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先生就任民国临时大总统时曾对辛亥革命先驱、资产阶级革命家邹容(1885—1905)作出了“为蜀有材,其瑰磊落” 的高度评价。鉴于邹容在辛亥革命前期的卓越贡献,民国政府追认其为“陆军大将军”;由此可见邹容在中国近代史上的显著地位——当人们来到重庆市中心的“邹容路” 或南区路旁的“邹容烈士记念碑”时 ,莫不顶礼膜拜,恭献缅怀之仪。 民国《中央周刊》1945年12月号所载杜呈祥的《邹容的家庭》一文中说:“邹容原籍湖北孝感县,在他的曾祖一代,才由湖北迁居到距离重庆九十里路的巴县木洞,另一位革命先烈杨沧白先生也是出生在这个小码头的。这一家后来由木洞迁移到磁器口对岸的石马河,在嘉陵江边住下了”。此外,在《重庆文史资料选辑》1981年第12期里,邹容的孙子邹传德、邹传芳在《邹容的家庭与思想》一文中也说:“我们家的原籍是湖北麻城县孝感乡,到了邹容曾祖一代,才由湖北到了四川巴县木洞定居,后来又由木洞迁到了重庆近郊磁器口对岸的石马河。这些资料说明了邹容祖上在木洞水驿码头定居的史实,这让古镇的里巷阡陌又增添了一抹亮色。 清末民初时木洞的商贸中心还在涧上、垭口一帶。邹容曾祖迁来木洞时,最先住在涧上后来称作罗家院子的地方,并与杨沧白家缔结了姻亲之好。 邹容曾祖来木洞先是做小百货生意,咸丰年间(1850-1861年)因太平天国运动,大批下江人由荆楚溯江入川避战,木洞水码头一时舳舻相接, 帆桅如林,往来客商络绎不绝。眼见这大好商机,邹容的祖父就在木洞大码头置地筑建“邹家馆”。邹家馆占地500多平方米,建筑结构是前店后院的穿逗夹壁。前面临街是门面,后院是住宿兼厨房,临江底楼是酿酒槽房。邹家馆主要经营冷酒,因酒是自家酿制的醇醪,声名远播自然让许多酒客慕名而来。那些年无论春夏秋冬,每天傍晚都有一批批大小木船夜泊江岸,数百名商贾船工摩肩接踵,拥上街市。那邹家馆就好似码头上的“海员俱乐部”, 店堂内烛照通明,酒客们觥箸交错,吆五喝六,往往通宵达旦。随着生意的兴隆,邹氏一家又买下了木洞石宝街段家院子,由此奠定了“邹氏家族” 走向昌旺的物质基础。 邹容的父辈有邹子璠和邹义泰昆仲。兄长邹子璠生于1844年,他在20多岁时便携帶妻室离开木洞到磁器口对岸的石马河营生,1882年他又由石马河搬到现重庆渝中区夫子池的洪家院子。邹子璠有三次婚史,原配夫人刘氏生下邹容的哥哥邹蕴丹后就病故了;第二个夫人邬氏虽生了三男二女,但自已却不幸早亡;杨沧白的姑姑是邹子璠的第三位夫人,育有四男二女。邹容乃邹子璠第二夫人邬氏所生,幼小时取名绍陶、桂文,又叫威丹、蔚丹,其自幼天资聪慧,深得阖族老少及邻里喜爱。 青少年时代的邹容,祖宅和大多数族人都在木洞,冲年回乡启蒙是旧时巴里人的乡风民俗,所以少年邹容常在木洞居处,这自然给族人和乡亲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说随着时光的流逝,旧闻在人们心中已日渐淡忘,但用心搜寻,依然会找到百余年前这位乡贤故人的点点遗踪。 今年82岁的邹德本老人是邹容的嫡亲堂侄,也是现在唯一居住在木洞的邹氏族人,从他的讲叙中,我们更为详尽地知道了关于邹容的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邹容6岁发蒙,博闻强记,过目不忘,涉猎甚广,不几年就将《四书》、《五经》、《史记》、《汉书》等经典读得烂熟于心,塾师和乡人都夸他 “有神童之目”。 少年邹容在课读之暇,对南明少年抗清英雄夏完淳十分敬仰,特别爱读夏完淳的《狱中上母书》《大哀赋》《由丹阳入京》等遗著。对其中 “国亡家破,军败身全,招魂而湘江有泪,从军而蜀国无弦。”以及“万里山河拱旧京,楚囚西去泪如倾……从军未遂平生志,遗恨千秋愧请缨”等名句更是熟记于心。先贤先圣这些慷慨激昂、悲壮感人的诗文深深地打动了他,启发了少年邹容心灵深处壮怀激烈的英雄情结。 邹容10岁时正值甲午之战败绩,虽说随着洋务运动的兴起,西方的民主科学之风却也日渐东拂。邹容从小就生活在旧式家庭里,禁锢在经史典籍中,然他视野开阔,狂放不羁,从历代的英雄豪杰中吸取了天地浩然之气,对科举取仕之道视若歧路不屑一顾。在一次参加童子试时,他当众揭穿主考官舞弊的劣迹,激愤中断然剪去了一个同学的长辫后傲然弃考离去。他父亲知道这事后怒不可遏,罚令邹容在堂屋面对祖宗灵位长跪思过。及至傍晚,他送走客商回来后仍未消气,还手执家法严加笞责,训导儿子要循规蹈矩,读经取仕。邹容天生叛逆,他不惧家法无情,竟轻蔑地顶撞父亲说:“腐臭八股儿不愿学,清朝官场儿不愿入,衰世科名,得之又有何用。”邹子璠受儿子一顿抢白,知其志在藩篱之外,然舔犊情深,长叹之余只好不了了之。邹容后来在重庆经学院读书期间,更是“非尧舜,薄周礼”,对程朱理学和明清儒学则视若蛊毒痛加批驳。 邹容与杨沧白两家是近邻,且有通家之好,依后母杨氏而论两人应是表兄弟,沧白长邹容4岁,可称“总角之交”。 1895年杨沧白和邹容同时转入重庆经学院读书,两人志趣相投,经常在一起分析时局。他们两人都渴望了解西方的政治、经济、文学以及社会的真实情况,希望格物致知,探索救国救民的革命道路。 1901年7月,邹容到成都考取官费留学日本。这年深秋的一天早晨,杨沧白送邹容到木洞码头登舟东下,临别赠诗励志: 骀宕少年事,蓬莱殊可希。 江山一送远,裘马几轻肥。 收成忧时泪,霑君越国衣。 慨慷入吴意,始愿莫终违。 临别两“老表”依依难舍,邹容顺流出夔门,穿三峡,览江汉,到了上海后远渡东洋,从此兄弟天各一方,虽心有灵犀,然终成永诀。 邹容学成归国后以其蓬勃的朝气,坚定的信念,坚强的意志,深厚的学识得到比他大18岁的章太炎先生的器重,两人竟成莫逆之交。在辛亥革命爆发前,邹容深切认识到要爱国,必革命;要救国,必革命。为了大造推翻清王朝的革命舆论,促进资产阶级民主革命高潮的到来,邹容置个人安危不顾,迅速写成了“宣传革命之旨于天下”的战斗檄文《革命军》,其署名为“革命军中马前卒”, 并于1903年5月底在上海出版。《革命军》一书发行面世后,犹如中国大地上的一声惊雷,举国上下无不振动。正当《革命军》问世之际,邹容和章太炎因“苏报案” 双双入狱。其时尚在重庆的杨沧白得知邹容入狱后大为震惊,多方组织营救,然邹容在监狱已沉疴不起,竟于1905年4月3日在狱中怆然离世,时年仅20。 翻开木洞邹氏族谱,我们得知邹容之父邹子璠的后代除邹容(威丹)外还有邹蕴丹,邹侠丹和邹兰。邹容20岁牺牲后,族人为了延续烈士子嗣,经巴县呈文,送重庆市上报四川省政府批准,决定将邹蕴丹的长子邹枚过继给邹容为子以承抚恤,这样邹容烈士也算后继有人了。邹枚有子女邹传德、邹传芳,再下辈有邹小谷、邹小菲。邹小谷是中国致公党成员,现任江北区侨办主任。 邹义泰是邹容的亲叔父,他在哥哥迁到石马河后继续在木洞经营邹家馆。邹义泰有邹懋功、邹懋恩两个儿子。长子邹懋功清末中举,后选为四川省犍为县知事。邹懋功育有邹德鸾、邹德鸿(邹绛)、邹德骥三个儿女。其中邹绛是著名诗人、中国作协会员、曾任四川省诗协副主席、西南大学文学教授。邹绛育有邹延嘉、邹延万、邹延白、邹延澄、邹延平、邹延渝等6个子女。邹延白、邹延嘉均是著名画家,邹延澄是研究“巴文化”的著名文史专家。 邹容的亲堂弟邹懋恩是邹义泰的二儿子,民国时期一直承祖业经营木洞邹家馆。1955年公私合营时邹家馆并入木洞供销社,门面改为供销社工业品门市部。邹懋恩育有邹德镛、邹德珍、邹德先、邹德森、邹德炎、邹德本、邹德华、邹德立等8个儿女,房族后裔现遍布海内外各地。 巴渝大地孕育了邹容,木洞的邹氏祖居、邹容与杨沧白儿时求知的观澜书院、崇文私塾仿佛还回响着他俩的琅琅书声。 新家嘴下大江东去,猴子洞外佳木苍郁,邹家馆里修葺一新,码头河街旧景依稀,那青石铺就的漫漫古驿道虽说苍苔斑驳,然凝目间却还依稀看得到先贤先哲的身影在故乡山水间驻足流连…… (林永蔚) 附图: 1945年12月号《中央周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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