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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大漏:从郑振铎信札看《唐后行从图》在张葱玉之后的流传

 政二街 2020-03-06

天下第一大漏:从郑振铎信札看《唐后行从图》在张葱玉之后的流传

当年初中的历史课本前面彩页插图中,有一个就是《唐后行从图》,因为当时我想分辨唐后武则天的长相,所以至今印象还很深刻。

2013年,失去音信达60年张萱《唐后行从图》在法国一家小拍卖行上重现,并以接近12000元人民币的低价起拍,惊煞圈内行家。大量的文章已经考证了张葱玉之前的流传,最早的收藏印为金章宗完颜璟的,明末时期,该画被收藏家吴廷收藏。后于清朝时期流入书画鉴赏家安岐之手,安岐在乾隆九年过世后,此图流入怡亲王府,被爱新觉罗·弘晓收藏。后于民国时期流入收藏家金城手中。1940年左右,此图被书画鉴定大师张葱玉所收藏。然而,从金城(1878~1926年)去世,到张葱玉收藏,此中有10余年的间隔,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呢?张葱玉收藏之后,这幅画作又是怎么流传到法国一家小拍卖行的呢?去年嘉德香港拍卖的一套拍品,解开了古籍君(ID:weiguji)心底的疑惑。

​一、流传有序:从金城、蒋氏、徐伯韬叶叔重、张葱玉到谭敬

张葱玉,名珩,是公认的文物收藏大家,文物收藏专家。据说在清朝道光年间,张家是中国的首富,也是收藏世家,张葱玉自幼便得到长辈对文物的熏陶。张葱玉的书画收藏质量都非常高,可以说很多是价值连城的国宝级文物藏品。张葱玉的藏品被编成《韫辉斋藏唐宋以来名画集》一书,启功曾云:韫辉斋所藏书画无一赝品。《唐后行从图》曾经是张葱玉手中的第一号藏品。张萱是唐玄宗时的宫廷画家,擅长人物画,常以宫廷游宴为题作画。《唐后行从图》就是盛唐时期宫廷生活的写照。

《唐后行从图》上的印鉴在张葱玉之前最近的是收藏家金城,(1878—1926年),《唐后行从图》上有金城钤半印“金巩伯精鉴印”。《张葱玉日记》:1939年8月23日记:“叔重欲得予周昉卷,拟值万五千金,予未许也。”“1939年9月14日星期四 晴 伯韬同叔重来,携张萱《唐后行从图》见示。人物凡二十七人,大设色,竹树用墨,真古画也。余八年前见诸蒋氏,绢縻不可触。后携往日本重装,顿然一新,诚良工也。惟右上明昌一玺已损,为可惜耳。欲以易予周昉《戏婴图》,未之许也。”又“9月25日星期一 以《戏婴》易《唐后行从》之意既决,拟作一跋题卷尾而未果,云烟过眼,作如是观而已。但藏之数年,殊不忍耳。”“又 9月26日星期二晴 今日伯韬、叔重携周昉卷去,殊耿耿也”。

天下第一大漏:从郑振铎信札看《唐后行从图》在张葱玉之后的流传

从这里可知,《唐后行从图》在1926年金城死后,流传到“蒋氏”手中,1931年左右曾被张葱玉见到过,后来被书画商人叶叔重拿到日本重新装裱,但《唐后行从图》幅端钤印金章宗(1168年-1208年,金朝第六位皇帝)“明昌”大玺在重裱过程中被裁掉了。到了1939年,收藏家徐伯韬想得到张葱玉手里唐代周昉的《戏婴图》,中间通过书画商人叶叔重牵线,张葱玉就拿《戏婴图》和《唐后行从图》进行了交换,然后《唐后行从图》就到了张葱玉的手中

张葱玉的收藏屡聚屡散,主要原因是他好赌。张葱玉缺钱的时候,常常向童年的好友谭敬借钱,但谭敬条件是要用张葱玉收藏的古画做抵押。当张葱玉还不出钱的时候,那些名画就只得归了谭敬。王季迁回忆说,“不幸的是他(张葱玉)有个坏的嗜好,他爱赌。他出名的一件事是一个晚上把上海闻名的大世界输掉了。他的地产有些是输掉了,有些是银行买卖不得意,他得赔钱。他闻名的书画收藏也抵押给了谭敬。

上海解放前夕,谭敬带着书画去了香港,任香港华商总会理事。因驾车出了事故,吃了一场人命官司,因此入狱服刑。释保后预备出走澳门,为筹备资金,把手边的真品、精品都卖了,得款合当时金价六百两。

张葱玉因为好赌把《唐后行从图》抵押给了童年好友、收藏家谭敬,谭敬去香港后开车撞死了人,需要用钱,就把《唐后行从图》卖掉了,谭敬把《唐后行从图》卖给了谁呢?从去年在嘉德上拍后来入藏到国家图书馆的“凡是国宝,都要争取” 郑振铎等抢救流散香港文物往来信札中,古籍君意外发现了线索。

二、郑振铎的关心:从卢芹斋、法国三代收藏家到陆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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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千的王蒙《林泉清集》靠不住,萬不可要!最好仍要他的《修竹遠山》。千萬!千萬!或換一件別的畫亦可。此全由收購時未曾來函聯繫好之故。此後工作必須更加小心深重。你這次購畫,大費心機,甚是感謝!……陳澄中的善本,亦可進行洽商。此是極為重要的東西,必須收得。又,你所藏的善本,如肯出讓,亦盼能收得。……行穰帖可不收。……董源溪山行旅圖,絕佳,在必收之列。只要日本能夠出口,即可付款。王文伯、王季遷之物,均絕佳,可收,且必要收。能談價否?盧芹齋的李息齋竹卷,可收。他的錢選《楊妃上馬圖》,不可收。但另有張萱的《唐后行從圖》,聞尚未出售,則為非要不可之物。——郑振铎1952年12月23日致伯郊信函最后两页,郑振铎等抢救流散香港文物往来信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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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屏的信已見到了,可以照他的意見辦。但明畫能多爭取為上策。李唐、馬遠必須購下。王季遷的東西有辦法購致否?盧芹齋處的《張萱唐后行從圖》有辦法得到否?一切均請兄努力!兄為人民爭取了不少極重要的東西,功在國家,不僅我們感激你而已。這個工作,雖是麻煩,但成績是很大的,效果是很大的。務望繼續努力,不怕麻煩,為人民服務,必應全心全意地,革命工作就是麻煩的事。不遇到困難,而能立即成功的事是很少的。越有困難,越能增加考驗的機會,越可增強信心也。——郑振铎1953年3月27日致徐伯郊信函,郑振铎等抢救流散香港文物往来信札

看上面的郑振铎信札内容可知,《唐后行从图》原来是卖到了法国知名的国际古董贩子卢芹斋手里。由于谭敬撞车案发生在1949年,1950年谭敬即经中央文化部郑振铎副部长去信动员,从香港回上海。而1952年郑振铎即写信指示徐伯郊,《唐后行从图》为非要不可之物。中间相差时间很短,有理由相信,谭敬是直接卖给了卢芹斋,然后通过谭敬,郑振铎知道了《唐后行从图》的下落后,指示徐伯郊交涉。后因为卢芹斋的金盆洗手,回到巴黎红楼,此事可能就不了了之。在卢芹斋之后,很可能是去世之后,这件国宝藏品在巴黎售出流传到了一位法国收藏家手里。

2013年6月19日,上海收藏家陆忠在巴黎Thierry De Maigret拍卖行以465万欧元(约合人民币3839.63万元)拍下《唐后行从图》。据陆忠回忆,“这件书画在巴黎藏家手中藏了三代,他们可能并不清楚这件作品的著录和来历,所以并没有交给苏富比、佳士得这样的大拍卖公司,价格还算是低的。”

据当时媒体报道,有多位藏家愿意出价500万至1000万欧元买提贷单,这意味着这件作品现在被藏家认可的价格已经高出了成交时的3839万人民币的价钱,这让人们对这幅作品的稀罕程度有了更真切的认识。

天下第一大漏:从郑振铎信札看《唐后行从图》在张葱玉之后的流传

三、惊心动魄的拍场捡漏:从梁博士、朱绍良、黄柏林到陆忠

圈内人最初知道这次拍卖是源于著名收藏家朱绍良的微博,“法国一家极小的拍卖公司,以375万欧元以价格,拍出唐人张萱《唐后行从图》,最终我以失手结束,不过得知朋友所购,只有祝贺。这位好友,可以定为超越王己千的收藏大家,当今收藏界无人能敌”。

拍卖师季涛曾表示,欧洲有很多类似法国“Thierry De Maigret”的小拍卖行,是专门做遗产拍卖的。当老人过世后,子女一般都会将老人生前的房屋、车辆、生活用品以及收藏品就近委托一家专做遗产处置的拍卖公司打包进行拍卖。由于子女们不一定具备古董方面的知识,遗产拍卖行业常常不具备中国文物艺术品的鉴定和评估知识,因此在遗产拍卖中,经常会出现一些特殊的拍品,出现“捡漏”的机会。

《唐后行从图》拍卖的消息,第一时间被在法国研究中国文物艺术品的梁博士听说,她把消息告诉了北京的古书画收藏家朱绍良先生。朱绍良委托梁博士到预展现场帮他验看了这幅作品。为了防止被圈内认出是对这幅画感兴趣,梁博士在该拍卖行看预展时,装作漫不经心,“声东击西”地悄悄看了原作。她向北京传回的信息是:画不错!在拍卖场上,为了防止别人认出,梁博士在现场采用了电话委托竞买。一切都掩盖得非常好,大家都以为在这样一个小拍卖行里,这次应该可以捡着漏了吧?!

但最终朱绍良还是没能买下来这件拍品,他是在200多万欧元放弃的,成为了坚持到最后的倒数第三个买家。过后他听说,最后的竞争就是在他和宁波书画收藏家黄柏林的电话委托竞买和上海资深藏家陆忠之间展开的。三人相互都认识,却互不知道谁在参与竞价,而且事先都没有见过实物,只有上海藏家陆忠的儿子在拍卖现场举牌,最终拿下了拍品。

《唐后行从图》也成为2013年法国拍卖市场亚洲第二高价,中国第一高价的文物。2016年,刘益谦的龙美术馆举办“敏行与迪哲——宋元书画私藏特展”,陆忠先生的《唐后行从图》受邀参展,保险金额是2亿元人民币。

从中国流传到法国,又回流到中国,60年后,郑振铎先生当年希望国宝回归的愿望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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