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岁退休的非典型程序员：我的人生不需要别人来设计 | 人物特写

作者丨刘燕

离开的路就在前方，但还有更长的路等在远方。

2 月 12 日，字节跳动前端工程师郭宇在朋友圈发出了一封告别信，宣布正式“退休”。这条消息在一个小圈子内广泛传播，原因并非郭宇是什么名人，而是因为他的年龄和经历。

要退休的他今年 28 岁，大三就拿到阿里的 Offer，两年后在别人本该大学毕业的年纪，跳槽到字节跳动又当了 6 年程序员。

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利用每个双周末（字节跳动实行双周末制）飞往日本，在那里旅游、投资房产、经营自己的旅行社，周一到周五再回到办公室上班。

郭宇

他开着保时捷上班被有些人“酸”成是富二代，他明明不是但也懒得解释什么，就想开开心心开敞篷跑车无拘无束。

提（现在）前（立刻）过上退休生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理想，但囿于现（没）实（钱）无法实现，郭宇却做了很多人敢想却不敢干的事儿。而 8 年的程序员生涯对他来说只是一份随时可以放弃的职业，因为他的人生清单上有不同的 Check List，这段经历结束，这一项就被勾掉、该开始下一项了。

这个人太让人好奇了，于是 InfoQ 在郭宇发出告别信的第一时间就跟他约了采访，咱们一起听听他的故事。

接受采访之余，郭宇还给我们发来这么一个视频。看了视频，或许就能理解他的选择了。

在 28 岁的末尾退休

其实，郭宇并非计算机科班出身，他大学学的是行政管理专业。第一次接触计算机是在高三的时候，高考结束后，他想给自己创办的读书会建一个网上论坛，于是下载了一个 Phpwind 压缩包。

大学的学习生活不似高中那般紧张忙碌，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干自己喜欢的事儿，郭宇就经常熬夜自学写代码，暑假还办起了计算机培训班。

大二那年我就投了腾讯，笔试过了，卡在了三面环节，可能我跟腾讯无缘吧。大三时，我又投了支付宝，顺利通过并进入支付宝实习，实习期满后就正式留在支付宝，成为了一名前端工程师。

回首这段经历，郭宇觉得自己还是挺有成就感的，2011-2013 年的支付宝是绝对的垄断地位，所以他所在的支付宝账单项目组其实工作起来很舒服。不过即使这样，也还是做出过很大的成绩。

我参与了 2012 年的支付宝年度个人账单项目，这个项目上线后用户反响很好，后来我们拿到了 CEO 特别荣誉奖，项目组成员还和彭蕾一起吃了顿饭。

拥抱变化是郭宇在支付宝工作最深的体会。“在胜任职位的同时，不要过于限制自己的技术追求，要成为一个多面手，尽己之力去满足业务和项目的需求”。

2013 年底，因为私人原因，郭宇从支付宝离职了。

当时北京创业风潮正盛，利用一个周末的机会，郭宇来到北京“考察”。2014 年初，他加入了朋友在中关村创办的创业公司。大半年后，这家公司被字节跳动收购，郭宇也因此加入字节跳动。

字节跳动的企业文化与很多科技公司不太一样。字节跳动是一家扁平化的公司，做的项目太多，对程序员技能要求很高、且需要快速适应。项目组都是军事化的，在这里的程序员需要有很强的自我驱动能力。

工作期间，郭宇参与了不少项目，令他印象最深刻的是百万英雄直播答题项目，“那段时间大家三班倒上线，办公室彻夜都有不休不眠的同事，大家互相支持彼此，参与每一场直播答题游戏，每隔一段时间都能听到同时在线人数创造新高的呼声，像参与了一场全民黑客马拉松。”

现在再回忆起来，郭宇觉得拥有这段经历非常幸运和珍贵，项目组的很多同事都是临时从公司各个部门抽调来的，伴随着这个项目的落地，他也和很多同事成为了好朋友。

当然失败的项目也不在少数，有的最后以团队解散告终，有的项目没了，成员只好内部转岗... 对待失败，郭宇看得很乐观。“一个产品的成败，很大程度上受制于无数因素影响，个人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达到最佳状态，确保高效产出。”

“在字节跳动的 6 年里，我拥有了一些东西，也放弃了另一些东西，而这些种种选择带来的幸运，让我有可能重返十二年前高考结束前的那个盛夏午后，再次思索人生的无数种可能”，郭宇在告别信中这样写道。

（程序员）这个特殊的行业既让人兴奋，有着改变世界的期望，又永无止境，有着发不完的版本与看不到头的迭代。旅行日本后，我常用日本人的思维来看待这个行业发生的一些事情，感到无奈但又无法改变：我们常常在追求规模，却不将一件事情细致地做到最后。我想，这个行业总有慢下来的一天，在那一天之前，我需要理解自己想要追求的人生意义，到底是什么。

所以，郭宇决定在 28 岁的末尾“退休”，彻底离开互联网行业。

“只活一次等于没活”

28 岁正值奋斗的年纪却选择了退休？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上学比较早，郭宇比同龄人参加工作要早很多。不过他并不怎么看重年龄，他认为 28 岁退休也无关大小。

在即将 30 岁的门槛前，我希望我能理解三十而立意味着什么，责任最终还是会落到这批人的肩头，让我们在还能为自己而活的时间里，痛快活一场。

在郭宇的人生清单上，有很多个 Check List，程序员这份职业经历结束了，就被划掉了，再进行下一项。

他希望退休之后能持久的做好一件事 —— 温泉旅行。退休后，他将旅居日本，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专心经营株式会社“山月夜”，将其打造成顶级温泉旅行品牌。未来 10 年内，他还计划在杭州开一家温泉旅馆。

郭宇与温泉旅行结缘于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字节跳动工作是双周末，每两周有一个长周末，可去的地方不多，日本是最适合的选项之一，郭宇一开始并没有去温泉乡，后来无意间接触到了温泉乡，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你体验过温泉旅行，那么你就能理解这件事情的奇妙之处，温泉旅馆将人置于一个世事之外的场合，脱下浴衣浸入温泉那一刻，我们与日常生活中的自己已毫无关系，而转变成一个动物，和泡汤的猴子，空山中盘旋的鹰，晨起的翠鸟，甚至静静流淌着的溪水一般，并无本质差异。温泉旅馆是一个美学空间，它的核心美学价值是“侘び寂び”（虚空的禅意），这个空间有助于我们自省，无论是生活的选择或者是工作上的烦恼症结，温泉旅行都能带给你很不同的启发与视角。

他迫切地想要与人分享这绝妙的世界，让更多的人能够体验到温泉旅行的乐趣。于是萌生了利用业余时间兼职带团的想法，便在东京银座注册了山月夜旅行社。

因为带团需要，郭宇需要每两个礼拜往返日本一次。虽然很累，但他觉得从中所获得的兴奋、激动、平和远远盖过了身体上的疲累。

到现在为止，郭宇已经打卡过 150 多个温泉乡，比绝大部分日本人都要多。

“人只活过一次等于没活”，多年来，郭宇一直将米兰昆德拉的这句话奉作人生信条。人生不只有一种活法，在某种程度上，不止步的探索新世界比食人间烟火更有意义。郭宇说，他将温泉旅行当做兴趣，并不期望因此赚钱。

所以郭宇一定有很高超的理财方式了？我们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我持有了腾讯股票 6 年，后来慢慢出清后又买入了美团、拼多多等股票。我还在日本投资了多套房产，现在能获得稳定的房产收益。这些收入可以支持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去完成人生的“To do  list”。

除了温泉旅行，退休之后，郭宇还打算重拾高中时的梦想，恢复高中时的读书节奏，每周进行话题写作，制定学习计划，朝着一名职业作家的梦想努力。

程序员一定要做管理岗吗？

“我想我会一直写代码，就像我会尝试一直写作一样。它可以帮助我在其他行业构建互联网世界的影响力”。虽然离开了互联网行业，但郭宇表示，他仍会持续关注技术的发展以及技术对人的影响。

程序员这个职业有 2 大优势，一是程序员看待问题的方式比其他职业更加动态化，二是程序员需要保持终身学习的品质，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技术出身的人从零开始进入一个新的行业，往往能取得很大成功的原因。

程序员群体近几年博得了极高的关注度，每每聊起他们，高薪、熬夜、996、没头发.... 一个鲜明的形象便很快被勾勒出来。对于这些标签，郭宇向我们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虽然他在 coding 时也常常熬夜加班，但他并不认同 996 这种说法，“没有人在认真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会给自己规定工作时间，如果我们沉浸在一个事情上，那么时间对我们来说是无意义的。我们之所以讨厌 996，其实是在厌恶它所背后的权威，以及这种权威对人的藐视”。

郭宇更像是游离于程序员所谓的固化形象之外的非典型程序员，爱着代码，也爱着自己喜欢的一切。他鼓励程序员在不影响正常工作的情况下，投入时间玩转自己的副业、爱好，保持创造激情的能力。

28 岁决然退休的郭宇或许给那些正处在年龄和职场焦虑中的程序员带来了一些新的启发——程序员没必要一定非要往管理岗晋升，如果过了 35 岁还没有晋升到管理岗位，也不必太过苛求，人生还拥有很多可能。

我不觉得所有人都能胜任管理岗位。因为加入字节跳动时间比较早，我有一些机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但我知道自己无法努力去胜任这个岗位给我带来的责任和义务，所以我拒绝了这些机会，并且尽可能地往技术方向发展。

大部分人追求管理岗位的动力都来自于他们对年龄的焦虑。如果不追求管理岗位，那么就会有被淘汰的风险。郭宇理解这确实是一种风险，但任何工作的风险都存在，年龄，性别，族群，甚至出生省份都可能在求职中受到偏见。

我们不需要因为一种风险去改变自己的人生规划，因为我们不能无限制的去对风险妥协。这也是我的人生态度之一。

他认为规避风险的好办法是理解风险的来源，而不是去适应既得利益规则。郭宇建议程序员们应该尽早开始对财务进行规划，同时增强自己的核心竞争力，不把期望放在一个篮子中。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礼物盒，充满了许多机遇，如果我们有着积极的态度和人生观，准备随时从零开始，那么任何时候我们都不用担心被谁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