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尔特M2000型手枪冰凉的枪管抵在他的头上，浑身是血的麦克咬着牙扣动扳机，“砰”一声枪响……
威尔大叫一声，醒了，出一身冷汗，凌晨三时，万籁俱寂。
一切如旧，55号房间门口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卫忠心耿耿地保护着他。
这里是内华达州“五月花”精神病院，被《纽约时报》称为“北美地区最令人恐惧的医院”。
威尔惊魂未定。从35年前入院开始，这个噩梦就如影随形。
是1980年的9月22日吧，那年他只有22岁，在一所中学里任体育教员，健康、快乐，还有令人羡慕的英俊以及富裕的家庭。
他喜欢美术教员艾米丽，那个身材高挑脸上有几粒雀斑的瑞典籍美女。遗憾的是，艾米丽不喜欢他，而是喜欢他的同事——另一个年级的体育教师麦克。
当第32次表白遭拒后，威尔真的绝望了，愤怒的火焰烧掉仅存的理智。第二天上午，威尔揣了一支英格拉姆M10冲锋枪，径直找到他所谓的情敌——当时，麦克正和孩子们做游戏，他大喊着一阵狂扫，5个孩子魂归天国。最后一刻，浑身是血的麦克挣扎着夺下他的枪……
枪击案震惊全国，布鲁克林区居民游行，全美人权协会紧急开会，各大媒体同声谴责……诉求只有一个，把沃尔送上阿拉巴马州的电椅——对，就是现在!
(二)
黑暗中，威尔一个激灵。
威尔神通广大的老爸重金雇佣来自华盛顿特区一流的律师团，这个老意大利人固执地认为金钱可以改变一切。
金钱真的发挥了作用。
那天上午，法庭宣判：威尔在开枪射击的那几分钟里，神经病突发导致精神失常，属于间歇性的狂躁症，本人无法控制——所以判决无罪。
威尔的老爸笑了，威尔也笑了。
全美舆论遭遇一场地震。
审判结束后，威尔看见艾米丽抱着麦克的黑白照片，痴痴地盯着他。
威尔不敢看她。
杀了人又怎样？法庭还是判他无罪，他老爸准备送他回博洛尼亚老家避风头。
威尔记得35年那一天的每个细节。
接下来的经历才是真正的噩梦之源。
(三)
威尔无罪，但是他患有的“间歇性的、突发性的、极具攻击性而且不能控制”的精神病对社会威胁甚大，鉴于此，忠诚负责的政府依法将他送进“五月花”精神病院。
有记者爆料，“五月花”里的情境会让加拿大狮门影业拍摄的恐怖片《电锯惊魂》相形见绌。
威尔的老爸和律师们瞠目结舌，如丧家之犬。
在彻底被治好这种世界罕见的精神病之前，威尔不得出院、不得被保释、不得被探望……
别人眼里他是最危险的患者，尽管威尔的心里像明镜一样，但没用。
5年，10年，15年……每一天，威尔都试图证实自己的病好了，但总是遭到院方医护人员非常到位的身体试验，结论反而是“病情加重了”！
药剂量加大，肉体限制升级。最惨的时候，他被四条铁链吊在房间的半空中……
那是为了防止他自杀——医院说。
第20年，威尔的父亲去世，他没能参加葬礼。
他梦见父亲，父亲躺在床上，虚弱地看着他，断断续续地说：“佛兰克，你错了，我也错了，我们对不起那些死去的无辜者……上帝，上帝会原谅我吗？”
也许不会。他在心里疯狂地叫喊：是我杀死了他们！
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
又是一个15年，威尔理所当然地老了，翩翩公子老成鹤发鸡皮的憔悴老者。
“我真的疯了，或许我本来就是一个疯子，不可饶恕的疯子。”
威尔对自己说。
“让我死在这儿吧，用死来向麦克、向艾米丽、向被杀害的人们、向慈悲的主耶稣赎罪吧！”
从50届共和党的里根总统，到现在的57届民主党的奥巴马，整整35年了，心如死灰的威尔忘记了美国，好像同时也被美国忘记。
(四)
上午9时，一夜未眠的威尔被警卫带到接待室。
威尔睁开眼睛，秋日的阳光暖暖地撒在身上，有些炫目，他闭上眼，再睁开。
很久很久没见到这么好的阳光了。
还是35年前，校园，五角枫，湛蓝的湖水，孩子的欢笑，幽默敏捷的麦克……然后是震耳的枪声，惊叫，鲜血……
威尔两手抱头，痛苦地蹲下去。
“威尔，佛兰克.威尔。”
是谁？这么轻柔的声音，像溪水流过岩石。
威尔抬起头，一下子呆住了。
是长着雀斑的艾米丽，她还是那么漂亮，那么年轻，一点都没老。
“威尔，35年了，所有人都认定你是疯了。我知道，你没疯，你已经受到了足够的惩罚。”
威尔想告诉艾米丽，如果知道是这样的惩罚，他宁愿选择电椅。
他动动嘴唇，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
“我痛苦了很久，恨了你很久，现在终于释然。事情发生后，我一直和5个孩子的家庭有联系，帮助他们走出绝望。”
“从去年开始，我们联名致信FBI、全国高等法院、全美人权协会、全国医学会和总统，希望保释你出院。接下来，这些机构要对你进行一次全面的评估。”
“也许，你将很快获得自由。”
艾米丽走了，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铃兰香气。
她留下一本崭新的圣经。
威尔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新约·哥林多前书》第13章：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明亮的阳光里，威尔重新学会了哭泣。
作者简介
鞠风亮，男，山东沂水人，上世纪70年代生人，供职于临沂市某科技公司。1991年开始业余创作，先后在《齐鲁晚报》、《时代文学》、《星星诗刊》、《山东文学》、《小小说月报》、《中国建材报》、《中国军工报》、《国防科技》等媒体发表散文、诗歌、小小说、报告文学作品800余篇，文章多次获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