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二狗 编辑 :馒头 徐磊导演的处女作《平原上的夏洛克》在第13届FIRST青年电影展荣获“最佳电影文本奖”后,迅速引起了诸多电影爱好者的关注与期待。终于,这部被业界人士给予极大好评的年度国产片“黑马”定档11月29日,如约而至。 《平原上的夏洛克》(2019) 1. 幽默与荒诞 影片故事从农民超英翻修房子,好友占义、树河来帮忙开始,在去盖房子的途中树河意外被撞进了医院,树河昏迷,而清醒的人却只关心医药费的报销问题。树河的家属和朋友都建议不报警,虽然自认倒霉但起码可以保证农村合作医疗的报销,报警则不仅寻找肇事凶手未卜且无法为昂贵的医药费买单。 倔强的超英出于朋友仁义之心,心甘情愿将刚卖牛得的十几万拿了出来,主动当起了“冤大头”,一边寄希望于警察,一边与占义化身为平原上的侦探,开始了寻凶之旅。事实上,这场搞笑的寻凶之旅注定会失败。在乡村绝对的人情社会关系网中,文化和信息的有效传播离不开人与人的交流与信任,但仅凭合情未必合理的信息却着实难以还原事件真相。 超英和占义有模有样地模仿了办案的分析与流程:调取监控信息、核对车牌号车主、甚至找到神婆算卦、假扮外卖小哥闯进小区车库实地调查……这些方式在“破案”中的每个环节中存在着纰漏,夏洛克强大的知识储备、分析能力与判断力和华生的理智冷静、执行力在超英与占义身上难以寻觅,二人“侦探”的角色上演的更像是一出出闹剧。 《平原上的夏洛克》(2019) 当然,与其说《平原上的夏洛克》是一部有悬疑色彩的喜剧片,不如说它是一部黑色幽默下的魔幻现实主义之作,让人在笑声中既直觉真实,又深感愤懑。影片一面呈现了真实的乡村画卷,又将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风格进行了大胆结合。翻修了一半的屋子房顶漏雨,超英把一缸金鱼倒在了搭好的塑料雨布上,这种诗意的举动更像是一个随心所欲的少女在生活中的情绪化所为,在唯美的镜头中带领观众享受了片刻恬静。这种浪漫情怀在超英策马奔腾追赶开走三轮车的占义时,达到了抒情的高潮。当身处河北深州的超英和占义身着“北京”、“中国”字样的服装时,似乎也像校园里宣誓口号的高考生一样,憧憬着未知的明天。 这些真实又荒诞、悬疑又浪漫的元素杂糅产生了的奇妙化学效果,但同时也显露出了叙事文本中的细节失误。相比起有着诙谐言行、莽撞性格的占义,超英的人物塑造已经超出了我们所能习惯的质朴、实在的农民形象。当面对树河外甥的无赖勒索时,超英毫不拒绝,甚至毫不辩解,打包票会解决钱的问题。这样大公无私的仗义行为难免会令人感慨超英真是善良得过分,虽然在他看来“仁义”比利益重要,但实际上对于他的生活现状“钱的问题”并不容易解决,他为人纯粹老实但不能不明事理。在逻辑架构和情感层面上,这样绝对化的人物行动动机似乎都还不足以将人说服。 《平原上的夏洛克》(2019) 2. 土味与乡村 从整体创作来看,这部作品彰显出的别样气质与整个创作团队的努力合作是分不开的。影片的编剧兼导演徐磊作为一个电影新人,虽非科班出身但其对电影的热爱与片中呈现的水平丝绝不亚于专业人员; 担任监制的饶晓志是优秀影片《无名之辈》的导演;片中角色则均由非职业演员出演,如超英实为导演徐磊的父亲。正是创作者们怀有的这种新鲜、质朴、关注社会百态的情愫,共同构筑出了《平原上的夏洛克》中真实又“扑朔迷离”的乡村图景。 在映后交流与对谈活动中,导演徐磊曾多次提及他的创作思路,虽然他本人并非在乡野中长大,但着实从故土的滋养中汲取到了不少灵感。徐磊从纯粹的个人兴趣出发,将平日生活里对乡村生活的所见所闻、真人真事进行改编,并巧妙融合了商业片的类型模式,最终创作出了这部《平原上的夏洛克》。此外,徐磊还通过文学作品、社会学等其他学科领域对城乡社会结构的刻画与解读,多维度、多层面的丰富了自己对影片主题的思考。 《平原上的夏洛克》(2019) 这些创作前的“加法”使得影片内涵更深厚、更耐人寻味,也让导演在呈现电影文本时,刻意通过“减法”突显出最具意义的影像表达。影片把一个平民寻找真相的侦探故事讲得简单且完整,既没有采用复杂的多线交织也没有打乱传统的叙事结构,仅是把控着人物的行动来调节影片节奏,却丝毫不令人觉得单调乏味。同时在影像风格上赋予的荒诞意味,使得诸多影迷为其贴上了“魔幻”、“土味”、“土酷”等标签。 这里所谓的“土味”,常被用来形容一些短视频或直播软件中的农村网红,“土味视频”、“土味情话”等语言的衍生无形中在暗示着一种不高级的、低级趣味的、审丑式的甚至是乡村所特有的一种符号表达,但与此同时,“土味”也正是生于乡土或小镇的青年们所创造出来的一种属于他们的独特文化与表达方式。他们的“土味”既是千百年来乡土中国的积淀的淳朴气质,也在异化后逐渐加大的城乡差距里被衍生为娱乐、被玩味的代名词,影片之余这种倾斜的话语权值得我们反思。事实上,影片本身也向我们提供了这样的讯息:城市的规训对都市成员提出了严格的规范与要求,乡野的粗犷与随性在这里不被允许,一旦违反即遭到惩罚。在城市中如何安置自己的位置,是超英、占义更难寻找到的真相。毕竟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中,不会再有电话随叫随到的“推车”兄弟。 《平原上的夏洛克》(2019) 3. 乡村影像的重建 徐磊导演对于父母一辈人的处世方式的好奇,促使他在影片中试图阐释两套价值观的对撞。随着超英、占义的几次往返于城乡之间,城市/乡村的二元对立被反复描摹,乡村的“仁义”与都市的“利益”两套相悖的价值观背后恰反映了导演对城乡格局的质疑。 片中多次通过影像媒介搭建起了城乡沟通的桥梁,面对监视器,超英为代表的农民形象也被纳入了银幕中“看”与“被看”的系统之中。占义在写着号召建设文明城市的标语前吐痰,被罚款后心有不服,准备吐第二次时却因五十元的罚款,在城管注视下把痰吐在手上,甚至在头发上抹匀,这一系列动作是一个农民对都市文明的不适用与挑战——“就是恶心给你看”;与此相对,城管的那句“别”也似乎意味着都市所做出的让步。 《平原上的夏洛克》(2019) 当失败的“夏洛克”和“华生”带着出院的树河再度踏上这片华北平原,回到辽阔土地,对生活的热爱与希望也被重拾,“破案”的奇幻经历已成为了又一段乡间流传的奇闻趣事。伴随着朴树的经典曲目《在希望的田野上》,影片最终走向了一个诗意盎然的结局,也把观众对乡野的银幕期待推进到了一个新的位置,传达出了更真实、更贴近农村生活的人文情怀。 回望近年出现的《心迷宫》《中邪》《小寡妇成仙记》等片,中国大陆的创作者似乎正在不约而同地开始重新审视乡村,在讲述农村故事上,它们共同开创了一种别于“第五代”成名作的乡土叙事。如果说当今我们期待着一种代表中国西部影像的“西部片”类型的建构,不如将更多的关注和鼓励投注于乡村故事的讲述与发展。 《平原上的夏洛克》(2019) 影迷观众的需求影响着故事的内容与选材,电影制作者们掌握着讲故事的方式,“讲好中国故事”同样也呼唤着电影人们讲好当下新时代的中国农村故事和影像中的“乡土重建”(Rebuilding,亦即《平原上的夏洛克》的英文译名)。事实上,就《平原上的夏洛克》而言,徐磊导演重建起来的影像也许仍处于我们对乡土的一种集体化想象,在今天都市与乡村的界限早就越来越模糊,超英这样的人物究竟是缘于对过去农民的刻板印象还是对新农民形象的真实塑造?笔者保持好奇,并仍旧期待更多真实的、贴近农民生活的创作与表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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