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清山 母亲在一家工厂担任副厂长的职务。可能是职业关系的影响，她在家中也是一副强势的表现。自儿时起，他就不愿意亲近母亲。母亲不会陪他玩，也很少逗引他，稍不如她的意，就会拉下脸来批评他。即使被母亲拉进怀抱里，他也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生怕哪方面做得不好，惹怒了母亲。他越表现得听话安静，越是惹得母亲不开心，母亲捏着他的粉红的小脸蛋，摇着头：这哪里有一点男孩子的样子，纯粹就是一个丫头片子！母亲不知轻重的手捏疼了他，他也不敢哭出来。母亲看着他胆怯的样子，一把把他推给了父亲：唉，这孩子的性格怎么和你一样窝囊？一点也不像我！
母亲在家庭中扮演的角色好像一个男主人，而父亲在他心目中则完全是一副“慈母”的形象。据邻居说，他幼时的尿布，全是父亲洗的。父亲为他叠得小包被，工工整整，严严实实，连许多女人都自叹不如！父亲同样在一家公司担任中层干部，他性格宽厚、和蔼，待人热情。同事和周围邻居但凡有个红白喜事都愿意找他帮忙，他也都像是对待自己的事情一样，全力以赴地去帮助别人。对自己的儿子更是没得说，想要的玩具，想吃的东西，只要说出来，父亲总会想法设法满足他。即使八九岁了，他还常常在家中把父亲当马骑。
由于家庭经济条件相对不错，口袋里，父亲给的零用钱总是源源不断。这也让他养成了花钱大手大脚的性格。上初中时，在校痞地引诱下，他大着胆子，买烟抽。模仿着香港电影里黑社会老大抽烟的镜头，装模作样酷酷地把烟塞进嘴里，吞云吐雾中，一本书狠狠地砸在头上。
老师要通知家长，活该他倒霉。父亲那天出发在外。母亲像梅超风一样凶神恶煞地赶来。当着老师的面，母亲表现出了较好的涵养和风度，一面作自我检讨，一面说要把孩子带回去好好教育。他能听出母亲话中的弦外之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回到家中，没等他反应过来，母亲一巴掌早已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没容被打倒在床上的他起身，母亲顺手拿起了一把笤帚，照着他的屁股狠狠地抽。正处于叛逆的时期，虽然疼痛难忍，他硬是咬着牙，默默承受，一声不吭。打得兴起的母亲停了下来，她以为把孩子打坏了，低下头来查看他的状况。他轻蔑地笑了一下。这彻底惹怒了母亲，她继续拿起笤帚狠狠地打他，直到笤帚变得松散，方才住手。
母亲这次对他的毒打，不仅让他就此远离了香烟，也彻底打散了他对母亲仅有的一点温情。从此他决定不再理会母亲，即使处在同一屋檐下，与母亲面对面，他也对母亲视而不见。非说不可的话，也多是通过父亲在中间进行传递。父亲不在家，母子俩就通过纸条传递信息。
父亲多次分别找他和母亲交流，希望缓和母子之间的关系。可母子俩一脉相承的倔强性格，让双方谁都不愿意率先低头。
考上大学的那一年，车站上，父母为他送行。他热情地和父亲拥抱。拥抱过父亲后，他看到母亲仿佛企鹅一般也微微伸展开了双臂，等待着他投入到她的怀中。犹豫了一下，他狠心装作没有看到企鹅一样的母亲，转身融入人流之中，鼻翼两边突现起两条瀑布，他也不管不顾！在那一刻，他真得恨母亲，为什么同学们的妈妈都是充满柔情的母亲，而自己的母亲自始至终都像是一个严肃、不苟言笑的男人。
也正是不愿意看到母亲，或者说不愿意置身与母亲相对无语的尴尬环境下，大学期间他很少回家。毕业后，专门选择了离家较远的一座城市的单位。他上班的第二年，最疼爱他的父亲在一起车祸中丧生。从此，他更没有了回家的理由。彼时，母亲已经退休在家。
而他花钱大方的习惯仍旧不改，和同事、朋友相聚，十次有九次都是他买单。虽然单位薪水不菲、待遇优厚，但也经不起他这样无节制的消费。豪爽过后，下个月发薪水的前几天，他只能靠吃方便面充饥。
母亲让她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小姨打来电话，催他结婚。他以“没有遇到合适的”话语作为搪塞。小姨让他有空回家看望母亲。他想了想，已经有两年没有见到过母亲。就答应了小姨。
不当领导、退下来的母亲真得变老了，一向挺拔、充满活力的她，两年不见，突然看着就矮小了许多，头上的黑发屈指可数。他有些愧疚地低下头，不忍再看下去。
我听说你们单位效益很好！母亲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和缓，但仍旧是一脸的威严。
是啊！他点了点头。
你不回来看我可以，但赡养老人，是你必须做的！母亲口气中有了一丝怨恨。
他不相信多年不见的母亲会说出这等没有人情味的话来，不由惊讶地抬起头。
你要每月付给我生活费，就从这个月开始吧！
他有些生气地站了起来：你不是有退休金吗？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有没有退休金和你没有关系，而赡养老人，是你应尽的义务。就是说到天边，说到你们单位，你也应该付生活费给我！
他能听出母亲话中威胁的意味，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恨恨地点了点头。
母亲看来是早有准备，她打电话叫来了住在附近的小姨。并拿出一纸条约来，让他在上边签字。他大致浏览了一下条约的内容，无非是让他定期给母亲寄钱罢了。他爽快地签了字，不顾小姨留他吃饭，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时光飞逝，他已经三十岁，依旧单身。为了维持平时较大的开销，他开始热衷于炒股。小试牛刀，初战告捷后，他开始陷入屡战屡败的泥潭。和母亲签订的条约，他已经忘在了脑后。母亲打来的电话，他一概不接。
利令智昏，他利用职务之便，挪用了几十万公款投入股市中，原本期望在短时期内赚上一笔，再堵上这个窟窿，没想到全部被套入到股市中。眼看着私自挪用公款的事情就要暴露，面临着被开除公职甚至是坐监狱的险境。他无奈卖出了所有的股票，但仍旧有十几万元的亏欠没法补齐。四处找同学、同事筹措，借了几万元后，以前在一起玩乐的朋友全部在他眼前蒸发。不是没有想到过求助母亲，但考虑到母亲微薄的退休金、自己一年来一直没有寄钱给她，他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噩耗接踵而来，小姨打来电话，告诉他，母亲因脑溢血突然辞世。心事重重、失魂落魄的他回家奔丧。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小姨递给了母亲留给他的一个小箱子。
打开后，他惊愕地看到里面有两个存折。一张是母亲一辈子攒下来的六万元的积蓄，一张是他几年来寄给母亲的共计五万元的生活费。
小姨解释道：你妈说你一向花钱大手大脚，不知节俭，以后肯定会有用着这些钱的时候。所以她就以要生活费的名义，都替你一笔笔攒了下来……
他闻之放声大哭，一直以为，母亲从来都是不爱他的，从来没有想到，母亲强悍外表下一直藏匿着一股母爱的暖流。那一刻，他感到异常绝望、心酸与懊悔：他多想回报这份深沉的母爱，但母亲的转身却一如既往地决绝，不留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 作者简介： 刘清山，笔名：清山，生于山东临沂，中高考语文热点作家，国内十余家杂志、出版社签约作者，专栏作家，散文、小说多次在全国获奖，作品被选入CCTV央视中学生频道名师讲座阅读教材、教育部课题教材、《智慧背囊》、《情感读本》等近百种丛书、文本及中、高考阅读试题，并被土豆网、佛山电视台等媒体制成音频播放，已出版长篇小说《断裂谷》系列三部、《长翅膀的男孩》、《犇犇复仇记》，散文集《左手实现了右手的梦想》、《青春的伤，痛过之后会长出翅膀》等五部，随笔集一部，童话集一部，发表出版500余万字文学作品，合著图书《谁借我远方》获得2013年冰心儿童图书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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