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文献保护 | 民国书刊用纸中的高档货

漫谈民国书刊用纸（三）

文 | 荣　杰

我最初接触民国书刊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感叹于它们的破旧。现在看，这样的印象主要“归功”于新闻纸和有光纸的“衰老”，以及抗战时期土纸本的那股子“土”味。不过，没多久我便发现夹杂在它们中间，其实还有一部分书很是与众不同：纸张光洁如新，丝毫没有老化脆裂的现象。这种强烈的对比，使我生出了疑问，为什么大部分书已经“满目沧桑”，而这些书却能够“驻颜有术”？由此也就开始关注民国书刊的用纸。

这“历久犹新”的纸可是民国书刊用纸中的高档货：道林纸和铜版纸。

北新书局版道林纸本《霸都亚纳》

先来说说道林纸。这种纸现在依然还在普遍使用，规范的学名是胶版印刷纸，是以漂白化学木浆为原料，经过半游离状打浆、施胶后抄造而成（刘仁庆编著《造纸辞典》）。关于道林纸名称的由来，我查到了几种说法。刘仁庆、黄秀珠编著的《纸张指南》一书称：“这种纸张最初是由英国的道林股份有限公司向国内销售的，纸张质量得到了广泛好评。按照当时的命名习惯，从哪里来的就叫那里的名字，因为这种纸是从道林公司买来的，所以便冠以‘道林’之名，成为道林纸了。”岑麒祥所编《汉语外来语词典》认为，道林纸最先由美国道林制纸公司创制，因以得名。关于道林纸进入中国的时间，也有不同说法。《纸张指南》认为道林纸是20世纪20年代末进入中国市场的，刘仁庆编著的《造纸辞典》则认为是20世纪30年代进入我国的。

用道林纸印刷的《中华印刷杂志》

我所见到的最早的关于道林纸名称由来的记载见于1926年10月30日《申报》刊登的《洋纸名称略说》一文，文中称：“道林纸为上质印刷纸，专供书籍印刷之用。约二十年前由上海公兴洋行输入在英国伦敦道林Darling & Co.,Zd.公司制造之印刷用纸，称为道林纸。即以其制造厂名而名之也，现在已成惯语，故称道林纸，即指印刷用纸（上等的）而言。亦有称桃林纸者。”此文记载最为详细，且其作者张天荣即在造纸行业供职，其记载自当可信。

从此文的记述我们可以知道，道林纸在当时就被视作“上等”印刷纸，堪称印书纸中的贵族。这一点还有其他的记载可以佐证。《申报》所载《上海之造纸业（三）》称，道林纸“为印刷西文书籍所必需”，“其他凡略为讲究之书籍，多以道林纸印刷之”。翻阅当时的书刊广告不难发现，用“道林纸精印”乃是经常提及的卖点，即便像商务印书馆《丛书集成》这样的高规格大部头也在广告中特别点出“用上等道林纸精印”。而道林纸与新文学书刊似乎更是有着不解之缘。当时不少作家都有留学海外的经历，有机会经常接触日本及欧美原版图书，对于书籍的审美要求自然很高。比如，“看惯了日本书”的郭沫若在泰东书局为其出版《女神》和《茵梦湖》时就曾要求“用新五号字印在洁白的毛道林纸上”。于是不知道从何时起，道林纸便逐渐成了新文学图书的“御用纸”。著名的“良友文学丛书”等良友系文艺图书就多用米色道林纸，再配上布面或纸面精装，还有外加封套封腰，这就成了鲁迅先生戏称的“良友式”装帧的标配。今天翻阅北新、开明、泰东、新月等书局所出新文学图书，也经常可以看到用道林纸精印的本子。这种本子只要拿在手中就能判别出来，原因很简单——比新闻纸的书沉，于是就有了一种厚重感。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当年的作家和今天的收藏家那样喜好道林纸，当年就有读者在报纸上发声，抱怨书价高，买不起。而书价高的原因之一便是使用道林纸印刷，造成纸张费用在书的成本中占了大头，道林纸确实比新闻纸贵。

北新书局版道林纸本《少女日记（下卷）》

道林纸有光毛之分，常见的除白色外，还有一种米色纸。从实物看，道林纸较新闻纸更为厚实、硬挺，大部分白色道林纸颜色至今仍然十分洁白，米色道林纸颜色则仍呈现原色。光道林纸纸面光滑，有光泽；毛道林纸纸面相对粗糙，没有光泽。根据文献记载，不同规格的道林纸重量不一，“自四十五磅起至一百廿磅止。印刷书籍最适用者则为七十磅与八十磅两种”（《上海之造纸业（三）》）。一些史料还提及所谓“副道林”或“次道林”，这主要是就重量而言。例如生活书店《店务通讯》中就曾经记载了一种60磅副道林纸，可知是重量较低的道林纸。在少量出版物实物和记载中还曾经出现过所谓“洋宣纸”的称谓，例如朴社版《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和《诗的听入》。经过实物观察，所谓的洋宣纸，其外观和道林纸非常类似，我推断可能是当时对道林纸的另外一种惯称。

最后，再简单说说铜版纸，这也是至今仍在广泛使用的一种印刷纸。在民国书刊中，这种纸张主要用来印制图书插图、高档画册、图片集等。铜版纸价格较高，因此印成品的售价也较高，良友图书印刷公司曾用铜版纸出版过《美术杂志》，虽编印精良，但售价太高，只办了两三期就停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