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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陵老街

 苏迷 2020-02-28
《姑苏晚报》
2020-02-24 

  松陵原先的许多老街,在现代化的进程中早已不复存 在,还能称之为老街的,唯一剩下的只有盛家厍了。

   

  何笛

  松陵是一座古镇,这自然是无可置疑的,远如后汉《吴越春秋》已见松陵之名(“吴王大惧……兵入于江阳松陵”),清代乾隆《吴江县志》记载“汉置松陵镇”。这且不说,909年,五代后梁开平三年始建吴江县起,直至当代,松陵即为吴江县(市、区)府所在地,可谓源远流长。

  松陵原先的许多老街,在现代化的进程中早已不复存在,还能称之为老街的,唯一剩下的只有盛家厍了。

  盛家厍在古城区东南的吴淞江边,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对松陵街道的走向产生感觉上的错误。江南的自然河流,多为东西向,我想当然地以为吴淞江也是如此,那横跨在吴淞江上的垂虹桥当然是南北方向了,殊不知,事实恰好相反。吴淞江是吴江的母亲河,向东流入上海就是黄浦江,在吴淞口汇入长江,独盛家厍那一段是南北向的,后来才知道,那是吴淞江的古道,这就不难理解了。

  三十多年前,我在吴江中学读书,那时的松陵镇其实很小,倒是符合时下老古镇的理念,几条主要的街道,像中山街、仓街、北门街等,街道窄窄的,石板铺的路面,临街的建筑是典型的江南风格,只是显得有点破旧,不如红旗路(今流虹路的一段)上的气派新潮。

  那时最常去的便是盛家厍了,它离学校最近也最方便,除了买书去新华书店(在红旗路)外,一般上街就是到盛家厍为止了,生活需要的日常用品和文具在那里都能满足。那是一条相当拥挤繁华的小街,店面都是老式的房子,低矮的二层小楼,路面是条石铺就的,不过二三米宽,人来人往的人流走得条石看起来泛着光亮。印象较深的是街口的几家小店,一家是面店,周末放假总要去光顾,二两粮票加七分钱能吃到一大碗阳春面。还有一家个体点心店,那时个体经营刚出现,还是个新生事物,在那个凡购物都需要票证的年代,只有在个体户的商店里能不用票证。那家店不大,花色品种倒是蛮多的,比较诱人的有海棠糕和梅花糕。

  作为松陵最早的街道之一,盛家厍的河对岸,即吴淞江的东侧,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样有大量的民居和房屋,却冷冷清清,似乎也没有街道,这与大多数小镇隔河两街的格局明显不同。另外,江南小镇沿河的街道,不少可以称为廊棚街,廊棚从店铺搭到河边,街道俗称为上街(滩)下街(滩),河的两侧多是没有房屋的廊棚街,也有些小镇一边是沿河的廊棚街,另一边是亲水的店铺,像茶馆、书场、南北货店、竹木行、旧货店、面店、戏馆等,从乡下摇船上街的农民,停了船,上了岸就上了街,就是不上岸,在船上也能买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十分方便。盛家厍的街道结构与传统的江南小镇截然不同,何以会形成非江南的风格?带着这样的疑问,我请教了一位自称一辈子住在盛家厍的八旬老先生,老先生给出了两种说法。一是为了防太湖强盗,新中国成立以前,盛家厍是太湖进入松陵的必经之路,也是强盗的销金乐窝,太湖边上强盗出没,强盗抢了钱财,到松陵或盛家厍来消费,某种程度刺激了盛家厍的繁荣,但也给盛家厍带来匪患,现在的结构,不利于强盗的抢劫,又有利于居民自保。二是防水灾,太湖几乎每年发洪水,大水沿江汹涌而来,严重威胁人身与财物安全,百姓苦不堪言,这样的构造,可暂缓水势,减少损失。

  盛家厍来历有二,其一是宋建炎元年(1127)后,被封为吴江开国伯的盛章由临安迁居吴江,其子孙在全县繁衍散居,许多地方以盛氏命名,包括盛家厍。其二是明代弘治、正德(1488—1521)年间,处士盛灿建柳塘别业于吴江县城之南吴淞江畔,其后世代居于此,得名盛家厍。不管哪种说法更确切,但盛家厍地名的由来,倒真的与盛姓有关。

  盛家厍古建筑很多,曾住过不少名人。古建筑如两处李宅,一处系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新发现不可移动文 物 点,始 建 于 光 绪 十 九 年(1893)。共三进,第一进为商铺,面阔二间,第二三进为楼房,均面阔三间,两侧有厢房,第一进与第二进之间为家庙,第二进前天井内置砖雕门楼,门额“泽衍五知”由王希梅所题,第二进方砖铺地,第二、三进之间也有天井,第三进楼房为民国时增建,我猜想,电视上介绍的可能就是这一幢。另一处李宅为民国建筑,宅内砖雕门楼的门额由南社社员李涤所题。住过的名人如明代开国功臣颖国公傅友德之子傅忠,娶明太祖朱元璋的女儿寿春公主,赐田一百二十顷,建驸马园,至今仍有“鸾轿浜”地名沿用,在中南弄还遗有一个巨大的石础。盛灿当年所建柳塘别业,其后人转给明副都御史、山东左布政使沈珣,中南弄中的一个院子,老居民仍称为“沈家花园”。明嘉靖进士徐师曾,不愿与严嵩父子同流合污,筑室南湖之上,名“南溆书庄”。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下午,约了我现在的同事、曾在松陵镇上赫赫有名的郑厂长,从鲈乡路过县府街,由中山南路履泰桥的南侧,徐徐往东而行。

  郑厂长边走边像导游般为我一一讲解,我们正在走的这条街叫新盛横街,分为南北两条街,中间隔一条新开河。从我站的一面看过去,河北面那条街全是长方形条石铺就,路面整洁。而我们走的那一面,路面是水泥和碎石,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沿河既没廊棚也没建筑物,不知是哪个年代形成的,就连郑厂长一下子也说不清楚。

  沿街三三两两地开着一些店铺,多的倒是家具店,以老式家具为主,街上看不到什么行人。类似的店家还有,走到街底,右转向南,狭窄的弄堂式小街,标准的老街老房子,有的门面上仍是老式的木制排门板,街道长长的直到笠泽路为止,与宽阔的现代化的笠泽路简直是两个世界。有几家烟杂店,看店的老人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如老僧入定,只是呆呆地看着店门外几无行人的街道。也有例外,有家店门口,有个老妇人独自在氽油墩,我随口问多少钱一个,她的回答太出人意料,都是人家订做的,不订,她是不做的,只做订的数量,没有多余的卖,老主顾,还得要预约。这油墩不是稀罕物,能做成这样,定有她的道理。

  往回走时,我说印象中似乎有个棕绷店,不知道还在不在,郑厂长想了想,以前在桥边拐角处的。来到桥边,右手拐角处,有一间靠河的平房,门开着,从门口往里看,没有人也没有灯,杂乱地堆着一些木料和棕绳,是的,就是这里了。有人吗?我高声地喊了几下。“来了来了”,正当我们以为没人准备离开时,一个头发蓬乱精神疲惫的中年人,小碎步跑了过来,“两位要做什么”?中年人显得有些亢奋地问,一张口居然说的是吴江方言,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起来。从做一张床的价格聊到他目前的生存状况,既

  然几乎没有生意,为什么还在坚持?

  我不解地问,“难呐!”中年人倒起了苦水,这是他们家传的手艺,一直没挪过窝,算得上是有品牌过得硬的老字号了,在他手里也已经做了几十年,以前生意好的时候得请人帮工,现在一年都没几个生意。转行呢既没别的本事又没本钱,也有点不舍得,毕竟做了这么多年了,放弃的话像丢掉自己的孩子一样,心里发酸发痛,再说,睡棕绷床怎么都比睡席梦思更健康。我似乎有点理解那些同样几无生意的店家了。

  离开那家店,出门是一座石桥。刚才在盛家厍中段还走过另一座石桥,为梁式三孔,桥上铺有三块石板,石板之间出现较大的缝隙,看来平时少有人走,缺少维护,桥两边有铁栏杆围护,栏杆高不过五十厘米样子,如果小孩在桥上玩耍,很危险。桥侧有简易房屋,住着外来的打工者,我问这桥有名字吗?郑厂长说,那叫虹(红)桥,可有点年头了,小时候就有这桥了,记得桥身上还有对联:春日几家还放鸭,何处秋风不思莼。此联与两个古人有关,上联讲的是唐代诗人陆龟蒙养鸭的故事,吴江好多地名与此有关;下联讲的是晋代吴江人张翰因秋风起,思念家乡鲈鱼莼菜辞官归隐的故事。站在桥上四下望望,东侧的旧民居有的正在拆,西侧则是连接中山路的通虹路,一派现代气息,盛家厍旧街到这里就中断了。

  走上石桥,桥身刻有泰安二字,是南北向的拱形单孔桥,桥不大,斑斑驳驳显得古色古香,桥侧钉有铭牌,为区级文物保护单位,清光绪十八年(1892)重建,隐隐约约能看得出桥身对联,东向为:近傍城隅通笠泽,远连淞水隔垂虹;西向能看到上联:雉堞重新开泰宇,下联因桥身被河岸覆盖无法看到。郑厂长遇到几位仍住在盛家厍的熟人,顺便说说盛家厍的老景,说到曾有过的酱园店,后来的松陵酱厂,还有几处别的单位。不在了不在了,那几个人连声说,的确,一路走来,那些景象已如黄鹤,连影子都找不到了,后人只能在史料中想象当年的繁华。

  据说,盛家厍将开发具有旅游功能的老街,也势必把它们作为整体来开发,才具有古色古香原生态的老街味道,它将与垂虹桥遗址公园连成一片,成为新与古两种不同风格的旅游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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