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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千元宁

 古风沐沐 2020-03-06

那年我十四岁,刚从江南外祖父家回到京都。刚一下车,一股寒风嘶溜一下钻进了我的衣领。饶是我穿了外祖母特意为我准备好的大氅都不管用。京都的寒风夹杂着干燥的雪珠子扑面而来,吹得我瑟瑟发抖。因此我格外怀念江南温润的气候。

“瑞香,让车夫停一下。我想下去走走。”我抱着暖炉说道。

瑞香是我从外祖父家带回来的婢女。外祖母见她跟了我许多年又聪明伶俐,就让她跟着我一起到了京都。

久违了,京都。

我下了马车,抬头望着漫天飞雪,眯着眼睛笑了。

“小姐,仔细着凉了。”瑞香撑了把油纸伞站在我身边关切的说道。

我伸手,一片雪花落在我的指间,冰冰凉凉的,片刻便化开了。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像个小孩子似的把暖炉扔给瑞香,披着大红色的大氅就往前面的梅林跑。

“小姐,您慢点!还没回家见过老爷和夫人呢!”瑞香在后面急得直跺脚。

我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大笑道:“过一会儿再回家。你守着马车等我,我去去就回。”

京都西郊的梅林里的梅花是我见过全天下最最好看的梅花了。留在江南养病的这几年每年一到冬天我都会念叨京都的梅林该是开得如何如何了。

外祖母每每一听我说起京都,都会笑着抱着我打趣,“咱们家宁儿又想回去了,不想呆在外祖母身边了吗?哎......外祖母好伤心呀。”

我搂着外祖母的脖子“咯咯”笑道:“外祖母,哪有嘛。虽然京都有梅林,有爹娘,还有子敬哥哥,可是这儿也有您跟外祖父呀。我怎么舍得离开您呢。”

外祖母点点我的小鼻子,笑着说:“咱们家宁儿有心上人了。是不是元家那个小子?”

“外祖母,您说什么呢?”我当时懵懂,只知道把头埋在外祖母的怀里不肯起来。

子敬哥哥,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寒风凌冽,雪珠子积在树枝间,把一朵朵盛开的梅花映照得愈发娇红欲滴。隔着重重梅花,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惨绿少年迎风而立。他披着一条深黑色的大氅,立在雪间。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可在我看来,再好的雪,再好的梅都比不上他的一半风姿。

他好像看到了我,朝我微微一笑。

咦,他难道认得我吗?我弯腰避开高高低低积着雪的树枝,走到他面前,大眼睛眨巴眨巴瞧着他,“请问我们认识吗?”

他笑得越发灿烂,就连九霄上的星星也不及他笑时眼眸中闪烁的光亮。他朝我走近几步,伸手拂去我发间的星点积雪,开口道:“阿宁,欢迎回来。”

我越看他越感觉眼熟,心中那个答案呼之欲出,犹豫片刻试探道:“子......子敬哥哥?”

元瑾玄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阿宁,还好你没有忘记我。不辜负我特地赶过来接你。”

寒风夹着积雪,儿时的一切“呼啦”一下席卷我的脑海。


小小的少年眉眼如画,捧着一个纸盒子神秘兮兮地递到我面前,“阿宁,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我满心好奇打开它,惊喜地发现里面躺了一只草编织的小蚱蜢。我伸进去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来捧在手心里,“呀,好可爱。子敬哥哥,我很喜欢你的礼物,谢谢你!”

不久,小小的人儿追着一辆马车不停地喊着:“阿宁,阿宁,我等你回来......你记住,一定要回来——!”

我当时昏昏沉沉地裹着厚厚的棉被躺在马车里,眼泪不住地往外流。子敬哥哥,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儿时的承诺总是让人印象深刻。时隔八年,我终于履行了我的承诺,回来了。

“我在江南听到一首歌谣,唱的是‘元家七郎,风流蕴藉,筛风弄月,一时之冠。谁家女子,能得七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讲的是不是你呀?”我和子敬哥哥一起回到马车里,笑着揶揄他。

瑞香一见我回来,急急忙忙把暖炉往我怀里一塞,上前掸去我身上的落雪,然后才注意到站在我身后的子敬哥哥。

“小姐,他是谁啊?”瑞香一把拉住我,警惕地盯着“来路不明”的元瑾玄问道。

我赶紧把子敬哥哥介绍给她认识,免得她误会,回家以后修书一封告诉我的外祖母说我回到京都以后如何如何与一陌生男子行为暧昧。然后外祖母再修书一封给我爹娘。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瑞香,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子敬哥哥。”

显然,子敬哥哥对我所说的“常提起”很满意,脸上一直挂着和煦的笑容。

回到家后,爹娘一阵嘘寒问暖。对于这八年不能陪在我身边好好照顾我,爹娘深感愧疚,使劲对我好,唯恐哪点做得不对惹得我伤心。所以从来没有催问过我的课业。我乐得自在,一直吃了睡,睡了吃,养肥了不少。

要知道外祖母虽然很疼我,但是该学的一样不落。光是先生就给我单独请了七个。分别教我琴棋书画还有舞蹈、刺绣、礼仪妆容。所以说我在江南的日子一点儿也不悠闲。

不知不觉,我的米虫生涯过去了一年。

我及笄了。

子敬哥哥一袭绣金白衣,笑意盈盈地递给我一个精致的檀木盒,“礼物。”

我回想起六岁那年他送我的礼物,心脏“砰砰砰”直跳,不知这回他会送我什么礼物。毕竟今天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格外重要。

我掀开盖子,惊讶地叫出声来。里面赫然躺了一只形态逼真的玉雕蚱蜢!我看着他得意的笑容,忍不住也笑出声来,嘟囔道:“哪有人在及笄的时候送女孩子这个的?”

“所以我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全天下第一人啊。我要送你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

“嗯,我很喜欢,真的。”

玉雕蚱蜢被我小心收起来了。这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就像子敬哥哥说的那样,“阿宁,你对于我来说就像这份礼物一样,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

十六岁那年我跟着爹娘参加了宫里举办的宴会。那是新安公主的及笄典礼。新安公主司马妙容是当今皇上司马修德的唯一亲妹妹,皇室中最尊贵的公主。

晚宴还没有开始,我在偏殿呆得有些闷了,遂找了个借口溜出去透透气。

那天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枝杈上点缀着星星绿意。

春天到了。

我在宫里逛了一圈,最后发现自己成功地把自己绕晕了。

我迷路了!

我一向喜欢随遇而安,觉得待会儿娘发现我还没回去自然会来找我的。我索性安下心,继续逛起来。大朵大朵洁白的山茶花盛开在花圃里,我一时兴起,摘下一朵赏玩。

“你难道不知道御花园里的花是不能随便摘折的吗?”一道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

我疑惑转过身去,那人明紫色的长袍,剑眉星目,一双眼睛格外凌厉,就如冬日里的寒风夹杂着冰刀,让人心底一颤。

“不知道啊。”我迷糊道。

那人估计是第一次遇到有人会这么回答他的,紧绷的嘴角不由松懈下来,微微弯起一道弧度,“你是进宫来参加公主的晚宴的吗?”

我点点头。                                           

“你是哪家的女子?”那人对我好像有那么点感兴趣。

看他的装扮,我估摸着他应该也是进宫来参加晚宴的,遂没有提防,老老实实回答道:“郗家的。我叫郗宁,你呢?”

他微笑道:“我姓马,马亦舒。”

“你好。”我友好地伸手右手想与他握手。

他像是不可思议地望着我,片刻之后才伸出手握住我。

“你从来都没有跟别人握过手吗?”我注意到他握手的姿势很僵硬。

“嗯,”他笑了一下,“因为所有人都没有想过和我握手。”

太可怜了。我一下子就把他定义为一个生活在大家族里备受欺凌的可怜子弟。

我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更加友善,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他太高了,使我不得不踮起脚尖来,“没关系,现在我和你握手了。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你不会再孤零零一个人了。”

他听后,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随即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不过子敬哥哥笑起来最好看。对了,进宫半天怎么没有遇到子敬哥哥?

正想着,那边假山里传来一阵女子清丽的声音,“元瑾玄,我的礼物呢?”

“回公主的话,公主的礼物家父已经准备好送进宫了。”

咦,是子敬哥哥的声音!我好奇地悄悄走过去,见马亦舒也跟了过来,连忙对他竖起食指“嘘”了一声。他配合地点点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一个身穿粉色宫装的女子气得直跺脚,“本公主不要你父亲准备的。我只要你给我的!”

这个应该就是新安公主了。她和子敬哥哥相识吗?看他们的样子应该还是熟识。不知怎么,我心底泛起一股子酸意。

子敬哥哥恭敬地对着新安公主行了礼,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

我靠着假山石,微微笑了起来。这样才是我的子敬哥哥嘛!

我不知道那时身边的马亦舒看着子敬哥哥远去的背影,眼睛阴沉下来。

二月二,龙抬头。

从清晨起细细密密的小雨珠就开始落下来,湿润了一片新绿的草地。

我正准备出门踏青,路过大厅的时候听见爹和元伯伯的说话声。元伯伯是子敬哥哥的爹。

“在小辈之中,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们家子敬了。”爹含笑对着坐在一旁的元伯伯说道。

“哪里,哪里,郗兄过奖了。倒是你们家阿宁,聪明伶俐、美丽贞静,着实是个好孩子啊!两个孩子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说中间隔了几年,但还是不妨碍他们之间的情谊的。我就直接说了,啊。你们家阿宁有没有心上人?如果没有就和我们家小郎凑一块儿也是很好的。希望郗兄可以可以考虑一下。”元伯伯提议道。

爹含笑点点头,看到我经过就把我叫了进来,“阿宁,你愿不愿意嫁给子敬?”

我一时蒙住了。嫁给子敬哥哥?我从未仔细想过这件事。我感觉脸滚烫,覆手上去,挡住面前两抹可疑的红晕,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爹的目光中含着期许与鼓励,又问了我一遍,“阿宁,你不要紧张。爹和元伯伯只是询问一下你的意思而已。如果你不愿意,爹和元伯伯都不会怪你的。”

听爹的意思好似是要回绝元伯伯了。我急忙喊出口:“我愿意的。”说完,看见爹和元伯伯两两相视而笑,羞红了脸跑开了。

“我们家阿宁害羞了。”爹爽朗的笑声传到大门口。

“好好好,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元伯伯笑着应和道。

我提着裙子,回头望向大厅的方向,咬了咬嘴唇,终是笑了出来。

子敬哥哥,我要做你的新娘了呢!

六月初八,是我与子敬哥哥大婚的日子。这天,元府张灯结彩,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宾客们来来往往,觥筹交错,好一幅热闹的景象。

我怀着紧张而又欣喜的复杂心情安静地按照喜娘的要求坐在婚床上,静静地等待着我这一世的良人。

外面吵吵嚷嚷,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直抵房门口,透过缝隙传进来。

“元家七郎今儿可是成亲了!”

“哎呀可惜了京都一众姑娘们的芳心了。”

“你小子说什么呢?小心被新娘子听到!”

“......”

在纷杂的人声中我始终没有听到子敬哥哥的声音。原本慢慢落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纤细素白的手抓紧了膝上的红绸缎,凸起几道褶皱。

门“吱呀”一声开了。我感觉到有人缓步朝我走来。大红盖头遮挡了我的视线,我只能垂下眼眸,依稀看到地上那双红底绣金的靴子停在我跟前。

随着盖头被挑起,子敬哥哥俊秀的脸庞映入我的眼帘。心里始终悬着的心终于可以安心落下了。

子敬哥哥如黑曜石般的眸子中闪烁着星子的光芒,一抹微笑绽放在他的嘴边,“阿宁,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我亦眼眸带笑,嘴巴微微弯下,满脸委屈地抬头看他,“子敬哥哥,我饿了。”

清雅卓越的子敬哥哥失了形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点了点我的鼻子,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打开盖子,几块黄澄澄的豌豆黄现出来。他把盒子递给我,满是宠溺道:“小馋猫!就知道你今天没怎么好好吃过,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吃吧。”

如果岁月一直静好,又怎会多出以后这许多愁来。

“哗啦!”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守在御书房外的太监总管许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个青衣老者由远及近,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过来。许由连忙把手中的拂尘往左胳膊上一掷,小跑着迎了上去。

“谢丞相,您可来了。”

青衣老者正是当朝鼎鼎有名的谢丞相。谢哲年轻时候就凭一己之力三言两语击退北方数十万大军的进犯,被当时的皇帝拜为上卿。他历朝三代,地位不可撼动,饶是当今皇帝司马修德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谢哲面色凝重,淡淡问了一句:“皇上还在里面?”

许由点点头,一面替谢哲开路,一面回答道:“皇上盛怒。”

随着御书房的大门开了一条缝,阳光泄进许久不见阳光的暗黑的御书房,顿时明亮不少。一抹柔和的阳光照在年轻盛怒的帝王脸上,令他不由紧皱眉头,“谁让你开门的?!”

谢哲轻叹一口气,走上前去安慰道:“皇上,事情已成定局,已无法挽回。您还是早些接受为好。”

司马修德阴鸷的脸上闪过一丝凌厉,紧握的拳头青筋清晰可见。他冷笑一声道:“人还没死就有可能。朕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明明是七月的天,可是我突然感到一丝寒意。我怔怔地望着平静的湖面,心情异常紊乱,说不出的低落。

“怎么在这儿吹风呢?”子敬哥哥从后面轻柔地环住我的腰,在我耳边轻声问道。

他温暖的手包住我有些冰凉的双手,瞬间让我的不安的心安定下来。我浅笑道:“不知怎么心里有些乱。”

他亦是一笑,下颚抵住我的发说:“许是宝宝又不听话了。我让张大夫过会儿来替你瞧瞧。”

我微笑低头,抚上高高隆起的肚子。还有一个月,我就要为人母了。欣喜、激动、还有茫然这段时间一直萦绕在我心头。

还有一个月,我就能见到我与子敬哥哥的宝宝了呢。不知道宝宝是男是女,长得像谁?

我安闲地靠在子敬哥哥的怀里,做着与一般少妇一样的梦。家庭和睦、夫妻恩爱,还有一个即将降临的孩子。

我没有注意到子敬哥哥微微叹了口气。我亦不知道原来郗家早已处在风雨飘渺的境地之中了。

“啊——!”

“用力,用力!少夫人,您再使使劲啊!哎呦......孩子怎么还不见头呢!”

宝宝,你怎么还不出来?娘亲的力气快要用光了。

外面纷繁杂乱的一阵响声,元瑾玄紧皱着眉,担忧地望着产房。刚刚接到消息,他的岳父一家被流放边疆,终生不得召回!

不管这许多了!元瑾玄朝着产房大步走去。

我被倔强着始终不肯出来的宝宝折腾得满身是汗,头也昏沉沉的。恍惚之间感受到有双温暖有力的手紧握住我,在我耳边轻轻唤道:“阿宁,我在这里,阿宁,我在!”

子敬哥哥。                                                     

我猛地睁开眼,“啊——!”

“出来了,出来了......恭喜少爷,少夫人,是位千金。”

这一天,我迎来了我人生当中与我血肉相连的孩子,同时亦送走了与我血肉相连的双亲。里,郗兄过奖了。倒是你们家阿宁,聪明伶俐、美丽贞静,着实是个好孩

莺飞草长,水光潋滟,湖边的柳树抽出嫩芽,清风送来阵阵青草的清香与花儿的香味。我坐在水榭中的石凳上,微笑着看着不远处那个粉嘟嘟的娃娃一步一步摇摇晃晃朝我走来。

莺飞草长,水光潋滟,湖边的柳树抽出嫩芽,清风送来阵阵青草的清香与花儿的香味。我坐在水榭中的石凳上,微笑着看着不远处那个粉嘟嘟的娃娃一步一步摇摇晃晃朝我走来。

“玉润,再努力一点哦。娘亲在这里等你。”我与子敬哥哥的女儿,小名为玉润,是爹临走前托人嘱咐子敬哥哥的,说是男孩就叫玉轩,女孩就叫玉润。

玉润不过两岁,粉雕玉琢的模样整天逗得大家捧腹不住。

“娘亲,玉润走不动了,抱抱。”玉润奶声奶气地朝我伸出她那两截肉嘟嘟的小手。

我假装生气,微微皱眉道:“玉润,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你走过来,娘亲才能抱你。”

“哇......”刚才还脸带笑意的玉润瞬时哭闹不止,“娘亲欺负人,欺负玉润......爹爹,呜呜呜......”

原来是瞅着子敬哥哥来了。

子敬哥哥笑呵呵地抱起站在地上不住跺脚的女儿,逗她:“谁欺负玉润呀?爹爹帮玉润好不好?”

玉润小小的脸蛋儿皱起来,义愤填膺似的伸出小手指控我:“就是娘亲!爹爹可要帮玉润。”

子敬哥哥帮腔道:“哦,原来是娘亲欺负我们家玉润呀。我们去打娘亲好不好?”

我无可奈何地双手叉腰,看着这对无比团结的父女,顿时觉得浓浓的忧伤。

“元瑾玄!你不要教坏我的女儿!”

子敬哥哥星眸闪动,对着玉润微笑道:“玉润,看娘亲这么凶,爹爹不敢帮你了呢。”

玉润乌黑发亮的大眼珠转了一圈,松开搂住元瑾玄的脖子上的手,在元瑾玄的怀里扭啊扭,把小小的身子对着我,然后甜甜地喊道:“娘亲,抱抱。”

我笑着叹了口气,上前接过玉润。嗅着玉润身上淡淡的奶香味,我再一次在这对父女面前缴械投降。

哄了玉润一阵之后让奶娘抱回屋里。子敬哥哥等到玉润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之后才转头对着我说:“谢丞相去世了。”

我在他的眼眸中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似乎是看到我的担忧的面容,他拥我入怀,轻声道:“别怕。无论发生什么,我会护你和玉润周全。”

我埋首于他的怀中,语气从未有的坚决:“我要我们一家人都在一块儿。”

“会的”子敬哥哥轻拍我的背说道。

谢丞相的去世将在朝里掀起千股浪。

有些事情,纵我们万般无奈,终是无法扭转乾坤。就像这道圣旨。

新安公主心仪子敬哥哥多年,一直嚷着要嫁给他。谢丞相在世的时候顾着我们郗、元两家的交情还能劝说一二。如今新相萧温上任,局势就不大相同了。

昔日郗家、元家、萧家三足鼎立,中间还有谢丞相周旋,朝堂一向稳定。可是自从两年前我们家被人诬陷,全族流放,我因为嫁入元家幸免于难,加上皇上亲近萧家,原本平稳的政局开始慢慢向萧家倾斜。

萧温为了讨好皇室,主动帮助新安公主劝说皇上与元家联姻。

这道圣旨正是皇上让子敬哥哥休妻,迎娶新安公主的命令。

“我不会休了阿宁,更不会迎娶新安公主的!”子敬哥哥冷着脸,紧紧握着我的手,掷地有声道。

元许无奈地看着自己倔强的儿子说:“子敬,这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情,而是已成定局了。你以为爹忍心让你休了阿宁,拆散你们夫妻吗?但是如今朝中的局势你也看到了,由不得我们拒绝啊。要是你执意抗旨不遵,就会授人以柄,让萧温找到借口借机铲除我们元家。元氏几百个族人的性命就在你的手中!”

我含泪望着子敬哥哥,不想放手却又不得不放手,“子敬哥哥,我们就听爹的吧。”

子敬哥哥眼眸里全是不舍和伤痛,夹杂着隐隐的怒意说:“阿宁,我说过不会放开你的手!”说完,不管不顾拉着我走了。

圣旨给的期限就要到了,子敬哥哥依旧不肯低头。

不知玉润是不是感受到了家里沉重的气氛,竟发起烧来。我没日没夜地守在玉润床边,看着日升日落,心中惴惴不安。

这日我刚给玉润喂完药,瑞香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少夫人,少爷他......出事了!”

“哐当!”手中的空碗猝然落地,碎成零星的碎片。等我踉跄地奔到子敬哥哥身边时只看到他被一群大夫围着。

空气中弥漫着烧艾的味道,我一步一步走到他的床边,触目恸心。他为了抗旨竟不惜烧艾自残!

我泪眼朦胧地轻轻抚上他苍白的脸庞,颤抖着双唇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睫毛微微一抖,慢慢睁开眼,漫天星子般的眼眸对着我笑了,费力地抬手。我急忙弯腰,让他能触碰到我。

“傻丫头,不哭。我没事。”子敬哥哥轻柔地替我拭去眼角的泪水安慰道。

可是纵是子敬哥哥用这样惨烈的方式表达不愿迎娶新安公主,新安公主还是不依不饶地声称子敬哥哥就是瘸了,她也要嫁!

同时,趁着子敬哥哥卧床养病期间,宫里来人硬是把我和玉润接进了宫。

我和玉润被强行分开了。我心中记挂着子敬哥哥和玉润,没有留意有人走近我的身畔。

“听宫人说你不肯用膳。”一道温和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我转身,惊讶地看他,“马亦舒!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眉眼带笑,一向凌厉的眼眸中泛起涟漪温柔,伸手要来触碰我的脸颊。我本能地撇头一躲,他微微一怔,垂下手。

“这是朕的皇宫,朕怎么不可以在这里了?郗宁,这天下都是朕的。”

我瞠目结舌。他居然是皇帝!

“是你把我抓进来的吗?”

司马修德颔首,负手道:“郗宁,做朕的皇后好不好?”

我咋舌,吃惊道:“我是子敬哥哥的妻子!”

司马修德脸色微沉道:“很快就不是了。”

事到如今,总是我笨到家也明白了一二。看来整件事并不只有新安公主和萧温的参与。也是,毕竟圣旨是需要他首肯的。

我警惕地后退一步道:“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我的丈夫只有一个,那就是子敬哥哥。”

司马修德隐忍的怒气似要发出来,不过随即又笑了,“郗宁,你会嫁给朕的。别忘了,朕手上还有一个孩子呢。”

司马修德把我软禁在宫里,不许我出去,也不许闲杂人等进来。他每日都来看我,只是我从不理睬他。他也不生气,静静地待一会儿就走了。我们就这样僵持了三天。最后我实在放心不下玉润。她还那样小,如今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又没有熟悉的人照顾,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哭?一定会的!我暗自责怪自己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受苦却不能对那人稍稍低头!

我让看守我的宫人向司马修德传达了我的意思。没过多久,他就来了。

“皇上,请让我见一面玉润。”我服软了,因为我的女儿。

司马修德微微一笑,准了。

我看到是元府的奶娘抱着玉润进来,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对司马修德的怨气也消散了几分。不过我没有想到玉润身后还跟着一人。

新安公主。

我查看了一番玉润,确保她安然无恙之后才依依不舍地将她交给奶娘。

新安公主看着我沉默了良久,开口道:“元瑾玄真的很爱你。他至今不肯娶我,甚至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反而大胆地联络了一些大臣给皇兄施压。”

我看着她,感到奇怪。她眼中没有怨愤,有的只是浓浓的哀伤。

“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也许我无论做得再好,在他眼里也抵不过一个你。”她顿了顿,慢慢地展开一个笑容,语气略轻松道:“所以我放弃了。我不再痴心妄想地非嫁他不可了。”

我感激她,同时也读懂了她的执着。她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对于一个皇室中受尽宠爱的公主而言,心里自然会认为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应该归她所有。就像她的皇兄一样。我对她笑了笑,“谢谢你。”

新安公主叹了口气,“你不要高兴得太早,皇兄不像我,他比我更固执。”

我拉着熟睡中的玉润的小手,淡然道:“我知道。”

自从我肯对司马修德说话之后,他默许我可以在皇宫里四处逛逛,散散心。

御花园的假山后,两个人影在那边鬼鬼祟祟的。我一时好奇,悄悄地过去。

“都准备好了吗?”说话的是一个削瘦老者,干枯的脸上都是冷意。

另一个人好像是宫中的侍卫总管。之前就是他带人抓我进宫的。他朝那人弓着背,语气中全是恭敬的意味,“丞相大人,您就放心吧。小的办事稳妥着呢!现在宫中的侍卫全部听命于您了。那个小皇帝就是个光杆司令,今晚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

瘦削老者是萧温。他们居然是要谋反!

我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刚欲转身就被那两人发现了。

“谁?”侍卫总管一声大喝,一把钢刀已缠上我的脖子。

萧温踱着沉稳的步伐过来,盯着我的脸,眼中杀意尽露:“杀了!”

我大惊,仓皇欲逃,却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侍卫总管利落地反手一刀,一道白光闪现,原本架在我脖子上的钢刀已贯穿我的小腹。

昏迷前,我好像看到了一抹明黄朝我奔来。

一团一团的白云,我如同置身于九霄上的云端,眼前全是白雾。

子敬哥哥,玉润,爹,娘......他们的脸一个一个从我面前闪过我却始终抓不住他们。

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子敬哥哥,不要离开我......

朦胧间我听到了一个人在我耳旁呢喃。他在说什么?我听不清!子敬哥哥一身绣金白衣,含笑着朝我走来。我急切地向他奔去,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磕倒在地,无奈地看着他与我渐渐远隔。

司马修德一脸倦容,胡子拉碴,守在郗宁的床边。要不是他接到暗卫的消息,他最后找到的是不是就会是她冰冷的尸体了?还好他及时赶到了。

他早已知晓萧温谋反。他只是以静待动,守株待兔。宫里那么多的侍卫,军队里那么多的将士,他萧温真当自己已经尽数掌握了全部人了吗?可是可笑!

如今叛军已经平定,萧温也已经被他亲手斩杀,朝堂的一切统统掌握在了他的手里。可是,她为什么还不醒?

“皇上,元七公子来了。”许由静悄悄地进来,躬身在他身后禀报。

“让他进来。”

元瑾玄踏着清风朗月,面带焦色疾步走至郗宁的身边。

“臣元瑾玄,参见皇上。”元瑾玄忧心郗宁,但是还是把礼数做全了。

司马修德一抬手,让他起来了。                          

元瑾玄看着面无血色的郗宁,脸上划过一丝自责,朗声道:“请皇上履行诺言,允许臣接回臣的妻子。”

一切都是司马修德与元瑾玄下的一盘棋。下旨命令元瑾玄迎娶新安公主,强行带走郗宁和玉润,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设计好了的。为的就是让萧温放松警惕,误以为元家与皇室已经闹翻了,司马修德无比信任萧温。

司马修德心知一切都是局,只不过那次对郗宁说让她嫁给他的时候,他真的以为那个笑得如春风般的女子可以留下来陪他。

司马修德起身,背过去不再看躺在床上的郗宁和元瑾玄,哑着嗓子道:“她的伤势未愈,回家之后朕还会让太医每日来复诊一次。你们......回去吧。”

或许这个皇宫本身就不适合温暖的气息。高处不胜寒。

我昏迷着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具体的来龙去脉都是之后我缠着子敬哥哥讲给我听的。

窗外漫天飞雪,屋内温暖如春。我慢慢睁开眼,侧头望向守在床边的子敬哥哥。

他星眸闪动,眼里尽是温柔,微笑地抚上我的脸颊道:“西郊的梅花开了,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我亦微笑望着他,一个“好”字还没出口,就被一个小人儿打断了。被棉衣裹得圆滚滚的玉润“哼哧哼哧”爬上子敬哥哥的身上,趴在他的胸前可爱地朝我眨眨眼,奶声奶气道:“娘亲,玉润也要去!”

“好。”我抬手捏捏玉润的暖和的小手。

我们一家人都在一块儿就什么都好。

原创简介

作者: 远归的狐狸,努力做一个明媚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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