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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里曾飘过的熏肉味

 望月舒文 2020-02-23

 文/郭凤祥

因为疫情封锁,宅在家里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研究吃的。

打开窗户想透一点空气,望漫天的飞絮飘飘摇摇,这是年前逢着的一场小雪,它送给人的是许多的忧思。空中忽然飘来一阵阵熟悉的熏香味,一缕缕青烟袅袅升起萦绕在楼前的平房上空,营造出浓浓的人间烟火味。阵阵熏香搅动着我的味蕾,此时,我不由地想起从前的年味。我想起岳父熏制年的泛着油色的熏鸡、熏兔,又粗又大的熏猪手、干豆腐卷……浓浓的熏香氤氲着厚重的年味,彰显着老人家的智慧聪明,饱含了老人家的对家人的无言的爱心!

熏制的食物不同于一般的美食,它是因为用严格的工序,让该入味的佐料通过慢慢的熏染的过程进入食材内,并与其中的各种营养成分发生理化反应,最终变身为一种创新的美食。其实,这个过程也恰恰契合了人生的某种哲思道理。

从前,听人家说熏肉如何如何好吃,偶尔有机会也曾品尝过,确实好吃,回味无穷。但那个时候,人们维持基本的温饱都成问题,更遑论品尝熏制美食,那简直是非分之想!

结婚以后,生活条件渐渐改善,但是还仅仅停留在吃饱穿暖的标准上,那时还没有美食的概念。而促使我的食物观念改变却是从吃了岳父的熏肉开始的。

一九九三年的春节,单位分发了猪肉、鸡鱼等年货,那是企业经济效益最好的年份,双职工的家庭一下子分到了好几份年货吃都吃不完。看到这么丰富的食材,节俭了一辈子的岳父高兴极了。于是,他就琢磨着给子女们制作点美食尝尝。他问我爱不爱吃熏肉,我当然喜欢了,可是熏肉怎么做呀?岳父只说了一句:“等着吧,我给你做熏肉吃!”

岳父尽管没什么文化,但是聪明好学,干什么像什么。他当过兵,据说是在三十八军。他的枪法很准,全军大比武时,还获过奖。退伍的时候,地方武装部想调他过去任职,但是因为家里有老人需要照顾,他放弃了这个机会,留在当地的一个国营单位负责保卫工作。五年之后,摸了一辈子枪杆子的岳父觉得应该趁年轻学一门技术,就改行学汽车修理了。凭着勤学苦练,潜心钻研,岳父很快成了汽车底盘修理的“大拿”——“大拿”就是专家、拿手的意思。

在当时专业工具等条件较差的情况下,像端后桥、揭油底、换半轴、抹轮等最是脏苦累差的活;当然,更是讲究技巧、精细,也是论体力的活。岳父从不叫苦怕累,冬战严寒,夏斗酷暑,重活累活抢着干,逐渐磨练成行家里手。尤其是端后桥。解放重型卡车后桥齿轮更换重新组装后,总重量达到二百来斤。在车底下狭小的空间仰脸朝上,有力气也使不上,只有靠经验摸索,才能一次对接成功。这个活岳父干得最漂亮,也因此成了底牌维修大拿。

聪明能干的男人多半都有拿手的厨艺。勤劳聪明的岳父自然也不例外。

他把要准备熏制的鸡肉、猪肉统统清洗干净,改刀后放进锅里,加入葱、姜、花椒、大料、料酒等所有调味料煮半个小时,起锅捞出沥水。做这些他都不用我伸手,只让我备好干柴准备烧火。

我们在当院子架起一口铁锅,锅里放上松树锯沫子、桔子皮、橙子皮、花椒大料、茶叶和红糖,上面放个铁帘子,把烀好的肉整齐地码在铁帘子上。见锅里还有空地,他又把一大块五花三层肉剁碎拌好饺子馅铺到干豆腐上,然后一张张卷成肉卷并用稻草捆扎好码到帘子上。

柴火柈子在锅底下熊熊燃烧,锅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营造了红火热烈的年味。孩子们围着炉灶在空旷的院子里忽东忽西,忽左忽右追逐嬉闹。一会儿锅里就冒出了青烟,空气里弥漫着阵阵熏香。不久,小鸡、五花肉、豆腐卷都出锅了。这些经过熏制的食材彻底改变了颜色,像出土的青铜器一样油光湛亮。

岳父用小刀一样一样地从熏制好的食物上给我割下一块,一个劲地让我先尝尝。看到我大快朵颐,一个劲地赞不绝口的时候,他会意地笑了。

节后上班的时候,我跟单位的同事说起岳父熏制美食的事,他们都很羡慕我很有福气。我还把同事请到家里让岳父专门给他们做了一桌子熏制美味佳肴。那一次,大家吃了很多,喝了很多。岳父也陪大家喝酒,还把熏肉的秘诀一一地告诉大家。席间,人们纷纷向岳父敬酒,盛赞他的多才多艺,勤劳善良。那天岳父听到了最多的夸奖也喝了最多的酒!

久熏幽兰气自香,腹有诗书气自华。流年里的熏味让我渐渐明白人生苦旅,何尝不是一个煎熬熏染的过程?

俗话说好人不长寿,美物不坚牢。岳父在最好的年纪六十岁突发心脏病去世。从此,我再也没有吃过熏肉。不是没有,也不是吃不起,而是再也没有岳父熏肉那种味道——没有哪一种美味能够替代流年里的那种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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