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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债务:当感恩沦为欠人情

 timtxu 2020-03-12
感恩是一件应偿还的责任,但是谁也没有要求它的权利。
——卢梭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论是西方文化,还是东方文化,都对感恩推崇备至。在西方,感恩被誉为“美德之父”;在东方,感恩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在心理学领域,尤其是积极心理学兴起以后,感恩,与敬畏、宽容、谦逊等关键词一起,越来越受到心理学家的关注和重视,也产生了大量关于感恩的实证研究。

很多研究表明,感恩是个体健康发展非常重要的积极因素。比如,感恩与生活满意度、积极情绪存在正相关,与消极情绪负相关,感恩越多,幸福感越高。感恩与亲社会行为存在紧密联系,越是感恩的人,更愿意帮助他人。感恩在亲密关系中有重要作用,在亲密关系中,时不时跟对方说说“谢谢”,可以增加亲密关系满意度,亲密关系更加和谐。

这些研究都体现了感恩的积极作用和意义。但也有一些研究者敏锐地观察到感恩在人类社会生活中,也可能会产生负面作用,尤其是当感恩变为一种负担、一种包袱、一种债务,一种欠人情的时候。为什么会有负面的作用?可能得先对感恩进行更深入的认识。

感恩来源于哪里?主要有四种途径:宗教体验、自我实现、良好的主观经历以及获得他人帮助后的一种感激心情。可以发现,前三种与后一种是有明显区别的。前三种,可能没有明确的感激对象,主要是没有特定的人或群体,后一种可能更多针对的是给自己提供帮助的人。比如,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你散步在一条河边,看着垂柳依依,微风拂面,突然觉着,像回到了童年的某一天,你在河边玩耍,心生淡淡的感恩,感恩岁月依旧。又或“在明月之夜,静听着低沉的仿佛被露水打湿了的秋虫的合唱”,你可能会感到某种美好,感恩自然是那么和谐。

第四种感恩也叫人际感恩,是由受到他人的恩惠所诱发(benefit-triggered gratitude)。复杂的地方在于,受他人恩惠后,不一定仅仅产生感恩,还可能产生负债感,也就是我们口语里经常说的欠人情。这两种感受可能只产生一种,也可能同时产生。很显然,这两种体验是有区别的。感恩是一种积极的情绪体验,这里面有因为他人的帮助而感动,有自己得到关爱的温暖,有人性中善意被激发的自醒。相反,负债感却是消极的,伴随着“偿还”、“报答”的不安、压力和焦虑。

可以发现,感恩与负债感的核心区别就是,他人的帮助与恩惠,到底是不是无私的?到底是不是不图回报的?如果回报的话,这种回报是一种因为感激的责任?还是一种道德压力的义务?当他人的帮助与恩惠越无私,越是不图回报,这时的感恩就与前面讲的三种感恩越来越类似,是一种更为高级的、纯粹的、干净的感恩,是内心深处的积极力量。反之,如果需要回报,尤其是如果不回报,就是“没有良心”、“忘本”,感恩就会逐渐沦为负债感,成为一种道德压力和心理负担。

不妨来看一个实验。东华盛顿大学的Philip Watkins及其同事,找来107名大学生做了一项关于感恩的实验。实验情境是:你在学校需要搬宿舍,新宿舍条件也更好,由于时间紧张,你打算某一天把家搬完,估计会从早上持续搬到晚上。你的朋友得知你要搬家后,当天在旧宿舍门口等你,而且一直帮你把所有的行李搬到了新宿舍,由于朋友的帮忙,下午两点就搬完了。

107名大学生被分配到三种实验条件:第一种是,“你非常了解你的朋友,他为人非常善良,你知道他帮你,没有任何目的,也不期待任何回报”(即不期待回报组);第二种是,“你之前从其他人那里得知,你的这位朋友在帮助了其他人以后,总是想要别人感谢他,如果通过卡片等方式明确表达感激那就更好了”(即中等期待回报组);第三种是,“你之前从其他人那里得知,你的这位朋友在帮助了其他人以后,总是想要别人感谢他,不仅如此,尤其是期待你能够给予他同等程度的帮助,而且你还得知,他下周刚好也需要搬家”(即高期待回报组)。

后面测量大学生感恩和负债感的水平。结果发现,如果别人不期待任何回报(包括感激),感恩水平越高,相反,负债感越严重。随着他人期待回报越多,感恩逐渐降低,负债感逐渐升高。

因此,感恩不应该沦为一种“礼尚往来”的交往工具,不应该是一种“难以报答”的道德情感,而应该是一种内心油然而生的内在生长力量。作为帮助者,需要警惕,不要让善意的帮助行为变成别人的一种心理负担。所有的善意都会自发生根发芽,开成感恩之花,结成纯良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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