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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元华:我与"她"的六年情缘……

 程穆泽 2020-03-10

作者:深圳高级中学(集团)黄元华


多年以后,每每端坐在桌前奋笔疾书时,就会想起父亲给我买回词典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初一那年,语文老师建议大家自备一本《汉浯成语词典》,街上商店有卖,七角五一本。在那个年代这可不是一笔小开支,一个鸡蛋才值两分钱,一般农家连吃饱饭都成问题,哪有闲钱买书。我估计父亲不会同意买,于是小脑袋高速运转,扯谎说老师要求非买不可否则会留校还会影响考试成绩云云,在我的死磨硬缠之下,一向看重考试分数的父亲终于妥协了。

一天下午放学回家,桌上赫然摆放着一本绿色封面、砖头厚的成语词典,我如获至宝,找来旧报纸当作封皮,小心翼翼地把它包好。于是,这本词典伴随我度过了很多节假日与漫漫长夜,我还专门备了个小本子,摘抄其中的好词佳句。因它块头大不方便拖进拖出,所以我很少把它带去学校,同时也是想让班上同学今后惊叹"一个文学天才的横空出世"。

学了成语,自然会不自觉地流露在口头上。一天课间与同学吵架,我如连珠炮般吐出一串成语,大约有岂有此理蛮不讲理怒不可遏之类,对方难以招架,说:"你满口成语,争不过你,算了算了。"我得胜回朝,一进家门就抱起词典喜滋滋地啃了起来,因为它给我带来了意外的收获--吵赢架,同时我感觉自己的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了。



好事还在后头。慢慢地,我发现我的语文成绩也在进步,且文笔越来越流畅,经常有神来之笔。到了初三,我的作文就开始作为范文被老师在课堂上表扬或朗读。尝到甜头的我读词典的积极性更高了,常常日以继夜,乐此不疲。初三暑假的一个夜晚,天气热,蚊虫多,那时候农村经常停电,只得用煤油灯照明,我躲在蚊帐里读词典,迷迷糊糊中进入了梦乡,突然被一股刺鼻的焦糊味惊醒,原来是风吹灯火引燃了蚊帐和头发,所幸的是火势不大,一阵扑打迅即扑灭,左耳上方的一撮头发被烧成了焦炭,我一点也不心疼,心疼的是封皮烧去了一只角的词典。


暑假的一天,我正与母亲在地里给农作物浇水,突然父亲带回特大喜讯:我以超出录取线40分、班级第一的高分考上了高中。虽然只知道总分不知道各科分数,但我敢肯定语文帮了我大忙。那时候高中录取率低,10%都不到,因此几乎每一所高中都高手如林,我一下子由初中时的众星捧月坠入了平凡世界,我期盼着一展身手机会的到来。不久,机会真的来了。

全年级将于下周举行成语知识竞赛,据说内容大约有成语填空、成语接龙、相关典故等。心中暗喜,嘿,正是我的长项!于是那一周那本皱皱巴巴的词典与我形影不离。我暗暗地准备着,信心满满志在必得。


成语知识竞赛如期举行。几天后成绩揭晓,我仅获三等奖,心气高傲的我如坠冰窟。想不到同学们却对我刮目相看,因为他们不知道我内心有多么高的预期。看来这个我引以为羞愧的三等奖还是提高了我的江湖地位,从此我成了同学们口中知识面广、博闻强记的"活词典"。至今那所学校还流传着"活词典"的传说。据说做人的最高境界是,一个人离开江湖多年,但江湖上还流传着关于他的传说。想不到,一本词典让我活出人生的"最高境界"。




到了高二我选了理科,同时因学习任务重,也就渐渐疏远了这本词典。有时看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封皮斑驳老旧,象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怪孤独的,我会情不自禁地伸过手去摩挲它,捧起来亲吻,然后匆匆翻开一两页瞥上几眼。到了高三,因复习备考繁忙,我与它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但因之前打下的语文底子,我仍然是语文课上优秀作文名单里的常客。记得一次写作文时,文思泉涌,不用打草稿,一篇2000多字的文章一气呵成,回头一数,竟然用了30多个成语。

高考后,彻底放松下来的我百无聊赖,又想起了我的这个老朋友,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不见其踪影,后来得知被母亲当作废品卖掉了。我气愤至极,几欲落泪。母亲哪里知道,它承载了她儿子由少年走向青年的一段心路历程,它培育和见证了文学种子在一颗幼小心灵上的萌芽。

没想到我与词典之间的情缘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也许它怕我有太多的依恋与不舍,才选择这种决绝的方式与我道别吧。感谢它陪伴我走过那么多的寂寞时光,感谢它带给一个少年的尊严与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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