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评剧家有句话，叫“艺事在精不在博”，然而这句话竟压根儿轮不到去谈高氏父子，的确，高家父子也真算是平剧界的两代豪杰，高庆奎的尊号是“大贤”，外号叫“大杂拌”。然而他的杂却杂得精，他的肚子真宽，他那份本事是文武不挡，生旦净丑一脚踢。别的不谈，《落马湖》《八蜡庙》(费德功)照样唱过明白，武功是顶刮刮，举手投足，绝不含糊。唱老旦，他有的是嗓子，《吊金龟》的大段二簧，佳腔迭出，美不胜收。唱铜锤花脸，他有一张《探阴山》的唱片，黄钟大吕，金少山也不过如此。现在有一位唐韵笙，号称关外麒麟童，也是文武都来得，老旦也唱《目莲救母》，不过比诸高庆奎，正不啻小巫见大巫，相差远着哩。照这样看来，高庆奎所以被称为大杂拌，并不是人家骂他，实在是捧他，是捧他杂得精，杂得好，高庆奎有这一份好能耐，所以养了个好儿子高盛麟。 这位高盛麟，正是家学渊源，玩意儿杂得可以，须生戏文的动安工如《群英会》(鲁肃)《黄金台》等，武的动靠把如《战太平》《南阳关》等，武生戏《史文恭》《独木关》《连环套》《挑华车》《洗浮山》《艳阳楼》《安天会》以及《八大锤》等是杨、尚、黄、盖诸派兼学，可以称得起一声“小杂拌”。然而杂让他杂好啦，只要杂得精，高盛麟正和他老子一样一一杂得精。 高盛麟 《汉津口》 高盛麟是老生底子，武生骨子，唱几句有味儿，原因是嗓子宽亮甜润，翻得高，放得低;武戏里打一套，身手利落，干净无比，长靠戏靠旗不乱，短打戏漂亮大方。我这里，把他的文戏武戏一起拿出来，分开谈谈。 武戏 (一)甩发 据说他的用发，是当年杨小楼的遗物，看上去，枯旧不堪，谈不上光质漂亮，但是他耍起来，却都是功夫。《史文恭》《鉄笼山》《洗浮山》各是各的方式，《史文恭》的用发，随着头转，《洗浮山》是前前后后的洒，《铁笼山》则一本正经，沉着应付，是大将式的用发，他的甩发，是好在不乱，而且尺寸也较他人为长。 (二)圆场 他的圆场，有两种长处，一是脚步均匀，轻捷不乱；二是跑圆场时身上稳健，一丝不妄动，不像有些武生跑起圆场来，肩膀乱扭也。《艳阳楼》的圆场，健步如飞，允称佳构，使得后面跟的两个武生(花逢春，呼延豹)，一个武丑(秦仁)，一个武净(徐世英)显得那么没样儿。 (三)趟马 边式干净，是其特点，马鞭子拿在手中，一举一动，都是好模样。去岁，某戏院有一台义务戏，是《大溪皇庄》，有言慧珠、李玉茹、李丽、曹慧麟等之美女，及李少春之褚彪等，高盛麟去尹亮，大趟其马，工架洗练，又特别卯上，识者大为激赏，算李少春言慧珠等都为之暗然失色云。  (四)亮相 譬如《艳阳楼》里，最威风的一个亮相是:一手拿大刀放在背后，手微抬，腰一转，头一侧，把口面从左面甩到右面，平铺在右膀上，两足合并，右足靠前，足尖向外，来一个亮相，其威凛凛，美不可言。和唐韵笙老爷式的亮相，不可同日而语。又如《狮子楼》中斗西门庆前，有二亮相，其一是双手抱刀柄，刀尖向下着地，左腿弯曲，右腿伸直，皆着地，头向前一倾(使帽顶向前倾)，双目圆睁，来一亮相，有剑拔弩张之勢。其二是以同样工架来一亮相，面头则向右侧，双目迫视，英俊边式。凡此种种，可以举一反三，盛麟的亮相，确是不同凡响的。 (五)扑跌 盛麟之扑跌，不尚火炽，一切都是以稳练见长。《洗浮山》的筋斗，《冀州城》之虎扑，干净而稳健。 (六)猴戏 有《安天会》，身段绝妙，开脸戏有《艳阳楼》《铁笼山》等杰作，《战宛城》之典韦，尤其可爱。 (七)起霸、走边、吊毛、踝子等都有功力。 须生戏 对于他的须生戏，看过不多，不妨将看过的几出，拿来检讨一下： (一)《卖马当锏》，箭衣上场，一望便知是武功底子好，腰腿都健，做工很瘟(应该瘟)，耍锏的工架最好，谭富英不及他。 （二)《打渔杀家》，撒网打渔之神态是老态毕肖，打教师的身段甚美，杀家也精彩可观。 (三)《战太平》，是他的杰作，“头戴着紫金盔齐眉盖顶哪”之“哪”字高唱入云，一波三折。游街后之甩发、鸾带、口面等，都好极，双刀耍得开，有功夫，是《洗浮山》的根底。 高盛麟 高世泰  (四)《问樵同府》《打棍出箱》，这是奇迹，实在是真材实学，书房见煞神之用发，南北找不到第二人。 (五)《群英会》之鲁肃，演来脱尽火气俗气，唱法也简洁动听，藏书之神色，不下于马连良、李盛藻。 (六)《八大锤》(是李金鸿反串陆文龙为配)，盛麟之王佐，那日忽告嗓音失调，“听樵楼打初更玉兔东上”一段二簧，唱来马虎，以后之散板也不行，断臂时一个吊毛，武生骨子，当然干净无比，又高又圆，说书时念白故意放低，至“他叫陆文龙呃”一高，惜嗓子不出，不然定有味儿。 (七)《镇潭州》(合作小生是叶盛兰)，高盛麟全部靠把工夫，唱一段也高亮有味，和叶盛兰对枪时之工架、亮相，观者叫绝，高叶之《镇潭州》也成独一无二之绝作了。 结论  高盛麟自幼坐科，学武生兼宗黄、杨，后来常观摩老伶工演剧，靠着自己的聪明，于是什么派都来得，肚子一天比一天宽，而且他老子自幼就教他文戏，听说是教过《文昭关》，《惊蛮诗》等，所以他老生底子打得十分结实;加上一条好嗓子，高、宽、低三部音都够，唱工戏应付裕如，靠把戏更是拿手，做工简洁，不瘟不火。所以他现在红得发紫，拥有大量的观众(高迷)。也许有人会说:“这家伙真杂，文的武的一起来。”不过你得想想，杂的人多呢，举个例子，高庆奎、苗胜春、白玉昆、小达子、李少春，不都是杂拌么，高盛麟是杂的，他却并不是博而不精。那么，让他文的武的一起来吧，只要努力卯上，唱得好，不管他杂不杂。 最后向高盛麟说一句话， 你的本事是不错， 就是还不算一百分的好， 你要不骄不怠，努力前进， 不久的将来， 你便是剧坛上的一支鼎了。 盛麟勉旃，勉旃。 (原載1947年12月第六卷第七期《半月戏剧》) 周笑先、蒋锡武《高盛麟表演艺术》 武汉出版社 1998年12月出版 京剧道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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