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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游龙戏凤》看了5遍都不过瘾

 峥嵘岁月84 2020-02-20

因为摩拜、ofo的流行

我又捡起了生疏10年的骑自行车术

最大的心得是

冬天骑车真冷

冻手冻脚冻耳朵

每日归家必要一杯热花茶

以慰籍自己哇凉的心

不尽然,

还缺呢?

缺一出小戏。

一出演起来不吃重,

看起来极轻松的戏。

这正是《梅龙镇》。

又叫《游龙戏凤》。

说它小,是因为:

1

人物少

你不会担心锣鼓一响,呼啦啦出将一干衣袍相近髯口各色的人等,你却永远分不清谁是谁。

这出戏主要人物一共3个,正徳皇帝,李龙、李凤姐,出场的只有两个,分别是男女主人公,正德皇帝和李凤姐。

2

道具少

舞台上一桌一椅,摆一套酒壶酒盏。

李凤姐身上一条褡裢,侧襟别一条方绢;

正德帝头上戴遮帽巾,手中使一把折扇。

便是全部道具了,与动辄几百万舞美费的现代新编戏相比,这道具费几乎可忽略。

3

换场少

舞台上的一桌一椅,随剧情发展,分别代表了客房——前厅——卧房。没有复杂的缓场垫场过场,给你看一出原汁原味的无实物表演。

你可能会说,这戏过于朴素了吧?

别急,其实,它别有一番精致呢。

这出生、旦合作的传统戏,久演不绝。

同样戏本,不同人演,不同人唱,滋味迥异。

1987年,童芷苓、言兴朋的版本,绝对值得多看几遍。

童芷苓65岁,出演一个天真俏皮的酒大姐;

言兴朋34岁,出演那俊秀风流的正德皇帝。

第1遍 看剧情

喜剧、爱情电影,大多男女老少皆宜。

京戏也一样。

这出戏讲的是明朝正德皇帝朱厚照微服私行,住在山西大同城郊某酒店,遇上了店主李龙的妹妹李凤姐,最终抱得美人归。

剧情可分三段:

1、  正德帝点餐。

2、  李凤姐摆酒,陪酒。

3、  正德帝亮明身份,封妃。

第2遍 听唱

俗话说,千斤念白四两唱。

对于初听京戏的人来说,曲曲折折的湖广音中州韵,不大容易入耳。

但听久了,便能摆脱字幕,体味出上口音、尖团字的韵味。

李凤姐叫哥哥,发音“锅锅”;

正德帝问什么,发音“石墨”……

似有大舌头之嫌,入得耳来,却憨厚萌趣。

再来说唱。初听戏的人,最爱的莫属西皮流水。

生旦对儿戏,旗鼓相当,一板接着一板,一点儿不拖泥带水。

唱词也细腻,严丝合缝,我一问你一答,不多一言不少一语。

这出小戏里,流水唱段颇多。举个例子,列位品评——

【西皮流水】

李凤姐唱:

月儿弯弯照天下,问声军爷你在哪里有家?

正德接唱:

凤姐不必细盘查,为军家住在那天底下。

李凤姐唱:

军爷作事理太差,不该调戏我们好人家。

正德接唱:

好人家来歹人家,不该鬓间斜插海棠花。扭扭捏捏实可爱,风流就在这朵海棠花。

凤姐接唱:

海棠花来海棠花,倒被军爷取笑咱。将花仍在地平上,从今后不戴海棠花。

正德接唱:

凤姐做事理太差,不该踏碎了海棠花,为君将花忙拾起,我与你插啊……插啊……插上这朵海棠花。

凤姐接唱:

凤姐一见事有差,跑到后院我就躲避他。

正德接唱:【西皮散板】

任你上天到地下,为君赶你到天涯。

第3遍 好个乖巧李凤姐

掌握了剧情,听熟了唱段。再来说人物。

即便是65岁高龄,演起李凤姐来,童芷苓先生举手投足细微处简直秒杀15岁少女。

李凤姐一出场,言明身份“自幼儿生长在梅龙镇,兄妹们卖酒度光阴”,一副小户人家女儿的姿态,哥哥巡夜去了,留下她一个人照顾店里的客人,临行前,哥哥似乎还打趣过她——“我哥哥临行时对我论,他说是前厅有一位相貌堂堂俊秀的军人”。于是,这个小丫头,听见木马声响,便怀着好奇,借着添茶来瞧瞧这位军爷。

再说摆酒席的一段。李凤姐独自在客堂摆酒,酒席摆完了,她拿着手绢把酒壶酒盏擦了又擦,好容易摆齐整了,又玩心大起,斟了一杯,送到嘴边,学着当军人般豪爽吃酒,哪知立时辣掉舌头,忙倒了杯中酒,重新收拾酒席。活脱脱个天真无邪的小家碧玉。

还有一段煞好看。正德帝有心戏耍李凤姐,要凤姐与他斟酒。小丫头颇有些志气,“我们女孩儿家卖酒不管斟酒”,无奈正德帝用言语唬她,她才斟了一杯,递与正德。接酒时,正德帝故意用指甲挠了她一下,李凤姐偏又像个爱情剧里斤斤计较的女人,非要把这点小便宜占回来。彼时,她绯红着脸,拿眼偷觑着这位俊秀的军人,待他来哄自己,实实可爱。

第4遍 再看风流正德帝

言兴朋是后辈,1987年上演这出戏时,他刚过34岁,进上海京剧院不久,名门之后,家学渊源。那一年,他还光环加身,凭借《卧龙吊孝》一举拿下第一届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金奖。

打他一上台起,眼神里就自带一股风雅。

“大明一统锦山河,龙凤车辇多快乐,孤王离了燕京地,梅龙镇上景致多。孤,大明正德在位……”台上外罩蓝衫的正德帝,遮不住气宇轩昂神采奕奕。独坐客店,畅饮杯寻,却被那送酒的丫头亮了一下眼睛。于是,年轻气盛的皇帝忙将木马儿再声响。

一切故事都从这里开始……

正德帝有心追问小丫头的名字。小户人家女儿些许害羞,不愿直言,几番对话下来,她才悠悠道出“我叫~李凤姐~”。这个“姐”字的尾音温柔绵长,好像长了钩子一般。正德帝听了,喜不自胜, “啪”地一声拍手合拢折扇,摇头晃脑地接“好个李凤姐哟~~”脸上全然是志在必得。对比看马连良和张君秋先生1950年在香港拍的艺术片,在此处理得较平淡。

问罢名字,便要吃酒。机智的李凤姐,先与正德要酒钱。正德帝的银子将将递到李凤姐手中,凤姐却急速把手收了回来,命他“放在桌儿上面”,正德帝一副桃花眼转了一转,道“这桌儿是滑的,银子是光的,放在上面岂不滚在了地下”,说话间又将银子细细藏进手心,拿折扇轻敲了一下李凤姐的腰,“我怕闪了大姐你的腰哇”。七分戏谑,三分招惹,真风流也。

高潮“海棠花”一段,还是这把折扇,被言兴朋耍得神乎其神。其时,正德帝挠了李凤姐一下,李凤姐又反过来挠正德帝的手心,他二人调笑间渐渐熟络。他望定她的眼神,是欣赏更是爱怜;她掩面姿态扭捏,有好感还有好奇。李凤姐假意生气丢下海棠花,正德帝却气定神闲,颠了一下扇子柄,俯身低头拾起海棠花,那副做派,让人又觉得他是上了台才临时起意,又觉得他是在台下处心积虑练至熟稔。细思细品,回味无穷。

第5遍 思想往事

看戏的魅力不仅在台上,更在于思想往事。

一出戏,几个世纪传下来,曲子和唱词磨了几辈观众的耳朵,人们遇着易主唱,遇着战乱唱,遇着婚丧嫁娶也唱,遇着生老病死还唱,无论上流社会还是底层百姓,各色人等用活生生的日子润色了戏曲,还能传下来的,已是精华里头的精华。

那次童芷苓和言兴朋在北京西单长安戏院演出《游龙戏凤》前,曾着戏装与观众见面。

童芷苓面对言兴朋说:“我当年同你祖父言菊朋陪着演,随后同你父亲言少朋合作,现在又带着你演,我跟言家三代全同过台!”剧场顿时掌声雷动。

一句话,勾沉了岁月峥嵘。

如今,又将过去半个世纪,童先生已作古,言兴朋移居美国。曾有人问他,什么时候还能再演游龙戏凤,言郎叹曰:“肯定不会再演了,谁能演得比童阿姨好呢?”

一出戏,凝结成时光至美。

(凤姐唱:啊啊,他是个有情的人,呐……)


童芷苓、言兴朋版本《游龙戏凤》,1987年


马连良、张君秋版本《游龙戏凤》,195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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