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影萍踪(下卷) 第三章 依旧是那个绿水环绕枫树半遮的水上村,依旧是那栋简陋的房子。韩江回到这里时似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究竟哪儿变了?他说不清楚,也不想说清楚。其实这里除了和韩江走时一样少了夏明珠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没变。要说变的话是韩江的心情变了。韩江的心情因夏明珠的离开而且是永远的离开,变得空空荡荡。 正当韩江面对水上村面对夏明珠的空房发楞的时候,知道韩江回来的花红三队干部社员没要谁通知便自发地过来了。接着凡知道他不幸遭遇的其它生产队的一些干部也先后来了。他们问长问短,好言相劝,尽力安慰。前面来的走了,后面的又来了,一个下午和晚上就这么过去了。该讲的话讲完了,就无话找话,总要说点什么。韩江知道他们是在尽量地安慰他,帮他化解悲伤。韩江更知道化解悲伤还得靠自己。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迅速全身心地投入到劳动和工作之中。从回队的第二天起,他便和干部社员一起下地劳动,晚上照样不是开会便是到社员家里座谈。 韩江回队以后,善解人意的萧玉芳到水上村来得特别多。她说安然秀回城看病,一时回不来,部得有人和你说说话。她除了问候安慰之外,还将韩江每日要用的开水、热水包了下来,一早一晚及时送到韩江房里。韩江换下来的衣服她总是及时拿去洗了凉干了折好了又送过来。尤其叫韩江欣喜的是,他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除了语言的交流,她不再騒首弄姿,眉目传情,而是规矩多了。她除了韩江归队第一次见面时为江晓荷、夏明珠的去世表示婉惜和悲伤外,在以后的谈话中尽量避免提到她们,叫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在刻意避免勾起韩江伤心的回忆。过了好长时间她依然如此,像是脱胎换骨了似的,这倒叫韩江奇怪。他想找个机会问个究竟。 一个月以后的一天夜晚,萧玉芳送洗过的被子时韩江忍不住说:“大姐,你这个人真不错,今后能像现在一样该多好啊!” “知道为什么吗?” “你本来就是一个好人,那点小毛病,要改还改不了。是不是我的话起了作用?” 萧玉芳朝韩江的肩上打了一拳说:“去你的吧。哪怕你是干部?你的那些话连小孩都说服不了,还能说服我?要说我有小毛病,只是对你才有。对其他人我真看不上呢。今天实说了吧,就是对你,我和阿珠差不多,阿珠说是奉献,我是报答;阿珠不愿给你今后添麻烦,我想报答时,为了怕给你今后添麻烦,还向阿珠要了避孕药呢。当然我要时扯了个慌,说是不想再要丈夫的小孩了。” “这此我不听,只想听究竟是什么原因?” “真想听吗?”萧玉芳神秘地笑了笑说:“告诉你吧。那次送阿珠到县城,我问阿珠和你谈的如何。她把你俩的交往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包括你俩七年前的巧遇,包括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包括她临走前那个夜晚。她说从心底里佩服你,佩服你富有正义感,富有同情心,忠于责任,又忠于爱情,更善于控制感情。一个对她那样漂亮的未婚女孩,又自愿献身的女孩,能够洁身自好,坐怀不乱,不为所动。我何必为了报答而自作多情自取其辱呢?当然你救了我小孩,我会永记在心,也会想方设法报答你。但我再也不会用你不喜欢的方式了。” “想不到,我好说歹说你不听,倒叫阿珠一席话给说服了。还是什么钥匙开什么锁哟。话说回来,你是好人没话说,为我做的一切叫我感激不尽。” “我想过,该得到的总会得到。不该得到的强求不来。就是报恩也不在一时一事,未来的日子长着呢,办法也多着呢。只要你能把我当作姐姐对待,让我多为你做点事,每天能多看你两眼就值足了,其他的都藏在心底。”萧玉芳握住韩江的手说。 “大姐,我的好大姐!”韩江感动地说。 “我看人还是很准的。本来你和阿珠是很好的一对,我真心要将你俩撮合在一起。阿珠说过,天不作美,人意难违。” “谁说不是呢?” “阿珠的去世也是人意难违啊!劝你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要紧哟。” “话虽这么说,但我怎么丢得下呢?” 夜深人静,当水上村只剩下韩江一人的时候,眼前总是浮现夏明珠的身影。听萧玉芳说夏明珠是她爸妈和小妹夏玉洁接走的。那天早晨,天刚亮雨就停了。当晨曦照到房里的时候,夏明珠走动的声音惊醒了韩江。她早早起了床,烧好了开水、热水。韩江一起床,她送开水、热水来时说,哥,这是最后一次为你烧水。今后得靠你自己。韩江说,半年来你的关心叫我无比感激,我将牢记一生。夏明珠说别忘了,有时间要到县城去看我哟。韩江说你是我小妹呀,肯定要去的。韩江边说边洗脸。洗完脸,韩江从抽屜里拿出几本书递给夏玉珠,说这几本书是借你的,拿去吧。夏明珠将书放到桌上,回到她房里,拿来《镜花缘》、《儒林外史》和《花间词》、《随园诗话》等几本书。她翻开这些书的扉页,掏出钢笔,在上面写了“送挚友韩江”,签了姓名,写了年月日,递给韩江说这是送哥哥的。下次到我家再送你几本。读书人最爱书。这几本书韩江虽然看了,也只是草草地看了一遍。像《诗经》、《论语》、《尚书》,不是看一次、两次就能领会得了的。韩江早就想买这样的书,如今无处可买。今天她转借为赠,是比什么都贵重的礼物。韩江韩江感激地说,太珍贵了。我怎么没事前考虑,现在什么也没准备,叫我送你什么好呢?要怪只怪小妹走的太仓促。夏明珠说谁要你送?要说送,昨晚的誓言……韩江说别说了。韩江打断夏明珠的话,想起上次在县城买的两本日记本有一本未用,从抽屉里拿出那本日记本,写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几个字,并加上一支钢笔交给她说,算我一点心意,请接受吧。夏明珠说,这比什么都好。夏明珠说时双手接了,泪珠在眼眶里转动。韩江担心再说下去会使夏明珠伤心,难以面对她的泪眼,调了个话题也是昨晚想好的话题说,小妹,早饭后我回区。不是不想送你,就内心讲,真想把你送到县城,到你家住几天,顺便看看你的藏书,说说往事。但我不愿面对离别的眼泪,能原谅我吗?夏明珠说好。送我到县城肯定不好,不送送你也会觉得不好,不远送但总要和干部社员一起送到村头吧?到那时我怕自己控制不了,甚至不顾别人在场,带着满面的泪水,扑向你的怀抱。那会叫别人怎么想呢?韩江说小妹说的是,现在就算分别好吗?夏明珠说好!临别之时想问哥一句话,就是你心里想说但一直没说出来的是什么?比如最遗憾的是什么?韩江说真想听吗?夏明珠说,啥时都想听,特别是临别前。韩江说,最大的遗憾是不能和初恋喜结良缘,携手百年。你呢?夏明珠说我也是。但我不怨天不怨地只怨我自己。怨自己错过时机,与心上人擦肩而过……韩江说小妹,快忘掉七年的离情别恨吧。你我都要让这种遗憾化为云烟。夏明珠说难啦!分别的痛苦使夏明珠上前一步靠到韩江的怀里,紧紧地拥抱韩江。 韩江知道夏明珠此时的心情,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他吻了一下夏明珠的秀发说,我来帮你清理行李。夏明珠仰起头看着韩江说,不要哥动手。哎,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一大早阿芳来过,说她没想到我会走得这么急,她要我到她家吃早饭,并请了郑伯伯、刘队长,要你一起去,算是为我送行。韩江说阿芳这个人真不错。刚说到这儿,萧玉芳、郑一龙、刘正水来了。他们要他俩一起到萧玉芳那儿吃早饭。吃过早饭,韩江借口到区里有事对支书郑一龙、队长刘正水说了一声,起身和夏明珠告辞。 后来韩江听萧玉芳说夏明珠是和专程接她的爸妈和小妹在郑一龙家里吃了中饭走的。夏明珠走时大队的几个主要干部和花红三队的全体社员前来送别,还有其它生产队的一些社员也来了。其热闹场面与送新兵入伍的情景无异。新兵入伍的送别场面是经过公社、大队组织了的。送夏明珠回城谁也没组织,都是自觉来的。有二十多人一直把夏明珠送到十华里外的云岭客运站,他们委托郑一龙、萧玉芳送到县城。 夏明珠走后的日子,韩江每天回到水上村就感觉到特别孤单,尤其是晚上。好在萧玉芳送水来时并不急着走,总是抽出一、二个小时和他说说话,聊聊天。当萧玉芳离开,韩江免不了一人独处或者梦后醒来的时候,依然觉得像是走进了沙漠戈壁,有的只是无奈的寂寞、孤独和淒凉。每当此时,韩江都要背诵《诗经》,以转移自己的视线,填补胸中的空缺,驱走心中的烦闷。 第五天,韩江收到夏明珠的热情洋溢又是饱含惜别之情的来信。接着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她又寄来两封信。在第三封信中她说,回信收到,小妹阿洁也看了,小妹怨我太傻,说如果是她无论如何也要表明心迹,托付终身。小妹还说对你那种对社会、对朋友、对家庭的认真负责精神表示敬佩。这段时间除了工作和写作以外我什么都不想。那篇《鸦雀岭上的红杜鹃》已经脱稿,三思之后听从你的建议,保持原来的结尾,只对部分章节进行了修改,就让褚晓明在鸦雀岭苦苦地等待冯纯敏,一直等下去。我想了很久,最后觉得还是将小说更名为《啼血的杜鹃》好,不知你意如何?她在信的结尾处说,你我共同构思的《云水之间》写了一大半,打算再花点时间拿出初稿。想来近日难以成行,干脆定在一月以后吧。到那时我将把《啼血的杜鹃》和《云水之间》带到花红大队,请你斧正。 无尽的回忆,引起了韩江无穷的思念。 从回花红大队的那一天起,韩江几乎夜夜梦见夏明珠,演义着他俩大半年来发生的种种故事。梦中的故事和真实的际遇不同,它是零碎的,交叉式的,越过时空的,大起大落的,大悲大喜的,叫人捉摸不定。其结局无一例外是痛苦地离别。不能不叫人希望此梦为真,又害怕此梦为真。 韩江不知多少次在梦中拥抱夏明珠,多少次呼唤着夏明珠的名字从梦中醒来。醒来后他才发觉自己仍是孤身一人,留下的只有甜蜜和悲痛交织的梦境和眼前的寂寞、孤独和凄凉。 韩江记忆最清晰的是他和夏明珠洞房花烛半途中止的梦。梦里忽然从空中传来一声叫唤:快来呀,阿珠在这儿,在飞云崖,她要你接她回去! 韩江当时在花红三队劳动,听到呼唤声后迅速回到住处,放下工具,脸也没顾上洗,饭也没顾上吃,拿了一件毛衣和一把雨伞,直奔飞云崖。他知道飞云崖风多雨多,天气寒冷,不能让夏明珠一路风吹雨淋,受凉感冒。他顾不了道路的崎岖,顾不了沿路荆棘,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劳,只知道奔跑,一股劲地奔跑。他要早一刻登上飞云崖。 夏明珠身穿连衣裙,肩背药箱,站在飞云崖上。山风吹拂她披在身后的长发,吹拂着她的薄薄的衣裙,恰如巫山上翘首远望的神女。 看到来人是韩江,夏明珠伸开双臂,大声呼喊:“韩江,韩江,快来,快来呀!” 距离渐渐地近了。两人终于到了一起。夏明珠搂住韩江的颈子,韩江伸开双臂抱起了夏明珠…… “回去吧!”韩江轻声地说了一句,抱着夏明珠大踏步地向花红大队走去。 一路上,夏明珠在韩江怀中喃喃地说:“回去,回去!回去就结婚,回去就结婚……” “好,就结婚,现在就结婚……” 婚礼在水上村进行。夏明珠的住房成了洞房。窗户上、墙壁上贴满了大红的“喜喜”字,床上摆放着一对绣花枕头和两床红缎子被子,桌上摆满了糖果点心,收音机播放着《九九艳阳天》。前来参加婚礼的夏医生、方老师和夏玉洁走了,花红大队的干部走了,刘家村的社员们走了,萧玉芳、安然秀、楚天兰也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俩。他俩来到床边,相拥而坐,相视而笑,相对无言,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之中…… “休息吧。”夏明珠说完身子后仰躺到床上。 “我去熄灯。”韩江起身去吹灯。 “别,别,让它亮着好。” “也好,让我好好看看小妹。” “小妹己是哥哥的人,哥看吧。” 韩江转身时一幅迷人画面映入了眼帘:夏明珠面对着他,侧卧在床上,一丝不挂,像一尊侧卧的玉石雕刻的仙女。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韩江从没见过的薄薄的几乎是透明的被单盖住她的后背,其中的一角盖在右肩上。她的臀部微微后侧,左腿完全伸展,右腿踡起放到左腿上,大腿与小腹的交叉处露出一团浓黑。她的右半球向前突出并稍稍下垂,左半球一半淹没在柔软的棉被里,另一半完全暴露,向前挺出。她头枕在稍稍上举的臂弯里,又长又黑的头发在脑后撒开。桃红似的的脸蛋上一对大眼饱含深情地看着韩江,目光里充满渴望和期待。 韩江为夏明珠仙女般的体态所倾倒。他正要去拥抱她,一声雄鸡啼晓,夏明珠忽地抽身而去。他扑了个空,只见夏明珠披了条近似透明的薄被单站在房门边说:“天要亮了,我该走了。” 韩江上前紧紧地抱着夏明珠说:“这是我俩的家啊,小妹还要到哪儿去?” “哥,我俩的那篇《云水之间》还在飞云崖,我去拿来,送你修改。” “好妹妹,今晚洞房花烛,什么也别管。” “不行,我一定要去拿回来。要是回不来,你要来找我啊!”夏明珠说罢,披着那条被单打开门,跳上白云,头也不回地飘然而去了。 “阿珠,快些回来,快些回来呀!” 随着门的打开,早晨的阳光照进了房间。韩江以为是梦,猛地坐起,依然向远去的姑娘高喊:“阿珠,快些回来,快些回来呀!” 这会是梦境吗?韩江希望这不是梦。他心里说不清这个梦给他的是甜蜜还是遗憾、失望和惆怅。 房门没有被打开,早晨的阳光却从窗外照进了房间。韩江起身一看,摆在面前的却是另一番景象:大红的“喜喜”字不见了,糖果点心不见了,收音机不见了,床上的绣花枕头和红缎子被子都不见了,有的只是一个旧枕头和一床旧棉被。 啊,真的是梦!一阵失落袭上韩江的心头。黄粱梦的故事韩江是知道的。尽管如此,韩江还是希望夜夜有此梦境。从此,韩江不知多少次在梦中与夏明珠别后重逢逢后又别,每次都是在呼唤夏明珠时醒来。他不为此梦遗憾,只有在梦中才能重逢。 韩江归队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他的派饭又派到萧玉芳家。晚饭时,大队支书郑一龙、大队会计蒋朝有、三队队长刘正水也在席上,大家喝了不少酒。韩江吃罢晚饭,回到水上村时感到有点儿头昏,没洗就上床休息,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这晚的梦发生了变化,变得恐怖了。韩江醒来后还记得清清楚楚。 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韩江独自一人来到紫霞山上,来到那座和夏明珠与火魔战斗过的山峰。旧地重游,他想起了故人。刚刚有了这个想法,夏明珠便从天而降来到他的面前。 韩江看到来人是思念已久的姑娘,惊喜万分地迎上前把她揽在怀中说:“阿珠,阿珠,真是你吗?” 姑娘躺在韩江怀中抽泣着说:“好哥哥,我是阿珠,阿珠就是我哟!” 韩江用力地拥抱夏明珠,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哦,是阿珠,你到哪儿去了,可把我想死了!” 夏明珠抽出一只手,指了指紫霞山的那一边说:“我到飞云崖快一个月了,怎么你不知道?” 提起飞云崖,韩江就想起夏明珠是在飞云崖献身的。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人们弄错了?韩江疑惑不解,说:“不是都说你去世了么?” “谁说我去世了?好哥哥,看看我,看看我吧,看我究竟是不是阿珠?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凭什么说我死了,笑话!告诉你吧,我不过是出了一趟远差。” 韩江抚摸着夏明珠说:“我正想找你呢。” “在你身边嘛!”夏明珠说完亲了韩江一口。 韩江贴上夏明珠的脸,在她耳边说:“是在我身边,这就好,这就好,我俩回家吧。” 夏明珠又在韩江脸上亲了一口说:“回家,回家,哥带我回家,快带我回家!” 韩江抱起夏明珠,一迈步就升到了半空,转瞬间来到水上村,来到夏明珠的房间。 韩江把夏明珠放到床上说:“结婚吧,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要和你结婚。” 夏明珠一跃而起搂住韩江的颈子说:“我俩结婚,江晓荷怎么办?” 韩江搂了夏明珠说:“江晓荷去世了,见不到她了。我只有你,我不能离开你!” “真的吗?真的只有我,只有我……”夏明珠泪流满面地说。 “江晓荷走了,我心里只有你一人,永远只有你一人,你不能离开我!” “哥,好哥哥,你心中只有我,我心中也只有你。你不离开我,我也不离开你,永远不离开……” “是的,我俩谁也离不开谁。” “好哥哥,知道我这段时间在哪儿吗?” “要知道你在哪儿早就去找你了。” “现在知道吧。”夏明珠说:“哥,快接我回去。” “不是回来了吗?” “哥不知道面前的只是魂魄,不是真身呢。” “怎么会呢?” “你再看看我摸摸我就知道了。” 眼前的夏明珠如水中花,镜里月,似有似无。韩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将手伸到夏明珠身上,所到之处,无肉无骨,没一点感觉。奇怪!刚刚在紫霞山上拥抱她时,和以前的拥抱一样,虽然柔若无骨,软玉温香,但实实在在,无一不真,怎么说变就变了,变得不可思议? “说说你怎会不是阿珠呢,快说呀!” “我在飞云崖,夜里独宿山洞,与毒蛇蝙蝠为伍;白日穿越荆棘,与豺狼虎豹为伴,生不如死啊!” “说说路怎么走,我好去找呀。” “只想哥把电站建好,有电就能看见我。” “我马上就办。” 正说着,夏明珠忽然从床上飘起,向窗外飘去,飘到一朵白云上。她站在白云上转身大声喊道:“快来救救我啊,快来救救我……” 就在此时,屋外的白云变成了乌云,闪电惊雷接踵而至…… 一梦醒来,屋外真的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今年的天气就是怪,到这个季节还有雷暴天气。人定胜天么?至少当前还不能,当前谁管得了风起 风停雨雪阴晴?不能管管不了的别想它,要想的还是刚才的梦境。韩江开始觉得这个梦好怪呀!入梦的夏明珠的话也许是真的,是有道理的。谁见过她的遗体?既然谁也没见到过,怎能草率地宣布一个人去世了呢?是韩江不愿她故去而做此梦还是其它?韩江越想越觉得这梦似乎并不虚空。韩江从床上爬起来,点上灯,来到夏明珠住过的房间。韩江回队后每天都要到那间房里看看。房里的东西早搬走了,留下的只有属于生产队的椅子、木床、桌子和木柜,上面积了厚厚的尘埃。要说还有她的东西的话,那就是横跨半空的凉衣服的铁丝和贴在墙上的京剧《杜鹃山》柯湘的剧照。她是个爱整洁的姑娘,要是还在人世,要是她回故地来看看,看到这些灰尘是会不高兴的。韩江把灯放在桌上,拿起扫帚扫了又扫,又拿来抹布粘上水在门窗和家具上擦了个遍,直到看不到一点尘埃。 从此,夏明珠还在人世并未故去的想法不时在韩江的大脑里徘徊。此后韩江也常常作过同样的梦,只不过是梦中相见的地点不断地变换。有时在水上村,有时在临江楼,有时在夏明珠的家里,有时在月夜下的廊桥……她总是在两人谈兴最浓时突然离开,离开时总是呼唤着“哥,救救我,快来救救我……” 韩江忘不了梦中夏明珠的那句话——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凭什么说我死了呢?韩江知道梦是当不得真的。他唯一可做的是把花红大队的工作做好,尤其是尽快把水电站建设列入计划,尽早动工,尽快建成,以实现夏明珠生前的期盼,安慰夏明珠的亡灵。他又想梦中的话多少有些道理,她的去世应该受到怀疑。行动是解除怀疑的最好办法。他觉得不论梦见的事是真是假,一旦工作稍稍闲下来,或者有了其他的机会,无论如何也要到紫霞山的飞云崖去追寻夏明珠的足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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