— “凯旋之日，诏检校右武侯将军，加上柱国。寻授左屯卫将军，改封同安郡公邑二千户。” 当年的亲兵小队长，已是朝廷的“左屯卫将军”、“上柱国”，位高权重的大员。 唐高宗李治即位，郑广达到人生新巅峰—— 晋升“大将军”，成为唐军屈指可数的核心统帅。 “永徽四年，授青光禄大夫，使持节，灵监二州都督。……显庆二年，入为右武卫大将军，仍检校右卫，右领二大将军事。“ 后来，他继续镇守西南边疆，为保卫大唐帝国的繁荣稳定贡献力量—— “除公为凉、甘、肃、伊、瓜、沙六州诸军事，凉州刺史。” 上述六州，相当于今天武威、张掖、酒泉、安西、敦煌及新疆哈密等地，嗯，当时“一带一路”的门户。 龙朔三年，663年一月十九日，郑广病死官舍，终年63岁。 注：很多读者留言询问，我的“玄武门之变系列”所引墓志来自哪本书？周绍良主编的煌煌巨著《唐代墓志汇编》（上下册），该书共录唐墓志3607方，按年号先后编号排列，录全文加标点，并注明石藏何地、拓本藏何处，1992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我觉得，它是学习研究唐代细节历史必备之书。需要收藏该书电子版的，请赞赏不少于 70元后留言email。 2019年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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