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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留守的天空》| 选自《脊梁》杂志

 创意写作指南 2020-03-12

——短篇小说——

《留守的天空》

* 李振

  秋天了,田野上的庄稼深深浅浅,天空仿佛被无边无沿的秋风拔高了一大截。天椒走到了前面,天芋在后面走。姐弟俩落开的距离有半里路,天芋的书包在屁股后面吊呀吊的,总是不紧不慢,一步一打腿。天椒回了头,央求说:“天芋,放学了就要快点回家,行不行呀?”眼睛一愣神,却没有发现天芋。天椒心里咯噔一下,弟弟咋又不见人影儿。

  

  姐姐比弟弟大两岁,天椒10岁,天芋8岁。每天一早,姐弟俩去两里半外的村小学读书。天椒读四年级,天芋是今年刚入学。去学校只有一条路,如一条蚯蚓爬出的痕迹,穿过高玉米、矮大豆、不高不矮的棉花和趴在地上的山芋。玉米长出了红艳艳的天缨,花不像花,云又不是云,却着了火样蔚然壮观。棉花开出的花朵一层一层,一场雨水过后,青枝绿叶,花势更盛,一片白,顶到了头上。

  

  这就是云端村了,百十户人家,却坐落在平原之上。平原之地本就平淡无奇,云端村更无稀奇之处,只是好多年了,打工的都逃脱似地进城去了,剩下的仍在云端村里留守,且老幼严重失衡,少儿反比老人多。

  

  入秋后,爸妈都不在身边的缘故,家里只有天椒和天芋。天椒一刻不敢放松惦记天芋的动向。现在,天芋突然不见了,天椒想都不敢深想,即时就一阵紧慌起来。天芋要是钻进上不见天下不透风的玉米或棉花深处,恍若迷入大片森林,没有一两个小时走不出来,后果一定不堪设想。眼里不见弟弟,天椒急出一身冷汗,转身按原路寻了回去,又气又恨:“天芋,你去哪儿了?还不赶快滚出来,跟姐回家!”

  

  天芋越来越不让人省心。每次上下学,天椒走一步喊一声,牵住天芋:“能不能走快一点儿?能不能不在路上多玩?”天芋显然把姐的话当成耳旁风,脚底下长了草样拔不动步儿,走路随风三心二意,一步不快一步不慢,仰头侧脸眼望着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前院瘸奶奶对天芋更是十二个不放心,瘸着腿走过来了,见天椒和天芋在家,苦口婆心督促天椒:“你是姐,我看天芋这孩子不是省油的灯,你要好好带领着他上下学,可不能像放羊一样粗心大意,丢羊是小事,要是天芋有个三长两短,你爸妈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放学后,一想到这句话,天椒就冲出教室,来到天芋班级门口,哪知天芋提前下课,座位上摆着天芋书包,人不知去向了。天椒飞身在校园里四处寻找,天芋明明看见姐姐找他,他不顾一切直往男生厕所里钻,天椒猛冲跑过去拽住天芋胳膊,不由分说将两人书包一同挎在天芋脖子上,牵羊一样拉他回家。天芋赖着不走,耍赖地说:“姐,你不让我多玩一会儿,也不让我尿尿吗?”

  

  一路,天芋身挎两个书包,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原本走得好好的,顽皮劲儿上来了,趁天椒不注意,一拧身钻进玉米地。这么大片玉米地,刚下过一场秋雨,鞋子踩进去很难拔得出来,加上地气潮湿,天芋深陷密不透风的环境中,耗尽力气还能活命走出来吗?

  

  天椒好似放羊人,这下可倒好,自己的羊丢了一只,怎么喊都听不到应声。天椒快要急疯了,仿佛也成了一只羊,她在发疯似地寻找丢失的伙伴。

  

  这一条夹在玉米森林间的蚯蚓小路,已被天椒尖厉的嗓音撕扯得七绕八弯,一声声“天——芋”,从咬牙切齿间迸出,恨不得是这条小路要把天芋像这片玉米地一般一劈两开。天椒从未感受过的天旋地转。她不停地在旋转自身,以达到声音尖厉和嘹亮,可除了听到“天——芋”的回声和飒飒秋风撩动玉米宽阔叶片的细响,天芋始终没有出现。

  

  天椒几近哀求地说:“天芋,你出来吧,姐不怪你了,姐答应给你做葱油饼吃了,你快出来。”

  

  “姐,真的吗?你可要说话算话,不能再骗我。”

  

  终于听到弟弟的声音,方才绷得极紧的心弦,陡然断了样,天椒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见天芋挎着两个书包,笑嘻嘻一边提裤子,一边从玉米棵里钻出来。天芋心眼足着呢,这让天椒很头痛。天芋在学校没能完成的任务,却在一大片玉米田里畅快一通地解决了。

  

  晚上,云端村照例静极,漆黑一片。瘸奶奶从前院到后院,摸黑来看天椒和天芋,斜站在门外关切地问:“天椒,天芋睡了吗?”天椒应声:“奶奶,我们都睡了,你回吧。”

  

  瘸奶奶听到回答,这才放心叹了口气,一瘸一拐再摸着夜路往前院里走去。在人们的印象中,瘸奶奶一直瘸,因为儿子儿媳去城里打工,前院里只留下她一人生活。

  

  早中晚,瘸奶奶都要往后院走几趟,一是看看天椒和天芋在不在家,更重要的是帮衬着两个孩子的生活。天椒妈临走那天早上,天刚麻麻亮,天椒和天芋都还在睡梦中,天椒妈突然敲开瘸奶奶的门,丢魂似地说:“他奶奶,我得走了,去城里一趟,后院的俩孩子,全靠你照应着点儿了,我给孩子留了一些钱,用碗底压在当门的桌子上,你让他们省着点儿用,一定等着我回来。”说完,天椒妈头也不回奔出门去。

  

  天椒妈走后,瘸奶奶再没有睡意,天椒爸在城里打工好多年了,过年和农忙时节,天椒爸才回到云端村一趟,最少十天,多说半月,他又要回到城里去。可是,现在……唉!

  

  天椒听到瘸奶奶渐行渐去的脚步声,消失在前院,这才一轱辘跳下床,拉起天芋质问:“天芋,你是不是偷拿瓦罐里的钱了?这是妈妈留给我们做生活费的,你怎么偷家里的钱?”

  

  天椒把钱从桌子上挪进瓦罐里,每天早晚数一遍,今天突然发现竟少了两元钱。天芋眯瞪一会,才说:“我饿,我想吃葱油饼,我还想吃方便面,就买方便面吃了。”

  

  天椒气得浑身不自在,狠狠跺脚说:“就你嘴馋是不是?姐不再管你了,你也再没我这个姐了。”

  

  天芋困极了,一仰身倒在床上,边倒边嘟囔:“你给我做葱油饼,我再不偷家里的钱了。”

  

  天椒不会做葱油饼,也从未做过葱油饼。通常情况下,瘸奶奶适时过来帮着和面,帮着蒸一锅子发面馒头,就够姐弟俩吃上三五天的了。天椒掌控着妈妈留下的钱,只会在村头买回两样东西,一样是黄瓜,一样是西红柿,洗一洗,用菜刀“啪啪”剁成块儿状,统统收到干净瓷盆子里,就是一道凉拌菜了。

  

  天芋总是埋怨:“姐,你天天给我吃西红柿拌黄瓜,顿顿吃馒头喝面糊糊,能不能买肉吃呀?”天椒说:“不知道咱妈啥时候能回,钱要省着用,这是前院奶奶说的,你就凑合着吃吧,姐学着做葱油饼给你吃,咋样?”

  

  于是,天芋就记着吃姐姐做的葱油饼了,从不为姐姐着想。天芋又说:“西红柿拌黄瓜,能不能不放盐,改成放白糖呀?”

  

  天椒长长吁一声,着实拿弟弟没办法。有好几天,天芋终于吃到了白糖味的西红柿拌黄瓜。

  

  第二天一早,天芋没有吃到葱油饼,心里很不畅快。吃过早饭,瘸奶奶再次来到后院,说:“你们都去上学去,我在家为你们和面,做馒头,等你们中午放学就能吃到了。”

  

  赶往学校路上,天椒叫天芋走快些,不然到校就迟了,可天芋叽叽咕咕不肯走,两只书包把他驮坠得直翻白眼,流口水,吃不到葱油饼像极了村里偏瘫的云老二。突然,天芋又站住不走了,喊了声走在前面的天椒说:“姐,看哪,天上的云。”天椒不耐烦,问:“你到底走不走呀?”

  

  天芋抬头看着天上的云,陷入了想像,愣头愣脑地说:“姐,我看到天上的云了,好高好远呀,我想妈妈了,她很快就会回来的。”果然,他对着云大声喊起来:“妈妈,你见到爸爸了吗?你啥时回家来呀?我可想吃葱油饼了。”

  

  天椒听到天芋唤妈妈的声音,鼻子也有些发酸,却坚定催促弟弟:“天芋,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要么你对天发誓,就像对着妈妈一样发誓,家里没有他们,家里还有姐姐呢,以后认真听姐姐的话,姐姐会天天学着做葱油饼给你吃。”

  

  天芋惊喜万分,说:“姐姐,你说话当真?”

  

  天椒鼻子像被葱呛住了,“当真”二字没说出口,天芋便信以为真,欢欣雀跃,当即把书包从脖子上卸下来,忘乎所以撂在地上。天芋一脸虔诚,“扑嗵”一下毕恭毕敬跪了下去,仰天看云,念念有词:“我发誓听话,听姐姐的话,家里没有你们,我们过得可好了,爸爸妈妈不要挂念我们呀。”

  

  发誓完毕,天芋站起身,拾起姐姐书包斜挎在身体右边,再拾起自己书包斜挎在身体左边,拍拍手,大人似地说:“姐,我发过誓了,咱们快些走,去学校报到。”

  

  天秋了嘛。天高了,云特别淡,天椒仰脸看天,那丝丝缕缕的云淡得竟觉察不出风的方向和缥缈了。

  

  然而,让人异常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天瘸奶奶在家和面,发面,蒸好一锅子馒头,就到了中午时分,料想天椒和天芋合该放学回来吃饭才对,但天芋没有回来,只有天椒一个人背着两人的书包回到家中。

  

  瘸奶奶问:“你咋一人回来了,天芋呢?”

  

  天椒万分自责地说:“奶奶,我没有管好天芋,他被班主任留下来了,要我爸妈去学校接他,说是惹了大祸,他把一条小花蛇塞进一个女生的书包里……奶奶,你会做葱油饼吗?”

  

  瘸奶奶也是无奈无助之人,手脚发抖,唉声叹气地说:“会做,会做也不做给这个孬种孩子吃,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你爹妈都不在家,谁去接他,咋去接他哩?”

  

  这个女孩叫小梅,是邻村里的人,爹妈也都在城里打工,家里只有小梅和奶奶俩人过活。现在的小梅已被学校送往镇医院救治,据说因为受到小花蛇的严重惊吓,魂不附体手脚冰凉,只顾大哭不止。

  

  天椒以哀求的口吻说:“奶奶,你就做这一回葱油饼吧,我不能见弟弟落难就不去接他救他管他了,你行行好,给他做葱油饼,说啥也不能饿着天芋。”

  

  秋日阳光依然炽烈,谁也想不到事情会变得如此纠结。班主任代老师五十多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气息,真让人哭笑不得,看天芋一眼,转过头又看天芋一眼,欲言又止,不知道说啥好。教书快三十年了,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早已两鬓斑白,越发稀疏,双手沾满白色粉笔末,在天芋面前晃过来晃过去。

  

  终于,代老师铿锵有声地说:“云天芋,你你你咋想着办这种事哩?嗯?蛇是什么啊,你咋想着把它往人家女孩书包里塞?嗯?要是小梅有个三长两短,唉,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这时天芋乖乖站在代老师办公室里,眼神凝滞,鼻涕长流,先前在草丛里抓到小花蛇时那股兴奋劲儿荡然无存,手里还捏着一根草,被他揪成了碎屑,纷纷落在他的脚前。

  

  代老师克制住自己,坐下来,换一种口吻说:“云天芋同学,你爹你妈,他们谁在家呀?”

  

  天芋老实回答:“都不在家。”

  

  代老师吃了一惊,声色俱厉地说:“小孩子不许说谎,这怎么可能哩?他们都进城打工去了,谁来照顾你们,家里还有其他大人吗?”

  

  天芋接着回答:“没有了,只有我和姐姐。”

  

  代老师再次瞪大眼睛,心里一热,眼圈似是微红,仿佛有所明白,但事情正纠结在这儿。心里一边想着如何应对小梅家人找上门来,一边向天芋了解一些具体细节,意外发现天芋并非想像中那样简单。

  

  事情起因是云天芋喜欢那条小花蛇,抓到它时还为它起了个名字:“小可爱”。邻村女孩小梅乖巧伶俐,学习认真,成绩最好,是个可爱懂事的乡下女孩。天芋第一个就想到了小梅,当他把小花蛇做为礼物偷偷塞进小梅书包里时,还轻轻对小花蛇说:“快,快躲到书包里去,小梅一定非常喜欢‘小可爱’的。”幸好小花蛇无毒,也不咬人,却吓住了小梅,一发不可收拾。

  

  天椒提着瘸奶奶刚做好的葱油饼,对瘸奶奶说:“要是小梅家人找上门来,就说我去学校了。”瘸奶奶斜站在门口,同样满心恐惧,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不测之事。

  

  说完,天椒去了正屋,将瓦罐里的钱一掠而空,抓在手里,看也不看塞进口袋。瘸奶奶明白,那是天椒仅有的家底了,可就这么点钱,若是小梅住进医院十天半月,怎么能让人家接受呢?天椒也真能沉得住气呀。

  

  做完这一切,天椒再次向学校赶去。一路上,天椒满心愁伤,巴望天上飘来哪怕一丝的云呢!云是爸,云是妈,云仿佛是她的救星。可是天椒看不到一丝云。天椒看不见云,比看见云还要想念爸爸妈妈了。

  

  急步匆匆,赶到学校,不料小梅奶奶已闻讯提早赶来,哭声震天。老奶奶在满校园寻着孙女小梅,寻不见,又疯了样闯进班主任的办公室。小梅村人已把代老师团团围住,不分青红皂白批斗代老师,这时天芋却不知到哪儿去了,没有踪影。

  

  天椒恍若吃了豹子胆,无惧无畏,阔步向前急奔过去,拨开围观人群,并排站在代老师身边,首先向大家深躹一躬,两眼发出哀怨之光,言语凄切地说:“奶奶们,婶子大娘们,我是天芋的姐姐天椒,我爸我妈不在家,和你们家人一样进城打工去了,今天是天芋惹的祸,我代爸妈赔不是了。”说完,又躹一躬。

  

  天椒缓缓来到小梅奶奶跟前,把身上的钱全部掏出来,双手捧到她面前说:“奶奶,小梅正在医院,这些钱你先拿去给小梅治病,等我爸妈回来,缺多少再补多少,等小梅病好了,两家人该咋解决都好,我就这些了,也是没办法,奶奶……”

  

  天椒越是情真意切,小梅奶奶越是手足无措,看着眼前的天椒,和自己孙女小梅大不了几岁,谁家孩子不是亲生骨肉呢?可小梅村人任她说什么也不相信,哪一家人出门打工,家里不留个大人或者老人操持孩子生活呢?异口同声说:“这些钱不够买营养品的,小梅奶奶千万不能接收这些钱,一个女孩子家的学会撒谎,是你爸妈教出来的?是你爸妈不敢出来认错吧?赶快让你们家大人出面。”

  

  同样,代老师也陷入两难境地,在此之前本想留下天芋,等他父母来学校领人,商量解决天芋闯下的祸端,不料从天芋口中得到一个意外的秘密。天芋请求他说:“代老师,这些都是瘸奶奶亲口跟我说的,一定替我和瘸奶奶保密,瞒住姐姐呀,瘸奶奶说,要是姐姐知道我爸在城里出事了,她就会分心,管不好我,也管不好家了。”也就是那时,小梅奶奶带领村人涌入学校,代老师心知受伤害的总是孩子,没加多想就一把将天芋推出门外,放走了天芋。

  

  见事情难以收拾,代老师忍不住向前站一步,一字一顿出面解释:“是这样……云天椒同学,我不能再隐瞒你和大家了……天椒和天芋的妈妈不是去城里打工去的,是爸爸在城里打工,前不久在工地上出了一场人身事故,具体情况都还不太清楚,谁家父母愿意把孩子单独留在乡下不管不问呢?天椒妈妈听说消息,只好把姐弟俩留在家里,急忙去城里照顾他们的爸爸去了……”

  

  至此,事态有了暂时的缓和,当天下午,小梅奶奶赶往医院去了。

  

  天椒离开学校,手里提着业已冷透的葱油饼,一步一趋,往回走在被两侧高高深深的玉米夹出的小路上,如同一只迷途羔羊,经过一阵惊涛骇浪洗礼过后,异常疲惫和平静。天芋你在哪儿?天椒心里想着天芋,反而不再想爸爸和妈妈了,他们大人的事情,原本不是一个小孩子所能理解和承受得了的。

  

  天椒感觉到了累和饿,低头看看手里的葱油饼,忍不住想吃。天椒累得想坐,就坐了,坐在了地上,往小路两头各望一眼,小路已被蓬勃的玉米封住了,没有了尽头和出路。天椒掏出葱油饼,开始一口一口吞咽下去,陡地被一股浓重的盐味噎住干渴的喉咙,又咸又苦,齁死个人了,原已平复之心再次往上翻腾,吐干最后一口苦水,泪水随之滂沱而下。

  

  起风了,玉米的宽阔叶片相互拍打,哗哗直响。天椒一扭头看见天芋笑眯眯地一边提裤子,一边从玉米地间冒现出来。天椒又气又恨,声嘶力竭地说:“天芋,你把我当成个啥了?心里还有我吗?还有咱这个家吗?”

  

  天芋陡然变乖了,老老实实走到天椒跟前,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天椒说:“姐,这是我拿的两块钱,一分钱都不少。”天椒惊问:“你不是说买方便面吃了吗?”天芋老实说:“没敢,怕爸妈知道我偷家里的钱,回来后一定不会放过我。”

  

  天椒破涕为笑,但谁也没提说爸爸和妈妈的事情,各自保守和承受着深藏于内心深处那来自遥远城市里父母的秘密和忧伤。天芋紧挨天椒坐下,正将吃姐姐递上来的葱油饼,抬眼看见一片云从天空中飘过,一脸的愣怔之色,愣眼巴睁地问:“姐,天是不是要下雨了?就是因为小梅,学校和小梅奶奶肯定不会放过我,姐,我从学校逃出来了,我们还要去哪儿,往哪儿逃呀?”

  

  天椒闻听天要下雨,果真也要下雨了,慌张着急忙站起身来,边加速脚步,边命令说:“天芋,别胡思乱想了?赶快跟上我跑步回家,比赛看谁跑得快——你我的书包都还在院子里露天放着,瘸奶奶想不起收拾,赶不上步,它们可就全淋湿了。”

  

  葱油饼太咸了,天芋刚尝一口,便不再尝第二口——原来竟是这样的“泪水不比咸盐咸,咸盐远比泪水苦”——他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没有听姐姐的话,无比舒展地坐在地上,仰脸看天、看云,愣眼巴睁异常安静,天真持重却已泪流满面。

  

  眼泪,就是在这时顺着天芋的腮帮,任由狂放地流淌下来了。又是一阵风吹过来,天上的流云越积越厚,只见太阳奋不顾身爬了上去,倏忽不复再见。于是,一场秋雨将不期而至。

  

  天芋再次听到姐姐喊道:“快,哪都不用逃,逃回家去!”他依旧仰脸看天、看云,恋恋不舍,一动未动。雨还未淋头,他是不会跑回家去的。可是,他不逃回家,还能去哪儿,又逃往什么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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