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戛纳电影节被取消，会有什么影响？

作者：Eric Kohn

译者：陈思航

校对：Issac

来源：Indie Wire (Mar 6, 2020)

 

到目前为止，对于各个利益相关者来说，冠状病毒对电影业最大的影响，除了使中国的票房下滑之外，还有那部推迟到秋季上映的詹姆斯·邦德新作。

然而，随着全球确诊病例逐渐接近10万人，死亡人数约为3356人，国际电影业面临的最紧迫的问题，就是原定于5月12日至23日举办的第73届戛纳电影节了。

戛纳是全球最大的电影盛会，而世界上几乎每个国家都在拭目以待，没有人知道这场人员密集的里维埃拉聚会能否如期举行。

 

戛纳自己还没有作出任何决定。这让行业内部的大量参与者，都在揣测这场盛会。它将是红毯节目、世界级展映与市场活动的全面融合。去年的电影节令人尤其印象深刻。

市场展单元接纳了创下纪录的12527位参赛者，主竞赛也将金棕榈奖献给了未来的奥斯卡最佳影片获得者《寄生虫》，这部作品与昆汀·塔伦蒂诺的《好莱坞往事》在同一天首映。

 

如果克鲁瓦塞特今年陷入休眠，一切将会如何？如果戛纳被取消，它的所有影片都会前往其他的电影节吗？他们对此又有何看法？我们咨询了一系列的参与者，请求他们回答这些问题与其他紧迫的问题。因为未来仍旧是不确定的。

 

 1   戛纳电影节取消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就要看你问谁了。戛纳的首例冠状病毒病例于2月28日确诊。第二天，法国政府就颁布了一项禁令，禁止5000人以上的集会。3月4日，设在戛纳的国际电视节展（MipTV）被取消。竞争激烈的戛纳国际电视剧节（Canneseries）被改期至10月19日。周四上午，法国政府将禁令延长至5月31日。这让人们日益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以及戛纳受到影响的可能性。

 

然而，电影节仍在继续淡化这一系列戏剧性事件。上周五，它发布了一份新闻稿，表示电影节将照常在4月16日公布入围名单。这份稿件还表示，与去年相比，电影节的鉴定请求增加了9%。斯派克·李仍有望按计划担任评审团主席。

 

电影节的官方发言人艾达·贝洛伊德表示，这项禁令对电影节的组织并没有直接的影响，因为「我们从未将超过5000人聚集在一个封闭的场所。」戛纳最大的场地是节庆宫内的卢米埃剧院，它最多可以容纳2300人。

电影节的艺术总监蒂耶里·福茂表示，他正在忙着观看电影，这是为了推进竞赛的选拔。在一条写给我们的消息中，他表示，「伟大的、唯一的戛纳电影节将在五月份举行！」

 

蒂耶里·福茂

尽管如此，卢米埃的座位并没有体现出戛纳真正的规模。这次声明没有考虑到聚集在克鲁瓦塞特的密集人群，那是一片位于大楼之外的海滨地带。此外，它也没有考虑到挤满地下室的、参与电影节市场展的人员。

但是，它确实为电影节提供了一个简单的方式，让他们得以回避这个问题，但要求其改变计划的压力可能会加大。MipTV被取消的事件就是如此，那时电影节收到了法国政府的官方请求，要求举办方敲定保险索赔。

 

考虑到这种发展的可能性，许多有远见之人会发现，很难想象戛纳电影节会如期举行。这座城市距离意大利边境只有不到一小时的路程，那里至少有3858人感染了病毒，也至少有148人死亡。许多参与不同影片计划的消息人士表示，许多艺人对于登机变得谨慎了起来。

戛纳体验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就是参与红毯活动的名人。它还依赖于世界各地前往电影节的公司。如果这些重要人士都缺席了，那么戛纳就不再是戛纳了。

 

那么，这些否认又是怎么回事呢？这部分可以归因于法国文化、尤其是戛纳文化中的传统礼节。此外，戛纳那强大的董事会中，也包含了许多在业内有影响力的人物。此外，也很可能是因为，没有人能够想出规划未来的方案，戛纳宁愿像往常一样继续工作，直到他们别无选择。

 

那些身处戛纳组织者内部圈子的人士，大多都选择不予置评。销售公司「Wild Bunch」的负责人文森特·马拉瓦尔每年都会将戛纳最重要的一些作品带到电影节。目前他正在度假，并没有回复邮件。

 

保罗·莫莱蒂是这周接起电话的其中一位戛纳组织者。他是自治的戛纳导演双周单元的新任艺术总监，他也在去年第一次负责了电影节。「目前，我们正在为电影节做准备，」莫莱蒂表示，「三周之前的世界，已经和如今完全不同了。所以我不知道三周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们获取的信息量和态度都是一样的：我们正在准备公布入围名单。我们也没法做别的了。」

 

莫莱蒂用「忧虑」来形容他的员工目前的情绪。但他补充道：「MipTV的取消，让我们准备好迎接短时间内的打击了——或许一个月后，他们也会为我们作出某种决定。」同时，他还表示，「我只能希望，或许在几周之后，会有足够的信息表明，情况可能会有所不同。」

 

 2   此前有过先例吗？

不算是真正的先例。戛纳电影节创办于1939年，当时是为了回应墨索里尼时代威尼斯电影节的法西斯倾向。但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开始，意味着首届电影节在一场放映之后就结束了，这部影片名为《钟楼怪人》。在战后，电影节又在1947年举办了一届，但此后的两年都因为预算问题而推迟了两年。

 

《钟楼怪人》（1939）

然而，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戛纳演变成了今天我们所知的超级力量，它也于1959年推出了电影节市场展。最具戏剧性的干扰发生在1968年，当时的电影节被抗议者打断，一场罢工导致数位导演从竞赛单元撤出他们的作品。

这场反抗催生了次年的导演双周单元，其部分目标是反对主竞赛的趣味。（但时至今日，他们已经在一起工作了。双周单元通常会尊重主竞赛单元的选择。）

 

所以，是的，戛纳电影节从未在「现代」被取消过，它已经成为了一个如此重要的年度活动，以至于许多电影创作者、发行商、销售代理和策展人都无法想象，没有戛纳的一年会是什么样的。「这真的是第一次，」莫莱蒂说道，「我现在真的不会去想这件事，否则就太压抑了。我真的很想保持信心，我希望事态会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目前我没法保持其他的心态。」

 

今年晚些时候举办的一些电影节，也赞同了莫莱蒂的说法。「对于电影业人士乃至整个行业来说，戛纳电影节都是最为重要的集会之一。」多伦多电影节的执行总监乔安娜·文森特表示，「我们希望全球的形势能够好转，这样戛纳电影节才能如期举行。」

 3   电影产业会受到什么影响？

无论戛纳会发生什么，任何假说都会导致非常复杂的局势。戛纳电影节的缺席，会对电影业的各个层面产生令人震惊的影响。虽然很少有电影公司会首映他们的作品，但是，那些明星项目通常会聚集在市场展单元，其中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作品。

如果没有这样的市场活动，世界各地的买家、卖家的计划将会遭到难以估量的破坏。虽然戛纳电影节可能只会影响美国票房中的一小部分，但在其他地区，它带来的荣誉可能会产生真正的、持久的影响。

去年，我们就报道了艺术电影票房在中国的上涨，其中就包含了几部戛纳作品。「在过去的两三年里，世界发生了变化」，Wild Bunch的马拉瓦尔当时是这么说的，「对于外语电影来说，美国一直是一个非常次要的市场。而如今，中国更是成为了重中之重。」不过，如果今年戛纳电影节能够顺利举办，那么这种情况可能会发生改变。但还有无数其他的市场，仍能从戛纳电影节的平台中获益。

 

电影节的取消，也会影响那些发行商，他们迫切地想要推出那些最令人兴奋的导演计划。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寄生虫》在奥斯卡的获奖，前所未有地激发那些挖掘戛纳潜力的「阴谋」计划。

电影节将会满足北美买家对于国际电影节的新需求，这些买家包括财力雄厚的流媒体公司和其他关注颁奖季候选的参与者。

在今年的奥斯卡上，戛纳电影获得了22项提名，从《寄生虫》到塔伦蒂诺的《好莱坞往事》，再到佩德罗·阿莫多瓦的《痛苦与荣耀》，再到《火箭人》和叙利亚纪录片《为了萨玛》等等。在为了《寄生虫》举办的奥斯卡余兴派对上，福茂对这一结果表示了祝贺：「奥斯卡和戛纳可以为电影而战了——是的，并肩作战！」

 

虽然美国的公关人员和发行商并不总能主导克鲁瓦塞特的交易，但欧洲公司的大部分业务都是在那里完成的。经营精品电影公关业务的迈克尔·阿尔农表示，他的公司已经在进行戛纳电影节的计划了。

「在这个阶段，我们倾向于保持谨慎的乐观态度，」他说道，「我们已经决定支持某些有前景的项目了，有些项目也正在讨论中。它们都可能在克鲁瓦赛特举行全球首映。」

 

阿尔农表示，对于某些影片来说，戛纳电影节的影响是不可替代的。「对于一些作品来说，私下放映可能也是可行的。再者还有在线放映或是在一些较远的区域展映。

但是，对于那些达到竞赛水平的、为世界电影奠定基调的重要作品来说，戛纳首映式带来的东西，没有什么别的场合是可以取代的，」他说道，「对于那些市场展上的热门项目和早期宣发计划来说，也是如此。」

 

 4    电影该如何是好？

戛纳电影节可能被取消的想法，导致许多业内人士自然地联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案，那就是秋季的电影节巡回展出。对于那些渴望进入颁奖季热潮的作品来说，威尼斯、特柳赖德、多伦多和纽约的电影节都提供了令人兴奋的平台。人们会假设，策展人们会很高兴，因为他们能够继承一些戛纳的影响力。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多伦多电影节通常会从戛纳的阵容中邀请大约二十五部长片。虽然在戛纳的巡回展出里，多伦多的集会拥有最大的规模，但是，并不是每一部备受瞩目的影片，都能从更繁忙的日程表中获益。「这可能会是一场大屠杀，」一位经验丰富的人士表示。

 

「现在评价我们的电影节受到的影响，可能为时尚早了，」文森特说道，「多伦多电影节致力于与那些受到影响的电影节合作，看看能否支持它们，或是维持它们在产业中的位置。多伦多的策展部门正在准备2020年9月的计划，现在猜测席位的数量，可能是不谨慎的。我们将会继续关注实时的情况，并在即将到来的主要电影节上，与我们的朋友和同仁保持联系。」

 

威尼斯的艺术总监阿尔贝托·巴贝拉也持同样谨慎的态度。「要预测未来几周会发生什么，就算不是不可能的，那也是极其困难的，」他说道，「如果病毒继续传播，不仅会影响电影节的日程安排，还会影响整个电影产业的进程。」

阿尔贝托·巴贝拉

他还补充说道，威尼斯不大可能容纳溢出的作品。「威尼斯不需要大幅增加邀片的数量，也能够提供可供选择的作品，」他说道，「我们仍不知道戛纳电影节会被取消、暂停还是推迟——我希望不会如此！——但很明显，它的取消会对所有人都产生巨大的影响。」

 

2020年的戛纳电影节阵容有着巨大的潜力。预期入围的影片包括亚马逊制作的《安妮特》，这部作品由法国导演莱奥·卡拉克斯执导，由亚当·德赖弗主演；韦斯·安德森的《法兰西特派》也预计在夏季上映；此外还有意大利重量级人物南尼·莫莱蒂的《三层楼上》，意大利预计将这部作品提交给奥斯卡。其中，许多影片计划在戛纳首映式后不久在法国上映，这是戛纳在法国发行系统中发挥关键作用的方式之一。

 

《安妮特》

然而，如果这些影片被迫推迟首映，他们也不一定要等到秋天的颁奖季。今年夏天也有几个重要的欧洲电影节，它们都渴望提供一些令人期待的世界首映式。这些电影节包括七月份于捷克举办的卡罗维发利电影节和八月份的洛迦诺电影节。

理论上来说，九月份的圣巴斯蒂安电影节也可能会吸引一些影片的世界首映，因为它们想要避开九月份那些密集的电影节名录。此外，其他影片可能会在一月份的圣丹斯电影节上收尾。

 

文森特提出的建议是，电影节系统必须齐心协力，才有可能收拾残局。「我们认为，在这样的时刻，重要的电影节和电影活动需要相互支持，共同削弱电影业受到的影响，」她说道，「我们需要通力合作，共同应对比任何一个电影节都要宏大的全球形势。」

 

莫莱蒂的选择也可能会出现在其他的电影节，面对这样的可能性，他拒绝进行更多的揣测。「任何意想不到的、前所未见的方案，可能都是存在的，」他说道，「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人们是否愿意接受这些变化。这是非常令人沮丧的。在发生这件事之前，一切都朝着最好的方向在发展。」

 

 5   他们难道就不能推迟电影节吗？

好吧，是的。如果五月份的活动无法进行，戛纳几乎肯定会试图减弱全球电影节受到的某些影响。1951年，为了适应威尼斯的需要，戛纳从秋季迁至了春季。理论上来说，它可以找到某种方式，在那个拥挤的时期举办。

本周出现了一则传言，那就是戛纳考虑将电影节推迟到十月份，以便为那些依然崇拜戛纳竞赛名额的影片提供平台，不过这样一来，它们可能就会错过那些照常举办的秋季电影节了。然而，多位电影节代表否认了这一传言，他们表示，这是有人混淆了MipTV转移到十月份的消息。

 

不过，如果戛纳推迟到一年中的另一个时间点，那么秋季可能会比夏季更为合理。因为六月和七月隔得太近了，这会让许多事情变得难办。而且对于亚洲公司或赞助商来说，这个时间可能仍然是不安全的。

此外，由于福茂还将在十月份举办卢米埃尔电影节，所以也存在额外的、整合资源的可能性。卢米埃尔这场经典电影的庆典将在里昂举办，它也会利用全年运作的卢米埃尔协会的资源，从理论上来说，卢米埃尔电影节可以与戛纳联合举办。

 

但是，谁知道呢？病毒仍在继续传播，戛纳也继续玩着等待的游戏。「存在着很多种猜测，」莫莱蒂说道，「我更愿意遵循目前得到的指示，并希望他们允许戛纳电影节的举办。可能也存在一些干预或调整，但我目前仍然一无所知，我也无法控制这一点。但我仍然希望能够出现一些转机，让戛纳得以继续举办。」

 

「人们一直认为，像戛纳这样的国际电影节不可能受到影响，谈论这件事就像是在开玩笑，」他说道，「现在，这已经不是玩笑了。它是如此地不确定。我只能努力地表达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可能会变得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