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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打仗的孙传庭为什么会被孤立 | 彰考局

 不沉俾斯麦 2020-02-17

孙传庭可以算的上明末最富悲剧色彩和戏剧性的人物之一。在后人眼里,面对明廷大厦将倾,他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回天之术,最终以身殉国。《明史》说“传庭死而明亡”,给予高度评价。

这样一名年富力强、精明干练的官员,为何走向这样的结局?

《明史》说他“此殆有天焉,非其才之不任也”。这样半解释、半感叹的回答,显然无法令人满意。

孙传庭具边才,史有定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犯错,孙氏宦途,最致命的挫折出现在崇祯十二年。而这一结果,实为其在崇祯九年末到崇祯十一年底,于陕西巡抚任上累积的诸种矛盾的总爆发。

这是“彰考局”为你推送的第 133 篇文章

 撰文秦渡(彰考局专栏作者)

划重点

孙传庭虽然“一意以拨乱为己任,毁誉祸福勿顾”,但这样的行动指南,今天看来,是把双刃剑。在官僚机器积重难返、内有农民起义、外有满洲崛起的尴尬境遇之下,如何稳定局面,因势利导,寻找出路,比之耿介孤忠,更需要高明的政治智慧。

1

与杨嗣昌、洪承畴等同僚搞不好关系

孙传庭为人精明强干,凡事自有定见,但性格上负气要强,不肯为人下。对此,他自己也很清楚,自称“以痴忠,取忌当路甚众”①。从兵部尚书杨嗣昌到陕西总督洪承畴,孙传庭多多少少都跟他们产生过摩擦。失和于同僚,是他在陕抚任上埋下的隐患。

孙传庭和杨嗣昌之间的矛盾,在当时的大明朝是公开的秘密。

二人的不和,根源在战略上的分歧。杨嗣昌坚持“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其中“陕抚断商、雒”②当一面,是关键环节。而孙传庭不以为然,认为“向来贼势张则四出,困则归秦,贼之地利在秦明矣”,“贼将踞全秦为窟穴,而四面六隅几为空张之网”,③多次公开反对杨嗣昌。

平心而论,杨嗣昌固然刚愎自用,孙传庭却也未必处理得当。

例如崇祯十年八月,陕西南部的石泉、汉阴失陷,兵部指责孙传庭不肯发兵相救。孙传庭则态度强硬,提出陕南与关中不能兼顾,需要另设巡抚,若朝廷无人,愿意自己就任,陕西巡抚可以另选他人。

电影《大明劫》里的孙传庭

这种负气的回应,让朝中感到他尾大不掉,兵部尚书杨嗣昌则更是忍无可忍,上疏在皇帝面前讽刺孙传庭“如此谓之极任也可,谓之极让也可,即谓之任让,两无所据,而却卸责焉亦可,非所望于该抚也。”④

共事年余,杨嗣昌总感到孙传庭不听调度,孙则反感杨处处掣肘。二人之间结怨日深,后来孙传庭的入狱,就与杨嗣昌有着直接的关系。

至于陕甘总督洪承畴,孙传庭自认能与他同心共济,密切配合,但也明白自己“哓哓多口,未免取罪于督臣”。因此,在外人看来二人不仅不能同心,洪承畴对他也并不谅解。⑤

这里的“哓哓多口”,表明孙传庭曾对洪承畴的指挥调度表示过异议。

例如崇祯十一年三月,洪承畴入蜀追剿,安排孙传庭在商雒一带堵截,不意李自成等部却由川西趁虚北上至陕西文县、阶州、礼县一带,跳出了包围圈。事后,孙传庭对这一指挥失误便很有意见,还上疏皇帝分析此事。这如何不令洪承畴心存芥蒂。

在军务上,孙传庭也显得颇为急进,并不把开罪同僚当一回事,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甘兵问题。

崇祯十年七月,朝廷考虑孙传庭兵力单薄,把原本在洪承畴麾下支应的甘肃镇兵二千余人拨给他调度,这部人马的廪饷,随即由总督麾下转为布政司开支。

孙传庭表示难以接受,在奏疏中直言“此兵随征半年,功绩寥寥”⑥。此事成为定局后,孙传庭又请求重新核定甘兵廪饷,借此一次性裁汰军官三十一人,兵丁四百余名。⑦这样的大刀阔斧,虽然精简了队伍,减少了开支,却也令同僚心寒。

2

严厉治军、号令得当,无解地方复杂局面

《明史·孙传庭传》写到:“陕西巡抚甘学阔不能讨贼,秦之士大夫哗于朝,乃推边才用传庭”。可见孙氏出任陕西巡抚,在地方可谓深孚众望。

孙传庭的表现的确不俗。上任不久,先是在黑水峪生擒闯王高迎祥,随后又“破贼于咸阳北原” ⑧,几度摇摇欲坠的省城西安,得以稳定下来。两战之后,孙传庭声名大振,几乎与总督洪承畴不相上下。⑨

而崇祯年间的陕西,连年征剿用兵、兵饷在在吃紧,原本复杂的政治格局更加微妙。陕西人李因笃在为孙传庭做传时,特意交待了“秦兵久骄而剽,督抚率姑息吞声”⑩的特殊背景。

《怀陵流寇始终录》也明确说到,“陕西兵久乏饷,承畴用弱,仅得无事”,而孙传庭则“法严”。与洪承畴的老成持重相比,孙传庭用的多是雷霆手段。

明代官军士兵。

孙传庭对西安四卫的整顿,就可见其严厉。明末以来,西安“四卫屯军额二万四千,赡军腴地二万六千余顷,地归豪右”。孙传庭甫至陕西,发现用来守卫城池的士兵竟“不满三百”⑪。

事实上,崇祯年间陕西烽烟四起,兵饷无出,朝廷早已把目光转向四卫。而西安地区的历次清军清屯行动,虽有成效,但都不如孙传庭成绩显赫。孙氏“任怨清理”,仅仅数月,即“得守兵九千余人,岁得饷银一十四万两,米麦二万余石。”⑫

四卫问题牵涉土地、军籍户口、赋役征收,其间种种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孙传庭如此快刀,势必引起反弹。清屯完毕之后一月,就发生了屯卒哗变。哗卒拥入城中,焚劫了一位官员的宅邸。

如果说这一次是“豪右弁棍,鼓煽挠法”的偶然事件,那么蓝田兵变的发生,则更明确地表明,孙传庭的强力手段,造成了陕西地方内部的不稳。

崇祯十年正月,孙传庭派遣九百余人的队伍开赴陕南商雒地区进剿,兵至蓝田,边兵出身的许忠、刘应杰于夜半聚众哗变,占据蓝田县城。哗卒不仅抢劫仓库,释放囚犯,更糟的是,他们与农民军“混十万”联合,反戈官军。许忠等人还安排了省城内应,“幸早觉不果”,否则更难以收拾。⑬二月初六日,追击农民军“过天星”的左光先、曹变蛟闻乱,回军咸阳,随即进剿蓝田,叛兵与“混十万”扬长而去。

蓝田兵变后,孙传庭上疏自劾,崇祯皇帝并未追究,但此事的影响却不可小觑。

吴伟业即称孙传庭“三胜之气,坐此沮索”。更重要的是,这次事变表明,与清屯事件类似,陕西官军内部关系同样错综复杂,统帅要想既把握平衡、又征剿得力,只做到治军严明、号令得当,显然不够。

孙传庭的“严法”,解决了眼前的问题,但也激化了地方的矛盾,他虽然“才自足办贼”,而“秦人爱之不如总督洪承畴”。⑭

3

与杨嗣昌的意气之争透支了崇祯帝的信任

“一个是刚愎之君,一个是强项之臣”,方福仁曾这样概括孙传庭和崇祯皇帝,颇为传神。再加上杨嗣昌等异见派居中挑拨,君臣之间的摩擦更难以避免。不过,孙传庭自己也有过错,若非他几年来的行动渐失帝心,崇祯帝当不至于如此怀疑他。

崇祯十二年,明廷调洪承畴、孙传庭入卫,随后令洪承畴督率陕西精锐留守蓟辽边境,孙传庭力争不可。随后朝中命下,又调孙传庭为保定总督。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孙传庭以“疾”请辞,很难不被皇帝认为是因意气之争而撂挑子。

孙传庭请辞的理由是失聪。

从他的《请斥疏》中能够看到,他非常了解崇祯帝敏感多疑的秉性。

疏中首先明确,自己在三月“于通州感患失聪,了不闻声,今已一月有半”,四月接到保定总督的任命,本来认为能够恢复,哪知“一至地方,始知不可”,解释了为何不在患病之初时就请辞。

随后又事无巨细,列举了许多人证。例如亲友相见,“狼狈之状,皆为掩泣”;过卢沟桥,“会分监臣武俊以督修城工在彼”,聚会之间,所言皆不能听,全赖书役笔记;行至涿州,知州等人相见,也都全靠指画。⑮

《大明劫》里的崇祯帝

尽管孙传庭有理有据,但崇祯皇帝仍认为他是因为与杨嗣昌政见不合,负气托疾,因此非常恼怒,竟下旨令巡按御史杨一俊核实孙传庭失聪之真伪。杨一俊调查之后,报告孙传庭身体确实有恙,不能辨声,崇祯帝又指责杨一俊有意包庇。

至此,皇帝非常明白地表露了对孙传庭的疑忌。最终,孙传庭被解京问罪。

此前,孙传庭深受崇祯皇帝信任,他赴任陕西之时,崇祯帝曾便殿召见,“期勉慰藉如家人”,给一年饷银六万两,今后听其自行设处,“不中制”,可谓给予大权,寄予厚望。而蓝田兵变之后,孙传庭上疏自劾,并谈到兵少的窘境,崇祯皇帝不仅没有怪罪,又拨给他川兵四千。

数年来君臣关系的急转直下,最终以令人瞠目的方式爆发,固然是崇祯皇帝个性使然,孙传庭的意气用事,也是重要诱因。

时也,命也,运也。崇祯十五年,孙传庭复出之后,局面早已今非昔比。纵使舍身忘我,却独木难支,悲剧收场。孙传庭虽然“一意以拨乱为己任,毁誉祸福勿顾”,但这样的行动指南,今天看来,恰恰是把双刃剑。

在官僚机器积重难返、内有农民起义、外有满洲崛起的尴尬境遇之下,如何稳定局面,因势利导,寻找出路,比之耿介孤忠,更需要高明的政治智慧。孙传庭的悲剧,既是时代的悲剧,也是个人的悲剧。

R

EFERENCES

注释

①《孙传庭疏牍》附录一,《鉴劳录》。

②《杨嗣昌集》卷十九,《请旨责成剿贼第一事疏》。

③《孙传庭疏牍》卷一,《疆事十可商疏》。

④《杨嗣昌集》卷十八,《复秦抚恭报甘兵抵凤疏》。

⑤《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六辑)》,《陕西巡抚孙传庭为甘兵归还陕督事科抄》。

⑥《孙传庭疏牍》卷一,《报甘兵抵凤并请责成疏》。

⑦《孙传庭疏牍》卷一,《奏报甘兵廪饷疏》。

⑧《绥寇纪略》卷五。

⑨《绥寇纪略》卷五。

⑩李因笃《孙传庭传》,《孙传庭疏牍》附录三。

⑪李因笃《孙传庭传》,《孙传庭疏牍》附录三。

⑫李因笃《孙传庭传》,《孙传庭疏牍》附录三。

⑬《绥寇纪略》卷五。

⑭《明史》卷二百六十二,《孙传庭传》。

⑮《孙传庭疏牍》卷三,《请斥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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