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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通胀堕落前的一小时,上帝以为它是个美丽的存在

 大强强73ccv2ik 2020-02-23

 赫尔牧师走到一堆书前,打开一本,一页一页地翻查,然后阅读。大家都眼巴巴地等待。

普特南太太:书里面有什么,先生?

赫尔牧师(带着津津有味的求知热情):这里面捕捉了所有的幽灵鬼怪,分门别类地加以解释。这里有家喻户晓的各式各样精灵鬼怪——梦魔啦,妖精啦,陆海空来的巫婆啦,你们那些白天或黑夜出没的巫师啦,无一遗漏。在这些书里,撒旦被剥去了一切伪装,显露了凶恶的原形。现在用不着害怕——撒旦要是来到咱们中间,咱们就把“他”找出来。我是说“他”胆敢露面,咱们就把他彻底砸烂。

吕椿卡:那会不会伤了孩子,先生?

赫尔:这我可不敢保险。她要是真让魔鬼缠身,咱们没准儿就得使劲撕啊扯的把她救出来。

老乡,要记住撒旦是个狡猾的家伙,直到他堕落前的一个小时,连上帝都以为他是天堂里的一个美丽存在哩。

这是美国版叫魂——戏剧《萨勒姆的女巫》(The Crucible)中的一个桥段(B站有资源)。一个美国17世纪真实的“萨勒姆女巫案”故事:少女们林中放任嬉戏被牧师惊吓,开始失态失常。镇上谣言四起,解读为被女巫施了邪术。于是赫尔牧师出马,试图驱散那个善于伪装,看不见摸不到的撒旦——存活在人类心中的邪恶。

01

就不剧透了。借文学作品发散一下。

赫尔牧师所描述的“撒旦”,其实很像通胀。“它”善于伪装,有千种面孔,比如温和、恶性、肿滞;总是那么若即若离,看不见摸不着,无色无味,存在无法感知。

但是别忘了:“它是个狡猾的家伙,直到堕落前的一小时,连上帝都还以为它是天堂里的一个美丽存在”。

嗯,既然如此,您和我都有必要直面一下“它”。当我们在谈论“通货膨胀”时到底在谈论什么?

您可能也感觉到了:从去年到今年,“通货膨胀”这个词入耳的频率越来越高,“它”的现身已经变成了共有知识(common knowledge)。

那又怎么样呢?我们在谈论这个共有知识的时候到底在讨论什么?“”究竟是一种什么存在?

我喜欢把它想象成一个“减号”。或者像悟空(龙珠版)的尾巴——跟在每个人的身后,一拉扯就浑身无力,满月时会带来灾难。

首先脑补三种剧情:

1)如果您是工薪族(salary man):每年工资单上的加薪(如果有的话)幅度中的一部分是“补偿通胀”,补偿工资单肉眼可见数字中被通胀遮掩住的部分。补偿多少?领导当然不能拍脑袋,要以权威部门发布的CPI作参考。您的实际收入,要用工资单上的名义工资减去它。

所以“它”对您很重要。

2)如果您是“只出不进”的退休老人:除了养生,同时还要担心一下自己会不会活得太长(longevity risk)。越长寿越要跑得快,如果积蓄跑不赢通胀,“长命百岁”就会变成一件很悲惨的事。

所以“它”对您很重要。

3)如果你是投资人:手持某年化名义收益率为10%的资产。如果通胀为10%,实际收益率清零,今年白干;如果通胀超过名义收益率,投资者维权事件就会发生。不管是投债(票面利息)还是投股(股息率),只有通胀这个“减号”手下留情,您才有实际收益。

还有个“买一赠一”:别忘了投资的钱都是借的(书面用语“资产负债管理”)。给投资者挣来的收益里,还有个硬邦邦的融资成本——和通胀是一对一起长大的好基友。

所以“它”对您很重要。

So,一个如此重要的数字,“它”到底是多少?您看到的“权威部门发布”数字是真实的吗?

不幸的是,这不是一个科学客观存在的数字。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多少,政治家不知道,经济学家不知道,权威人士不知道,评论家也不知道。它出生在一个黑盒子里——一个公式。公式的的算法、条件、权重,都有太多可挪移的空间。它会因时而变,比如大选。

这个例子不好随便举,还是看友邦:

比如怹国。每次股指大跌,川普老师第一个发推并@鲍威尔老师,质疑鲍主席对美国来说是否是比xxxxxxx“更大的敌人”。同时,财经媒体上开始出现“通胀可控,依然偏低”等等字眼。接着,一个180度转弯,连续降息完成。最后,联储对自己的行动感到满意,暗示此举足以促进经济活动。

再比如常出奇招的国度阿根廷,以前是简单粗暴直接篡改;后来政府觉得有点不妥,于是在2008年实施“新”的CPI计算方法——如果某种商品涨价太高,就将其从指数中去掉。自从有了新的统计方法,不仅可以给数字美颜,发TIPS(通胀保护债券)还能立省数亿美元,真是皆大欢喜呢。

结果,该国麦当劳巨无霸价签就诡异地出现了两个版本:”官方低迷版“和”民间飙升版“,后者比前者高出一倍多。最后国家统计局忍无可忍,在网上实名抗议:自己三观已毁,求政府不要再编了(案例参考:《大乱局:金融危机五大悬案》)

所以,通胀的真实数字到底是多少,永远是人类第N大未解之谜。

不仅不知道,“它”还是没办法驾驭的——它的一部分存在于“人心”之中。通胀是一种预期,您会根据“预期”来调整自己的经济行为。当“预期”作用于脆弱的“人心”,很容易正反馈并迅速自我放大加速,变成一个“自我实现的预期”。最坏结果,恐慌,抢购,失去秩序——天下没有一个政府能承受。铁胆雄狮沃克尔当年驯服两位数通胀,他驯服的其实是美国人民的人心。

无论是物价还是资产价格,“权威部门”拿空调遥控器“调节”一下,通胀率就会像室温一样上下这种事,是不存在的。

但“权威部门”是您感觉不到通胀这种“存在”的唯一原因吗?

并不是。您自己也有问题——货币幻觉。

如果您靠存折上5%的存款利息过活,那生活在一个“零通胀+100%所得税”,和一个“5%通胀+零税收”的世界里,结果都是一模一样的——在两个世界里您都没有任何实际收入,任何花销都是对财富的直接扣减。

但是在两个世界中,您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一定会对收100%所得税的政府暴怒,但是会注意到5%的通胀吗?

通胀了,一碗面从30块到35再到39.9块,但是您的房车股票证券的价格也上涨,数字的增加在您脑中生出货币幻觉。钱更毛、购买力更弱、实际收益更瘦......这些都是没有感觉的。这就是线性思维的惯性——我们习惯对“绝对”的数字做出反应,而不是“相对”的比较。

不如这么想:通货膨胀是一种税,一种潜伏期长且无症状的“资本消耗税”。

02

剧情之三(如果您是投资人),还可以继续展开:

如果您篮子的蛋里全是固收(优先股、债券、其他名义收益率固定的资产),一旦正面遭遇通胀,实际收益率大概率无处可逃。风险管理真功夫要硬。

普通股呢?不确定。因为可能性非常多。

比如先从一个最基础的假设开始:通胀起—>产品价格涨—>企业名义收益增—>股息增—>股价涨。

但是:

  1. 不巧,货币幻觉开始起作用:企业利润上升的部分被通胀严重稀释,而您却无感。

  2. 不巧,生产费用涨幅大于产品价格上涨幅度。

  3. 不巧,企业是重度债务使用者,通胀导致融资成本爆棚。

  4. 不巧,为抑制通胀央行加息,估值分母变大,地心引力开始起作用。

  5. 提高利率会导致外资大量流入。but 不巧,货币贬值幅度超过加息幅度,外资水军泡涨资产价格作用被抵消。

千言万语缩成四个字:机会成本。在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对收益率低过无风险资产、避险资产和利率的东西感兴趣。

脑补一个经济增长动力十足、企业资本回报率远超银行利息的年代:您把股息分红回报再投入企业,企业投入实体,钱继续生钱。等到如此荣景变成了市场上的共有知识,共有知识(mutual knowledge)再变成公开知识(common knowledge),估值便会带着价格一路奔月。

这是股票投资梦幻般的黄金岁月——道指上世纪50年代净资产翻倍的十年。

然后撒旦来了。加速通胀和高利率,让一切掉头向下。长期公司债利息开始上升,股票变成了风险资产,而债券是稳赚的。接下来,就是您所熟悉的30多年债券大牛市,以及老债王和PIMCO的诞生——通胀变成了通缩。

所以“风险资产”与“避险资产”就像两个停车场,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钱会根据不同情况找停车位。

这就像一个通胀做东的大Party,所有人都喝到位了,会微醺,会快乐,会越来越嗨。中间伴随着加入这个大趴的人数增加。

微醺的时候,低利率,业绩好,资产价格佳。虽然有通胀隐忧,但如果这个时候正好赶上政治需要,比如大选(尤其是遇到把股市当业绩的川总),“权威部门”就会把隐忧的声音尽量调小,继续降息刺激股市。后果就是在趴里的人听不到警告声,嗨的速度会加快。

这时候唯一清醒的是市场——夜店老炮们能感觉到整个趴发展的各个时点:从微醺醉,从醉到嗨,再从嗨到疯狂,从疯狂到混乱,最后清场。避险资产会异动,因为市场感知到——大家都认为是常识的利率逻辑不对了——正如您这几年经常会看到的风险资产和避险资产(美元,黄金)の齐涨——这是通胀初期的闪闪红灯。

上周五美元指数接近100大关,与黄金共舞——市场解读为疫情扼杀风险胃口。然而这次疫情也许掩盖了很多东西,包括避险资产上涨的逻辑——也许不是病毒,而是潜伏期更长,破坏性更大的“它”。

我是说也许。

03

继续发散。撒旦来到我的国,学会了一项绝活——变脸。

从前的撒旦,头上有两只角——PPI和CPI。如果您看到这两只角高高竖起,大概率是他没错。

有时候他的面目温和。路过菜场,菜场齐涨;路过企业,工资也涨。整个社会的成本都在升,总需求也升。

有时候他的面目狰狞。一脚踢得物价飞升,与失业率共舞,人心鹿撞撞。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次,我妈称之为“从计划经济过渡到市场经济,为保农民有田种”而必然会发生的通胀。当年她带领全家瞄准肉菜米面,酱油醋盐,以十为单位起抢(连枕套都抢)。她的行动指导思想是,一直抢到“不管怎么涨都能淡定”的数量为止。

最后猪肉从七毛涨到了八毛,并没想象中可怕,因为工资最终也跟上了。我妈的“经济就像自行车,骑的快才不倒;物价涨多少工资就涨多少”理论,就是那时奠定的。她可能不知道,为了自行车不倒,朱总理都拼了。

如今,“通胀”这个撒旦换脸了。我记忆中、历史书上、我妈经历过的模样,也许不会再出现了。

自从中国成了世界的大车间,自己造不出来的东西几乎看不到——不管是不是生活必需品(类似某港恐疫而抢厕纸的恐慌,几乎不可能发生在内陆——港人民自知自己不能生产)。CPI和PPI这两只角,很多年一直很低矮,几乎看不到。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我币稳,外储厚,我们在全球产业链上依然是主角(至少不能轻易换角),“它”就不会狰狞出现。

然而这些年,镜子中出现了一个很像“它”的身影。

走过了历史路口,人口红利,全球化红利在消失。支撑世界工厂的资源要素被债务、金融、资产搅起的泡泡吸走,去继续制造泡沫。资产泡沫吹大想幻影一样的“需求”,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通胀。我币的锚也被埋进了一堆泡沫中。

那您所看到的旺盛消费力呢?要么是故事,要么是贷款催肥。真正的“需求”需要时间生长,要浇水,要细胞分裂,拉扯是没有用的,喷绿漆也是没有用的。

慢慢的,我妈的“自行车”减速了,您的收入爬的慢了,钱越来越难赚了。这枚硬币的另一面——相对的,手上的钞票变毛了。

千言万语,一切都是找那颗“定盘星”的过程。

在萨勒姆女巫中,普罗克托找到了——在生死最后一刻,他想通了作为一个人,价值到底在哪。于是写下认罪书,坚定要活下去。

我们则也许要扒开几层厚的苔藓,重新找锚。这个过程要么苦短,要么漫长——无论如何,手都免不了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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