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临城，一个繁盛的城邦，文化经济都不输给京畿。 我从弯腰掀开轿帘走了出来，今日是我赴任的时间。匆匆瞥了几眼街市，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我心口隐隐作痛。 “相公。”容娘见我脸色不好关切握住我的手掌“可是舟车劳顿，夫君太过疲劳了。” 我微微一笑，摇摇头轻轻拍着容娘的手“无妨。倒是你，水土不服还要陪我一起来这南方。”容娘替我擦拭了额上的汗水温柔笑笑靠在我怀内，我却似乎透过她隐约看见了另外身影。 县衙对面是一家药铺，我有时候会去那儿替容娘抓药，她身子着实柔弱，加之这南方的天气难以适应总是缠绵病榻。 那日，我照例去药铺，却在柜台见到了一位白衣姑娘。 四目相对一刹那，我恍然穿越了时空的隔阂，迷迷茫茫中的熟悉感再一次刺痛我神经。待到反应过来，大觉失礼忙合掌作揖“姑娘见谅。” 白衣姑娘的声音清清冷冷“无事。公子是要抓药？”我这才抬头，入目间倾城之色几乎乱我眼忙镇定道“对。药方在这。” 白衣姑娘匆匆看了几眼，便飞快在药匣内找到了几味药，然后熟稔给我包扎好递过来。我正要转身离开，后面响起声音“你是为夫人抓药？” 我点头温和笑笑“内人身子不好，故而需要好好调养。”女子淡然一笑尽然是苦涩而后道“你倒是对待妻子很好。”我不知如何作答施礼离去。 后面我才知晓这个女子是掌柜的远亲，唤作青瑶，医术不亚于掌柜。并且善良，每月初八都会免费出诊施药，药费都是自己工钱出资。 “方大人这是？”青瑶茫然看着我递来的银锭，我淡淡一笑“我身为临城父母官，自当出一份绵薄力。”青瑶这才接下，继续为后面的百姓诊治。 “咳咳咳。”容娘披着披风由着丫鬟扶着走了过来，看向我的时候满满柔情专注“相公。” 我急忙搂住她略责怪道“今日大风，如何不在屋内休息。”容娘温柔笑笑“我整日躺着也累啊。” 青瑶这时也已经诊治完最后几个病人，我扶着容娘坐下“青瑶姑娘，可否为我娘子诊断诊断。”青瑶先是微怔而后低下头坐下，为容娘把脉。 我紧张看向青瑶的脸色，生怕听见不好的消息。过了须臾，青瑶这才道“夫人并无大碍，按照药方服下就好。”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扶着容娘就要回县衙。 “等一等，夫人的病情我还需要与大人说一说。”青瑶叫住了我，我只好让丫鬟先行送容娘回去。 青瑶等了一会儿才道“方才我骗了你。夫人的病情已经无力回天了。”我如当头棒喝险些站不稳一把抓住她急促道“怎么会？你是不是诊治错了？” 我恍恍惚惚完全没有看见青瑶眼底的酸涩苦楚，她还要说什么我完全听不进去，脚步虚浮朝着县衙走去。 容娘是我年少时候的结发夫妻，这些年一直温柔待我，尽心操持家里大小事情，在我苦读的时候默默陪我。 如今功成名就，她却要离我而去。我不敢回去，在外面盘桓了许久，最后走进了一家酒馆。 我从来不擅长饮酒，才喝了几口就呛到了。“你这样书生怎么会喝酒！算了，别勉强了。”我一抬头，身边站了个白衣男子落拓不羁，也不管我同意与否直接坐下来。 “这人生世事无常，有时候强留不住的。”男子自顾说着然后大口喝着杯中酒水，我何尝不知可是心头仍旧疼得厉害。 “云风！”青瑶居然也来了，瞪了男子一眼拉他起来“我不是让你不要乱来，你胡说什么了？” 云风嬉笑摊手“我不是帮你分忧，我来开导方大人啊。”原来两人认识，这个云风看起来虽然不正经可是看向青瑶的眼神和容娘看我一般，倒也是有情人。 我勉强笑笑，付了酒钱“两位，我先告辞了。”青瑶还要说什么，云风拉住了她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终归没有再开口。 我自知容娘时日无多，将时间更多放在她身上，恨不得将一生的时间用于短暂的几个月。可总归抵不过天命，还是等来了那一天。 “相公，别哭。往后，容娘不在身边，相公，相公千万照顾好自己。”我泣不成声紧紧搂着容娘，容娘手里拿着一枚木梳她含泪笑着“相公，其实我也知道，相公最爱的不是我，是这木梳的主人。” 这木梳自我懂事以来就在身边，我也不知从何而来，每次握住脑海总是浮现一个模糊的影子。我自问对容娘够专注深情，可总归欺骗不了自己的心，欺骗不了她。 容娘伸手擦去我脸上的泪水微微笑着“这一生，容娘能得到相公的这些爱够了。相公，相公可以去找她了，人生苦短莫再辜负。”我心如刀割泪水再次模糊了眼睛，容娘声音渐渐没入静寂。  容娘走后，我颓靡了一阵，公务也处理不甚好。 青瑶和云风来看过我几次，青瑶见我郁郁不解给我开了几副药，我喝下去后果然好了许多，也渐渐走了出来。 没了感情羁绊，我更多投入到公务上。临城对我的赞誉倒是不少，城内治安清明，我总归有所宽慰。 青瑶在药铺的时候，总会有云风陪伴。虽然云风不懂药理，有时候会出错，让青瑶嫌弃，不过看得出是想为心爱之人分担一二。 时间一晃就是一年多，我又要调任，离开这座充满回忆伤痛的临城。 辞行的前几天，青瑶来找过我，我们就在县衙前随意聊着。 “方大人，如果放不下一个人，一直活在回忆里不肯离去，期盼着有朝一日和他再续前缘是不是很固执？”青瑶淡淡道，眉宇间透着淡淡纠结忧愁。 我轻轻一笑，分明前些时日她还在开导我，怎地自己走不出来。果然身在局中，总是难以看得分明。 我退后两步，双手交叉合掌温和道“哪有路在前方，却频频回头的道理。”她笑着看了我一眼，笑容几分释然还有一丝伤怀“方公子，三日后便是我大婚。假若阁下有空，可以过来喝杯喜酒。” 我知应是那个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白衣男子，虽然落拓逗趣了一些可是总归对她情深义重，我笑笑“一定。” 翌日，下起了大雨，我收拾妥当物件就准备叫上老管家启程。 隐约听见街道上传来喜悦的娶亲奏乐声音，我想应该就是青瑶姑娘大婚了，原来这般快。 我走到书桌上，拿起木梳放入正要放入怀内，突然脑海一阵翻腾。我站立不稳扶着座位坐下，手指紧紧握紧木梳。所有的前尘记忆犹如画卷在脑中一一展现，让我痛彻心扉。 我跌跌撞撞就要出门，管家死死拽住我哀叹道“公子，外面正是大雨，您旧疾未曾痊愈，您要去哪里啊。”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我紧紧握住木梳，颓然坐下，内心犹如刀割泪水早已按捺不住。我在凡间流连不肯历劫飞升，不过为了等她；而她虽然已经成仙却也是一直寻我不肯放弃。可是为何这么对我，她放下一切大婚时候让我恢复前生记忆。 前世我也是出生名门之家，书香门第。和她从小相识，水到渠成成为了夫妻。 大婚之时，我挑开她的喜帕，纵然见过无数回仍旧在此刻被惊艳的不知所措匆忙道“李姑娘好。”她噗嗤一笑，温柔道“该叫娘子了。”我恍然心头一片柔软，温柔笑笑轻声道“娘子。” 婚后，我无心在仕途上高走，于是一直留在临城。白日里，我处理完公务便和她一同吟诗，有时会握住她的手教她练习书法。 她性子温柔恬静，有时与我出门都是挽着我轻声与我细说。那日，我见她目光一直留恋在一只珠钗上，于是便买下来，小心给她戴好。她低头微微羞涩的笑容足以惊艳我的余生漫漫。 一切的变故起源那日的大水。 那日京师来了调遣文书，我便带着瑶儿和行李匆匆前往新的赴任之地。临到地界时候，突然发了大水。我和瑶儿被大水冲散，在漫漫的大水之中，我远远瞧见她就要沉落下去。 我不知道那里的力气，拼命游到她身边，奋力托起了她，用尽我最后一丝力气将她送到了安全浅水区域。而我，再也没有力气爬上去，再也不能握着她的手，温柔笑着唤她一遍一遍。 所有的一切记忆都被这梳子唤醒，我曾用它为我妻子梳发，曾在她身边温柔为她朗诵她最爱的诗句，曾握着她的手写遍诗句。 内心的积郁悲恸再也压抑不住，我喉咙一阵腥甜，随后猛的吐了一地。我握着梳子，缓缓倒下去。眼眸合上的瞬间，我想她此刻大婚应是最美，只不过不再是我温柔唤她一句娘子。  所谓，路在前方，不能回首，要么释然要么沉溺困顿。 很可惜，我是后者。 很久之后，已经历劫归来的我，早已将流连凡间千年的执著情缘忘得一干二净。连同那个温雅深情的方公子一同埋葬在临城。 与她偶尔相遇，不过点头之交，再不起涟漪。偶尔听闻，她和云风上神恩爱有加，也是淡漠如水。 那几千年的执念，恍若一场梦靥。 原创简介 作者：墨衣烽侯，简书作者。喜好古风虐文，钟情古诗词，偶尔也喜欢尝试悬疑类。 排版 | 图片 | 鸢北 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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