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公子，有消息！”模样清俊的小厮一边说着，一边小跑着进了门。 “什么事？”一位锦衣的年轻公子起身道。 小厮环顾了一眼周围，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儿人太多了，咱们要不回房说吧？” 年轻的公子点了点头。 小厮格外地高兴，走路都是轻快的，蹦蹦跳跳地上了楼。 “公主，季椿要完啦！”小厮笑着说道，“这个季椿，不愧是混混出身，改不了那通身的毛病，尽管他用兵如神，百战百胜，那又怎样，还不是栽在了宜国手里？” 原来这位年轻的公子，是昪国的五公主，召玉，小厮便是她的贴身丫鬟小盈。 召玉紧蹙着眉，半晌说道：“休要胡说，你且跟我说说，发生了何事？” 小盈撇了撇嘴，说道：“季椿这个人，有一个爱好，就是赌。宜国柬城有个大赌坊，名叫如意赌坊。前两日，季椿偷偷溜进了如意坊，赌了两天两夜，至今都还没回来。” 小盈停顿了一会，又说道：“我听说，柬城的守卫一下子多了起来，季椿手下的人根本进不去。公主，你说会不会宜国已经知道季椿就在他们的国土上，正准备去解决他呢？” “小盈，我们得去救他！” 柬城与沙洲紧挨着，可此时两国战火还未平歇，若是这是一个局，那便糟了。 小盈瞪圆了双眼，“他死了才好呢，我们为什么要去救他？” “他只能死在我们手里。快，我们现在就出发！” 季椿决不能落在宜国手里。 决不能。 召玉还很小的时候，算命先生给她算过一挂，若有朝一日，两国交战，民不聊生，她便是让国家安定的关键。 话传到了她父王的耳朵里，惹怒了她的父王。 随后，她的父王赐死了算命的先生，正要处置她的时候，母后苦苦哀求她的父王，才算保住了她的小命。 从此以后，她便被囚禁起来，过上了爹不疼，娘不爱，姐妹欺压的日子。 季椿，原是滢州的市井混混，宜国与昪国交战，昪国无力抵抗，从沙州一直退滢州，连败四座城。 眼看着滢州也要被宜国攻陷，季椿站了出来，扬言他可以反败为胜。原本以为不过是个毛头小子随口说的大话，不料季椿真的令昇军反败为胜，守住了滢州。不到一年，从滢州到沙洲，季椿节节胜利，变成了赫赫有名大将军。 她的父王奖赏了季椿无数的珠宝锦缎，可他似乎不满足于此——他想要的，是整个昇国，甚至，是整个天下。 一个月后，季椿举兵造反，她的父皇，成为了他的傀儡。她的母亲，被季椿手下的士兵侮辱，投井自杀。她那些兄弟姐们，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里。 而她那两天正好去了菩提寺，躲过了一劫。 季椿将部分心腹留在王城，又带着兵马南下。 她带着小盈，一路乔装跟着季椿来到了沙州，只盼有一天，能亲手杀了他。 召玉去了季椿的军营。 被季椿的手下轰赶了几次，磕磕跘跘，总算见到了季椿的副将。 如今柬城守卫森严，进不去，也不出来，唯一的办法便是攻打柬城。 两军交战，宜军也没了精力再去抓季椿。 可周副将却很犹豫，迟迟不肯点头。 “周将军，趁着他们还没有防备攻打过去，我们还有胜算。若是他们抓着了季将军……我们可真的被制约了啊。” “这……我再想想。” “周将军，你不能再犹豫了。” 召玉所说的，周副将也并非觉得没有道理，只是他素来优柔寡断，遇上要紧事又总没了主意，他只能祈求季椿如今就站在这儿，能给他出个主意。可季椿要是在这儿，哪还需要他做主。 “周将军？” 一个清冷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周副将看着眼前的肤色白皙，俊美绝伦的年轻公子一副冷漠又鄙夷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生气，“这……不是不想打，而是，宜军实在厉害，我实在没有什么把握，这一仗，八成要输！你们这些公子哥，天天游手好闲，想什么是什么，实在天真！” 季椿不在，没了能带兵的将领，这场战，该如何打？ “周将军，若是你信得过我，可将此事交给我……”  宜军怎么也没有想到，昇军会忽然来袭。 许多将士已经离开了城门，四处寻找季椿的踪影，此时城门把守的士兵看见乌压压的敌军撞城门，魂都散了，又不敢贸然迎战，忙派人去禀报了将军。 宜国的孙将军他不紧不慢地来到了城门，城门已经被攻破了。 “宜军一个别留，不许滥杀百姓。” 孙将军听见年轻的将领轻叱一声，纵马而去。 一个时辰后，季椿出现了。 召玉手执着缰绳，定定地看着这个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人。 半晌，季椿朝着她走了过来，她没有犹豫，跳下了马，半跪着说道：“末将来迟，请将军责罚。” 季椿此时一身布衣，加之身形颀长，模样清秀，若不是见过一面，恐怕她会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书生。 季椿眉目含笑，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很好。” 她咬着牙，正要说话，又听到季椿说道：“我见过你，五公主。” 她抬起头，几乎瞪圆了眼睛。 那一次，她明明远远看着。他又怎么见过她？ “多谢你来救我。”季椿说道。 “季将军不必谢我。”她轻声说道，眼泪却簌簌地流了下来。 她救了季椿……她还是救了季椿这个反贼啊。 “我……我终于还是负了昇国。”她忍着泪笑了笑，说道。 季椿有所触动，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可你没负我。” 她身子一顿，对上了季椿如湖水般沉静的眸子。 “以后，你便跟着我吧。” …… 攻下柬城之后，季椿没有再去如意赌坊。 他的属下常常看见他召见周副将与那位年轻的公子，三人一谈，便是几个时辰。 季椿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想趁这次机会，再拿下宜国的一座城。 周副将却是执相反意见，王宫里如今正乱着，梁平又是个靠不住的，万一哪天他自己称了王，他们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季椿讯问召玉的意见，她只说追随着他，他去哪，她便去哪。 不久，王宫那边传来了消息——梁平杀了老昇王。 季椿也顾不得攻克新城，带着人马去了王城。 召玉嘴上虽从未说过些什么，可每当深夜，却总是辗转难眠。 纵然他不曾疼爱过她这个女儿，可是那也是她的父王啊…… 她痛恨这个乱世，痛恨季椿，也痛恨自己。 梁平也有自己的部下，一路北上，季椿受到了大大小小的埋伏袭击，折损了不少兵力。 一日，她见到路边一个啼哭的孩童，便于心不忍，过去安慰，并将身上的干粮给了他。 小孩哭得红肿的双眼眨巴了两下，说了句，谢谢哥哥。 她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讯问小孩愿不愿意跟她走。 小孩擦干了眼睛，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她牵起了小孩的手，却听到季椿急促的一声“小心”。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季椿闪了过来，一掌朝着小孩劈了过去。小孩咯咯地笑了两声，退到了十丈开外。 “季椿啊季椿，这下，你可活不久了。” 召玉看见季椿的腰上插着一把匕首，鲜血直流，她的脸顿时煞白。 他……他救了她？ 小孩又咯咯笑了两声，转身消失在竹林深处。周副将带着一队人马正要去追，却被季椿拦了下来。“别追了。这条路不能再走了，马上换道。” 鲜血染红了季椿的白衣，他却好似不知疼痛一般，拔掉了匕首，快步回到了队伍中，翻身上了马，“愣什么？梁平的人很快就会过来，再不走只有等死。” “军医呢？军医在哪？” 她反应了过来，四处寻找军医的影子。 是她让他受了伤。她不愿意欠他这个人情，尽管她认为他死有余辜。 “小伙子，军医没有跟来，你忘啦？”周副将说道，“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将军……可你……你的伤……” 她只觉得鼻子有些酸，四肢动弹不得。 “区区小伤，无妨。”季椿的语气很淡。 “将军……”她低低唤了一声，随后，心一横，翻身上了季椿的马。 众人皆是一愣。 季椿呆愣了半晌，问道：“你做什么？” “我一定要把将军平安送到大夫手里。”说罢，扯过了季椿手里的缰绳。 季椿淡淡笑了笑，不再说话。 “周将军，带路。”她扭头看了周副将一眼。 周副将仰天叹了一声，“大道是走不成了，小道也不好走了，唉，公子跟我来吧。” 说罢，策马而去。 此时正是三月天，阴冷又潮湿，绵绵细雨落在召玉脸上，粘腻又难受。更糟糕的是，眼前的人渐渐软了下来，跌入了自己的怀中。 她大吃一惊，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季将军？季将军？……” 此时在前面领头的周副将，听到一个嘶哑又慌乱的声音：“周副将，你快来看看……季将军他好像不行了。” 原来那小孩并不是真的小孩，而是一个侏儒，姓陈名彦，擅长用毒，是梁平的部下。 普通的剑伤确实伤害不了季椿，但陈彦在匕首上淬了毒。 她感到矛盾，一方面实在不想欠他这个人情，另一方面又恨不得他就这样死去。 季椿完全昏迷了。 她不得不放弃与大队伍同行，带着丫鬟小盈走了小道。 到了城中，她四处奔走，找了无数的大夫，可大夫都说毒已经入侵了五脏六腑，救不了。 丫鬟劝她，“他死了才好呢，公主，你就不要操这个心了。” 但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她的仇人，就这么死掉了。她要亲手把他救回来，再亲手杀了他。 丫鬟连连叹息，即使不悦，也不再劝说。 第十七个大夫来的时候，事情有了转机。 季椿醒来，已经是一个礼拜过后。 他睁开眼，便看见了召玉满是疲惫的脸。 她看见他醒来，脸上闪过一丝欣喜，随后又暗淡了下来。 他笑了笑，将手覆在她的手上，“辛苦你了。” 若是柬城那次还不能说明，那么今天她将他救活，就已经足够说明了。 她红着眼圈，扭过了头。 “再哭可就成花猫了。” 他一手支撑着，慢慢坐了起来，伸出手替她拭去了泪，“我这不醒了吗？” 她咬着牙，没有言语。 他不明白，她只是气自己再一次救了他。 她也气自己，为什么他醒了她会这么高兴。  修养了两日，季椿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躺着了。 三人连夜赶路，两日后便赶上了周副将的队伍。 一个礼拜后，他们抵达了王城。 半月后，梁平与季椿两支队伍大战，梁平败。梁平退到了王城以北的明州。 季椿带兵直上，两日后，擒住了混进猪圈里的梁平。 不久，季椿成了新王。 登基大典的前一天，季椿来看召玉。 召玉依然是一身男装，干净有利索，这几个月下来，她似乎已经不习惯女装。 “恭喜。”她微微一笑。 他似是看不见她笑容里的悲凉，说道，“若是我当了王，你可愿意当我的王后？” 她歪着头打量着他，他看起来儒雅又清秀，怎么看，都像是个文弱的书生。他为什么会是个反贼呢？令人闻风丧胆的反贼。 愿意吗？ 她是愿意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已经没有可能了。 她笑了笑，伸出手抱住了季椿。 季椿只当她是同意了，心里大喜，将她圈入了怀里。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与她共度余生的美好日子，不料一把冰冷的匕首让他从浮想中回到了现实。 “你……”他踉跄地后退了两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季椿……我恨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是啊，她恨他，她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可是，为什么她现在会这么难过？ 季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忽然就笑了，一步一步地逼近她，“为什么？” “为什么？季椿，你早该明白的！” “呵……”季椿冷笑，“因为你的父王？还是因为你的母亲？还是因为你的那些兄弟姐妹？据我所知，你在宫里并不好过，甚至连个婢女都不如……” “我生是沈氏的人，死是沈氏的鬼，而你，却是沈氏的敌人。” “呵……你知道吗，沈氏才是我的敌人。”季椿踉跄了两步，靠着墙慢慢坐了下来，笑道，“我们季家忠心耿耿，为国家出生入死，可是这个昏庸的王，却听信了谣言，将季府赶尽杀绝，一百多条人命无辜枉死……若不是管家为了留住季家的血脉，牺牲了自己的儿子，将我送出了城，我又怎会站在这里？……当时我不过五岁，流离在外，差点饿死……我真是很透了这个昏庸的王，我打心里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让所有姓赵的王公贵族们不好过……哈，我也做到了……可我，还是再次栽在了沈氏的手里……哈哈……” 鲜血染了一地，季椿脸色越来越苍白，声音也越来越虚弱，“我……我可不稀罕做什么王……可我又怕你不愿意跟我一起过苦日子……我第一次见你，是在菩提寺，哈……我听见你跟佛祖聊天，我觉得……实在有趣，便故意放跑了你……” “什么？”她心里一颤。 那日她跟佛祖说，她恨透了这个家，恨透了她的父王，恨透了那些捉摸她的姐妹，有朝一日，能离开王宫，自由自在，那才好呢。 原来他听到了。 她并没有因为去菩提寺住了两天，而逃过了一劫，而是因为她跟他一样，恨透了沈氏。 可他又怎么知道，她再恨，那也是她的亲人啊。 她生是沈氏的人，死也是沈氏的鬼啊。 “呵……”季椿笑了笑，“可我也不后悔……” 她的眼泪嗒吧嗒吧地流了下来。 “哭什么？我死了……你该开心。” “我一点儿也不开心。”她蹲了下来，将脸埋进膝盖里，“若是早些杀了你，我是不是……是不是不用这么难过了。” “是么……那你，可后悔救了我？”他微微一笑，朝着她伸出了手。 手还未触及到她，便重重垂了下去。 她听到了声响，猛地抬起头，发现眼前的人已经没有了声息。 “季椿……季椿……” 她抱着他的尸体大哭，“我不后悔，我一点也不后悔……” 她报仇了……她报仇了…… 可她也永远失去他了。 原创简介 作者 ：扶苏苏，简书作者。一个热爱文字的美少女，渴望有一天能变成大佬。 排版 | 微光 图片 | 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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