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弃的菟丝子的一生

金灯藤

Cuscuta japonica

旋花科菟丝子属

一年生寄生缠绕草本

几天前，在小区散步时，发现金灯藤开花了。

密集的小白花，攒在短短的花序上，土肥圆的即视感。乍一看，略有些像落葵开花的模样。落葵就是我们通常吃的木耳菜，西南地区也叫软浆叶。

乍看有点像木耳菜的花

穗状花序

然而，金灯藤是完全不同于以前我写过的所有植物的存在，因为它是一种寄生植物。它的全身上下找不到一片叶子，没有叶绿素，也无法进行光合作用，而且也没有根。另外，它还臭名昭著。

无叶无根，寄生

但这些并不妨碍它吸引我的注意。因为，小归小，金灯藤的花实在精致。

它的白色小花长不过五毫米，中部略有点鼓起，植物学上称之为钟形花冠。小花先端五浅裂，每枚花冠裂片的缝隙间各着生一枚黄色的雄蕊——你大概想不到，它居然是旋花科的，跟牵牛、鼓子花等是近亲。

小花钟状，长3－5毫米

先端5浅裂

雄蕊5，着生于喉部

剖开一朵小花，可以看到在它的花冠筒内面基部与雄蕊下面，有五枚长圆形的白色鳞片，边缘是华丽的流苏状。没想到这小小的花心里，居然藏着如此精巧的结构之美，这一发现令我怦然心动。

鳞片5，长圆形，边缘流苏状（点击放大看）

事实上，这个藏得很深的华丽鳞片，是菟丝子属的共同特征。没错，金灯藤，它实质上是一种菟丝子。这么一说，你可能就感觉亲切多了。作为中国传统文化里两情缠绵的象征，菟丝子可谓大名鼎鼎。

我国一共有十余种菟丝子，分辨它们的关键特征是花柱形态。有些菟丝子的两枚花柱完全离生，金灯藤属于另一类，它的两枚花柱大部分是合生的，仅在上部一分为二，柱头肥厚，呈头状。

花柱1，柱头2裂（点击放大看）

即便是不开花的时候，金灯藤的存在感也是相当强的。在我家小区的灌木丛里，像小叶女贞、金叶假连翘、冬青树上，长期缠绕着一些像红色或黄色粗电线一样的东西，就是它了。只是，像这样没有一片叶子的光秃秃的存在，叫人很难辨别出它的真实身份就是了。

被金灯藤缠上的小叶女贞丛

茎上常有紫红色瘤状斑点

茎通常向右上方缠绕

这是我第一次写寄生植物，不禁对它的生活史好奇。据介绍，菟丝子们的种子成熟后落入土中，休眠越冬后，于第二年夏天萌芽。幼苗的胚根伸入土中，丝状的胚芽则伸出地面在空中来回旋转，遇到适宜的寄主就缠绕在上面。寄生关系一旦稳定，它们就会与地下部分脱离。然后，靠着啃食被它们缠上灌木的营养，成长、开花并结果，开始再一次的轮回。

嫩茎具有雷达般的探测定位功能

听上去，金灯藤的日子过得着实舒服而不费气力呀。当然，不劳而获的代价就是名声不好了。中国植物志有云，“农业生产中将其视为寄生性的恶性杂草”。

但凡事都有两面，金灯藤的“种子药用，功效同菟丝子”。菟丝子的主要功效是滋养强壮，常用于目昏，耳鸣，腰膝酸软，尿频等症。嗯，我以前喝中药，药方中就常常有它。

眼下正值花期，我还没找到果实

金灯藤这个名字，首载于清代吴其濬的《植物名实图考》卷十九：“金灯藤一名毛芽藤，南赣均有之。寄生树上，无枝叶，横抽一短茎，结实密瓒如落葵而色青紫，土人采洗疮毒，兼治痢疾，用生姜煎服。”看，除了内服，还可以外用呢。

其实，金灯藤广泛分布于我国南北各省区，越南，朝鲜，日本，俄罗斯也有。它的种加词japonica意思是“日本的”，所以还有个日本菟丝子的别名。

在日本，金灯藤被叫做“根无葛”。日本园艺家柳宗民在《杂草记》一书里记录了它强悍的扩张力：

“我家农园里原本是没有根无葛的，可是有一年，它居然不请自来，而且一住就是好几年，可把我愁坏了。它是怎么溜进来的呢？原来，有一回我去集市采购了一些盆栽，其中一盆上挂了一小段根无葛。那真是极小的一段，我起初都没察觉到......等我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危及周围的盆栽，怎么摘都摘不干净，稍有疏忽，它就在农园泛滥成灾了......唉，根无葛真是太难缠了，连我这样的‘爱草之人’都吃不消啊。”

对人类来说，金灯藤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我更认同《杂草的故事》作者理查德·梅比的观点：“杂草的名声以及随之而来的命运都是基于人类的主观判断的，它们是‘妨碍了人类的植物’。只要被我们不喜欢的植物侵扰，就有权利成为正义的一方，对它们横加评判和指责。”

然而，跟所有其他生物一样，杂草“也只是为了生存而生存”罢了。更何况，所谓杂草的判定标准，还常常随着时间而发生戏剧性的变化，人类就是这么善变么。这么一想，我对自己喜欢金灯藤找到了一个心安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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