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去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来受无可挽救临终痛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绝没有毁坏这铁屋子的希望。”  这是《<呐喊>自序》中鲁迅先生与钱玄同先生的一段对话，在一个人人麻木昏睡的年代，做一个呐喊的猛士是寂寞又悲哀的。在一个人人说假话的年代，做一个讲真话的正直人最后的结局可能是毁灭的。俄罗斯电影《危楼愚夫》（又名《白痴》）讲的便是这样一个关于“呐喊”的故事。  820个生命危在旦夕 寒冬，入夜，俄罗斯境内，某城。 管道工迪马和家人正在吃晚餐，生活清贫，餐食简单。 迪马的妈妈喋喋不休，抱怨着丈夫和儿子性格耿直，不懂变通，让全家人都跟着吃苦。  面对指责，迪马沉默不语，他梦想能够通过建筑师资格考试，以此改善全家人的生活。 此时，一幢九层高的陈旧居民楼热水管道突然爆裂。由于首席工程师费托莫夫酗酒未醒，迪马被紧急调配去现场。 迪马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由于承重墙移动，整幢大楼开裂。  迪马认为大楼将在24小时内倒塌，这幢楼里住了820个人。他难以置信，这样危险的大楼难道一直没有人注意到。 于是他问其他两个负责大楼的物业人员：这个已经存在了四十年的大楼难道就没有修缮过么？ 那个人淡定地告诉他：拨下来的维修费每次都只是涂一涂墙的颜色，剩下的都塞进了自己的腰包。 迪马接着问：难道消防部门也不来检查吗？ 那个人笑着告诉他：消防那边早已安排好了，每年过来只是走走过场。  人命关天，迪马连夜跑去向女市长妮娜汇报。 此时的女市长妮娜正在富丽堂皇的酒店举行生日宴会，下属都在赞美市长为民众的幸福生活的付出，市长被感动的几乎落泪。  救与不救，这是个问题 女市长召开紧急会议，相关部门领导悉数到场。 房管局局长认为迪马的报告不足信，想要组织专家团重新测评。 消防局长不同意，暗示说如果彻查，会暴露出更多问题。 一众大佬，争争吵吵，互相推诿。女市长忍无可忍，撂下狠话：楼塌了，真出了问题，谁都跑不掉。  要救人，问题有两个： 一是这些人怎么安置。政府没有多余的安置住房，更没有高达2亿6千万卢布的安置资金。 二是消息怎么发布。一旦发布，等于承认政府工作不到位，不仅会影响女市长升迁，还会牵扯出更严重的政府官员贪污和不作为问题。  有些官员认为这幢楼里的居民死不足惜，因为里面住的都是一些社会底层和堕落者，比如吸毒者、赌徒、酒鬼以及刑满释放人员。 画面转到即将坍塌的大楼，楼里的居民已经知道了管道破裂的事情。可悲的是，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多大的灾难，更没有想要去改变的想法。  高层漠不关心，底层麻木不仁。社会的溃败，由此可见一斑。 罪恶生于金钱与权力之间 高层们达成一致，决定联合导演一场火灾，掩盖真相的同时，把群众从楼里疏散出来。 女市长亲自拜访大房地产商，希望他能腾出两幢楼借给政府，用于安置群众。可是，唯利是图的地产商无情拒绝。 在丈夫同时也是政府幕僚的怂恿下，女市长心生毒计，决定找替罪羊推脱，然后再将其毁尸灭迹。  女市长假装命令相关部门疏散群众，暗地指示警察局长将房管局长、消防局长和迪马灭口，并称其“畏罪自杀”，同时，把所有相关资料集中销毁。  自知必死的房管局长为迪马求情，说迪马只是一个管道工，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说。 行刑者答应释放迪马，但是迪马必须带着家人连夜离开这座城市，并且永远不再回来。 活下来的迪马大雪中飞奔回家，身后传来两声枪响。 真相被掩盖，愚夫不值得救赎 到家后，迪马发疯似地带上妻子和儿子开车逃走。 经过危楼时，迪马发现并无任何救援人员。 迪马决定让妻子开车带孩子先走，自己留下来拯救这820条人命。 妻子对迪马的行为表示不解，流着泪说：“你怎么还像孩子一样？他们跟你有什么关系？” 迪马回答：“难道你不明白？我们像猪一样生活，也会像猪一样死去，就是因为我们彼此谁都不是。” 迪马跑进危楼，大喊着楼要塌了，挨个敲门。他冒死去拯救的又是些什么人？ 酗酒施暴妻女的丈夫，烂赌成性的懒汉，在楼道吸毒的年轻人，无人看管的老人。这里面的每一个人不是被捕就是坐牢，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这是一群被社会放弃同时也自我放弃的人，他们生来贫贱，自甘堕落，麻痹度日，像畜生一样生存着，然后像畜生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当迪马一层一层楼，一个一个门去敲，告诉他们楼要塌了的时候，他们只是茫然，不知所以地下楼。 来到楼下，他们看着巍然不动的大楼，感到自己遭到了戏弄，迪马站在他们中间，孤独而倔强，没有迷茫。 可是，人们并不知道真相，他们很愤怒。 忽然有人带头打了迪马一拳，几乎是瞬间，人们一哄而上，拳脚相向。 迪马被活活打死，人们重新走进危楼。 影片到此结束。 在黑夜里呐喊的人 影片结尾并没有告诉观众大楼到底倒塌没有，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个坚守正义的好人正在死去，一群无可救药的愚夫们继续麻木的狂欢。 众人殴打迪马的时候，算是本片的一个精彩之笔，它把人性中那股不可理喻、怒其不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劲头发挥到了极致。 危楼愚夫，剧情直白而写实，所表现的黑暗压抑而痛苦。导演尤里·贝科夫将所有的冲突放在一个我们已经见怪不怪的事件上：危楼拆迁。用冷静客观的旁观者视角，用一个晚上，从一桩危楼事件中窥探到俄罗斯腐朽的官僚体系。 片中，迪马父亲的话，听起来令人绝望：“快走吧，这里永远都不会有变化了，永远不会。” 你所拯救的或许正是置你于死地的，你所不齿的或许却成为人生赢家。 在一个人人都麻木的年代，孤身呐喊于众而无人回和的猛士犹如白痴，声嘶力竭的模样又是何等悲哀。单枪匹马的红衣骑士无法拯救时代的悲剧，因为你永远无法叫醒装睡的人群。 既然救赎注定失败，那么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我还是会感动于迪马的所作所为。 如果迪马没有发现大楼墙壁上的那条裂缝，或者发现了也只是像其他人一样，多看两眼便接着过自己的生活去了，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 “不幸”的是，迪马比一事无成的父亲正直，在得知大楼即将坍塌之后，不顾家人劝阻一意孤行，在黑夜中穿行奋战。 鲁迅先生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这应该也是迪马这个平凡人物的信念，他选择做那个在黑夜里呐喊的人，而他的正直和执着，正是每个暗黑时代里，于寒夜中寂寞狂奔的勇士们的共同坚守，也是人类的文明之光。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