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请不要再用“母亲真伟大” 来回答“生孩子究竟有多痛”这个问题了

 艾格儿Egger 2020-03-07

我相信每位女性在成长过程中,都曾经为生孩子带来的疼痛而恐惧过,不管她们成年后是否会选择生育。

生产的疼痛像是一个不幸的预言,出生时的性别便决定了她们遭遇这种不幸的可能,从年老的女性到年轻的女人,再到还未成年的女孩,这种恐惧在她们之间代代相传。

来自生产的疼痛和对疼痛的恐惧真实存在,但却几乎没有被正式谈论过。在产床上留下的汗液、排泄物、尖叫声,和女人们臃肿的身体、被划开的肚皮或撕裂的阴道,尽管真实,却总被遮遮掩掩。

比起把这一面展示给人们,大多数人更喜欢用“母爱的伟大”这一类模糊的字眼一笔带过,他们用为女人建筑一座伟大丰碑的方式,理所当然地忽略了那些应该被看到、被重视的痛苦,同时一并否决了改变这一切的可能。

是时候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登上台面了。

我采访了两位成为妈妈的女性,请她们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那个早该被所有人听到、却只能在女性之间窃窃私语的经历:生孩子到底有多痛。

△今天的配图来自《金福南杀人事件始末》,电影讲述了一位常年被欺负、虐待的女性压抑许久后,用极端的暴力手段反抗的故事。有时我觉得,它描述的是所有女性的故事。

只有片刻喘息机会也是带着痛的”

@小白 31岁 疼痛时间:10小时20分钟

2015年8月,我的预产期过了10天宝宝才出来。

晚上吃过晚饭,8:50的时候开始第一次宫缩痛,当时还想着可能是假警报,上床躺了一会儿,后来连续2次每次间隔8~10分钟左右的宫缩痛,就知道是真的了,赶紧告诉家人,准备物品(提早准备了待产包),我自己怀着紧张又假装淡定的心情洗了个澡。

一切准备就绪后出发去医院,在去医院的路上基本就是5分钟疼一次了,这时候已经感觉疼痛很消耗体力,还能坐得住,但是很不舒服了。

到了医院是晚上,只有值班医生,安排了病房,询问了基本情况,检查开指状况,医生说先在病房休息吧,会定时看我的状况。

躺在病床上,感觉疼痛一刻不停,只有片刻喘息机会也是带着微痛的,没有力气,去厕所都要坐着轮椅,而且想小便却尿不出,只是疼。

这个过程根本没精力想事情,一心就希望快点结束。终于挨到天亮,医生检查后说差不多可以先到待产房观察了,得知这个消息简直高兴到起飞,好像马上要结束了。

躺在待产房的床上,已经虚弱没力气了,陪产的护士教我一会进产房后如何用力,我很努力的尝试,但似乎总不得要领。

怀孕时听说有种电波贴片可以缓解疼痛,要求护士帮我贴上,护士说你现在还没到最疼的时候,再等一会,当时简直想死啊,还没到最疼我已全无力气了,最疼是什么样。

终于挨到了“最疼”用上了贴片,期待着不疼,然而并没有那样的时候,和没贴一样。

在待产房待了一段时间,终于可以进产房了,其他妈妈都是自己走进去,我由于完全没力气了,只能是轮椅推进去。

到了产房,医生护士交代放松,再教呼吸和用力方式,让我用力,我感觉用尽全身力气了,可是全然无用。

用力半天之后,医生给了最后通牒,说赶紧用力,孩子心跳不好了,再不用力得侧切了,我一听,赶紧切吧,切就切吧,赶快结束就好啊。于是假装用了最后一次力,说不行了,心里暗喜,终于要结束了。

医生估计是看清了我实在学不会用力,开始下刀侧切了,没打麻药,但根本感觉不到侧切的疼痛,可能是宫缩实在太痛了。

很快,侧切结束,医生用力按我的肚子,宝宝出生了,随着响亮的哭声,我知道终于结束了。

从第一次宫缩痛到出生总共花了10小时20分钟,经过10小时的疼痛,我终于成了一位妈妈。

“生孩子的痛已经完全盖过了阴道被剪开的痛”

@仙人掌 32岁 疼痛时间:13小时

2016年我怀孕了,我第一时间找了一间有无痛分娩的医院,然后才松了口气,安心等待孩子的出生。

就这样一直到了预产期,我都以为自己不用承受生孩子的痛。

生产前一晚开始阵痛,一开始像是痛经一样,到了后半夜逐渐变成有规律的阵痛。天亮的时候,我一个人被推进一间待产房,这里是为那些开了3指的产妇准备的。

那天的待产房里只有我和一个护士,其它床位都空着。我心想我也算是疼了一晚上了,现在可以打无痛了吧?

护士叫来麻醉师,麻醉师来检查了我的情况之后,说我有点发烧,胎儿又过大(正常是5~7斤,我的是9斤多),所以没有办法进行无痛分娩。

我当时听到他的结论差点爆粗口,然后大叫:“那我要剖腹产!

房间里唯一的那个护士走过来试图安慰我,可是我当时崩溃到什么都听不进去,疼痛开始加剧,我对眼前的状况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痛得大喊:“我不生了!我不要生了!”

想象你最痛的一次痛经,然后再把那种痛苦乘以100倍,大概就是我当时的痛了。

那种痛苦让我没法好好说话,“我好痛”必须要以嘶喊的“我痛死了!”表达出来,过了一会,我想排便,只能同样大吼“我要拉屎!”

护士在旁边跟我说,别喊了,你还是省点力气留着一会生孩子吧。

她哪里知道我痛得根本就没法不喊!

大概又像野兽一样大叫了一阵,护士说差不多了,然后直接把我推去了产房。

我爬上产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排便,排了两次。护士一直在旁边帮我收拾,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真的一点尊严都没有,像一头畜生。

但那个时候我痛得顾不了那么多,开始说胡话,恳求医生让我离开,然后又破口大骂。

当时我心里绝望地想,我的外婆和妈妈一定不爱我,如果爱我,她们怎么会一直催着我生孩子?!

中间医生还给我做了侧切——就是在阴道口剪了一刀以帮助更好地生产,没有打麻药,但我完全没有感觉到,因为生孩子的痛已经完全盖过了阴道被剪开的痛——想像一下那有多痛吧!

就在我又一次大叫“我不要生了!”的时候,医生举起一个肉团跟我说,“已经生完了”。

那个肉团就是我的女儿。

我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然后疼痛一点点褪去,我慢慢冷静下来。

医生把我女儿包裹起来,放在我的身边,然后给我缝合侧切的伤口,这一次医生喷了一点麻药在伤口附近,但没有了生产的疼痛作为掩盖,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被缝合时的疼痛。

医生把我推出产房的时候,我老公还以为我打了无痛,一脸轻松又高兴地迎上来,好像我是去逛了一趟商场回来一样。唉,男人。

你问我“生孩子到底有多痛”,其实我真的回答不上来,我觉得生物有一种本能,就是在你经历了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后,会自发选择遗忘。生孩子对我来说,就是一件会被遗忘的巨大痛苦。

我以后会跟我的女儿说,如果你不想生孩子,就不要生了。(其实我更想跟她说,最好别生孩子,但我想还是交给她自己决定比较好)。如果你要生,一定要打无痛。

疼痛从来不是应该的承受的,也和“母爱伟大”没什么关系,这些都是屁话。我不希望用这种明明可以规避的疼痛来绑架女性,把疼痛视为女性的义务,或者,绑架孩子,要求孩子为这场疼痛“负责”,事事服从母亲。


关于生孩子到底有多痛这件事,我从小时候就从妈妈、奶奶那里听了不少,她们会在某次无意间的闲聊中跟我说起那时候她们生产的故事,奶奶说她疼得满头大汗,妈妈说她疼得想撞墙。

她们总是在爷爷和爸爸以及其他男性亲属不在的时候,谈起这个话题,不知道巧合还是有意的。家里唯一听到这个话题的男性,就是比我大一岁的堂哥,可是他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在我跟她们问东问西,为她们所描述的疼痛倒吸凉气时,他就在旁边无所谓地捏面团。

很小的时候,我就隐约地感受到,生孩子这件无比痛苦的事情是由女人完成的,而我又非常不幸地就是一个女人,这意味着我早晚要要去体验一番“满头大汗”和“想要撞墙”的疼痛。

而无论是经历过可怕生育过程的奶奶、妈妈,还是从未参与过的爸爸、爷爷,人们好像都倾向于认为,(也许)生孩子挺痛的,但这是一个女人的使命,“每个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长大后,我才知道,这个被神圣化的疼痛并不是必须的。换句话说,它完全可以避免。

(就好像男性的蛋蛋受到重击会疼痛,但并不代表每位男性都应该重击自己的蛋蛋,品尝那种疼痛来证明自己是个男人。:))

最直接的方式,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要生育,她们完全可以选择不成为一位母亲。

即使是那些决定要做母亲的女性,也不意味着她们应该忍受生产的疼痛。无痛分娩在美国的普及率已经达到80%—90%,而中国的普及率还不及10%,这其中当然有麻醉师人才短缺等现实问题,但人们的观念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只要我们继续对这个问题遮遮掩掩,只要我们依旧把疼痛当作理所当然,只要坚持用“母爱真伟大”这种避重就轻的赞美来回答“生孩子到底有多痛”这个问题,情况就不会得到改善。

那么第一步,先请更多的人来谈论生产的疼痛,请更多的人来倾听生产的疼痛吧。这不仅是对女性的尊重,也是对生命的尊重。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