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 董其昌的书法,曾令多少人倾倒? 迷弟之中,那个后来画白眼花鸟的八大山人,曾经老老实实临摹他的书法,可以乱真。 康熙爷把松江董其昌书法传人沈荃找来,就是为了学写一手正宗的董字。 老董的书法,总会被人拿来和前面的大师比较,特别是时代相近的赵孟頫和文徵明,一个是元朝的宗师,一个是明朝苏州一带的宗师。 不服输的董其昌评价前辈大师,既要客观,又不掉份,来听听他怎么说。 对于赵孟頫,我想董其昌最大的欣慰的是,赵孟頫死后得了谥号“文敏”,董其昌也是“文敏”,所以就有“赵文敏”、“董文敏”完全对等的称号了。 赵孟頫 吾于书,似可直接赵文敏,第少生耳。而子昂之熟,又不如吾有秀润之气。惟不能多书,以此让吴兴一筹。 我写字可以说是直接赵孟頫,这气势直接跳过赵之后、董之前的一干人。但是赵写得太熟,所以没有我的秀润,我就是因为写得少,手有点生,不如赵孟頫。 大慧禅师论参禅云:“譬如有人,具万万赀。吾皆籍没尽,更与索债。”此语殊类书家关捩子。米元章云:如撑急水滩船,用尽气力,不离故处。盖书家妙在能合,神在能离。所欲离者,非欧虞褚薛诸名家伎俩,直欲脱去右军老子习气,所以难耳。那叱析骨还父,析肉还母,若别无骨肉,说甚虚空粉碎,始露全身。晋唐以后,惟杨凝式解此窍耳。赵吴兴未梦见在。 这洋洋洒洒的文字,大意就是说书法写到一定的境界就要抛开临的帖,即使王羲之的也要扔到一边,洗净了铅华,才能写出本来面目。还用了禅宗的比喻,就如同哪吒把骨肉还给了父母,要用莲花再造一个身体出来。 杨凝式 神仙起居法 晋唐之后,只有杨凝式做到了。赵孟頫写了一辈子还是跳不出晋唐老套路,所以境界就上不去。 赵孟頫和颜真卿和杨凝式差距在哪? 书家以险绝为奇。此窍惟鲁公(颜真卿)杨少师(杨凝式)得之,赵吴兴弗能解也。今人眼目,为吴兴所遮障。 颜、杨书法的险绝,赵孟頫是没法参悟到的。赵孟頫在董其昌的时代名声太大,当时人欣赏赵孟頫书法,眼光也被赵所蒙蔽了,不能读懂颜真卿、杨凝式的书法。 赵孟頫写了一辈子,看到米芾的书法,觉得自己离古人远了,写了一辈子也写不过米芾,米芾的境界,对赵孟頫来说做梦也不做不到的: 米芾 参政帖 然自唐以后,未有能过元章书者。虽赵文敏亦于元章叹服曰:“今人去古远矣。” 字须奇宕潇洒,时出新致,以奇为正,不主故常。此赵吴兴所未尝梦见者。惟米痴(米芾)能会其趣耳。 古人作书,必不作正局。盖以奇为正。此赵吴兴所以不入晋唐门室也。 董说老赵写不过老米,那是因为他们写的太正,无法悟出以奇为正才能出新意的道理,所以老赵不是真的参悟到晋唐书法,只有老米才(wo)能(ye)悟(ke)到(yi)。 看来他在自己书法题跋里不止一次的写:“赵孟頫写不过米芾,没有得晋唐书法真传”,估计约上发小陈继儒谈书法,人家早就听得耳朵起茧了。 米芾 杭州龙井山方圆庵记碑 董补写米芾的书法——龙井记中,也不忘再刷一刷存在感: 秦太虚撰龙井记,真称苏家胜友。元章此碑,绝得李栝州三昧。惜多残缺,余为补之。然闻赵吴兴曾欲补米书数行,一再易之,皆不相似,曰:“今人去古远矣。”则余其有续貂之愧也夫。 赵孟頫补写米芾的书法,写了几次都写不像、写不好,觉得和米芾差距太大了。现在我董其昌也有机会补写米芾《龙井记》,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写不好,你老赵也写不好我就放心了。 我学《兰亭》,和赵孟頫不在一个段位: 赵文敏临禊帖(兰亭序),无虑数百本,即余所见,亦至夥矣。余所临,生平不能终荐。然使如文敏多书,或有入处。盖文敏犹带本家笔法,学不纯师;余则欲绝肖,此为异耳。 赵孟頫 兰亭序 苏州博物馆藏 赵孟頫临写王羲之《兰亭序》至少有几百遍。赵写得多,学到了王羲之的一些东西,但是他还是带了个人的东西,所以学得不纯。我学《兰亭》必须要学到神似,不掺杂自己笔法,这就和他不是一个段位。 赵孟頫 跋定武兰亭 客有持赵文敏书雪赋见示者,余爱其笔法遒丽,有黄庭乐毅论风规。未知后人谁为竞赏,恐文徵仲瞠乎若后矣。遂自书一篇,意欲与异趣,令人望而知为,吾家书也。昔人云:“非惟恨吾不见古人,亦恨古人不见吾。”又云:“恨右军无臣法。”此则余何敢言?然世必有解之者。 赵孟頫 雪赋局部 有朋友拿来了赵孟頫《雪赋》,有王羲之《黄庭经》、《乐毅论》的范儿。这下董来劲了,第一个就惦记起文徵明,文徵明你看到肯定要惊呆了。叫你赵孟頫写《雪赋》,那我也要写。我已经写出了自己,可惜赵孟頫、文徵明你们已经看不到了! 董其昌 雪赋跋 但老董终究还是有自知之明: 余年十八学晋人书,得其形模,便目无吴兴;今老矣,始知吴兴书法之妙。 老董十八岁时学晋人书法,把形写像了,得点皮毛就看不上赵孟頫。老了他才知道老赵书法的妙处。 所以,赵孟頫,你还是赢了。 董也不是天生字就好,十七岁时,与比自己小一岁的家侄董传绪一起参加生员府试,文章获得好评,而因书法不佳置为第二。自此以后开始他的书法逆袭。 三年下来,祝允明、文徵明他都不要看了。后来看了很多古代书法,才发现自己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董其昌还是不待见文徵明。 不待见的原因,一部分就是为了抬高松江(今天属于上海松江区)的书法,就必须要打击苏州文徵明、祝枝山为首的苏州人(吴门)的书法。 吾松书,自陆机、陆云创于右军之前,以后遂不复继响。二沈及张南安、陆文裕、莫方伯稍振之,都不甚传世,为吴中文祝二家所掩耳。文祝二家,一时之标。然欲突过二沈,未能也。以空疏无实际,故余书则并去诸君子而自快,不欲争也。以待知书者品之。 陆机 平复帖 我们松江书法,从三国时期陆机、陆云就开始了,比王羲之还早。到了明朝的沈度、沈粲成为台阁体高手,张弼、陆深、莫如忠都名声不够大,被苏州文徵明、祝枝山风头压过去了。 沈度 言箴 但文、祝在我看来都赢不了二沈。我就不拿我的书法跟他们去比较,不去争个高下,你们自己去评判吧。 祝允明 题黄公望富春大岭图 董的意思很明显,我们松江书法三国时期二陆就开始了,比东晋王羲之都早,文徵明、祝枝山的书法再好,却连明代松江的二沈也写不过,凭什么苏州的吴门苏派名声这么大,盖过了松江派,那把我董其昌放哪里? 文徵明8岁还口齿不清,别人都觉得是不是生了个智障,他父亲文林倒不在意,认为儿子将来大器晚成。有一个同年发小神童唐伯虎,文徵明却还是一生逆袭成为吴门派的盟主。 智永 真草千字文 关中本 文徵明中年以后,每天早上要写一遍《千字文》,董其昌是这么评价的: 文待诏学智永千文。尽态极妍,则有之。得神得髓,概乎其未有闻也。尝见吴兴临智永故当胜。 他觉得文徵明写智永千字文形写得漂亮的不得了,但是不能得智永神髓,赵孟頫临智永显然要比他好。 文徵明 千字文 而且对于这一点,他不只一次的碎碎念: 楷书以智永千文爲宗极,虞永兴其一变耳。文征仲学千文,得其姿媚,予以虞书意入永师,爲此一家笔法。若退颖满五簏,未必不合符前人。顾经岁不能成千字卷册,何称习者之门?自分与此道远矣。 董其昌 跋智永千字文 永师千文,当以虞伯施笔意爲之,方有逸气。文征仲虽极力摹拟,未窥此窍耳。董其昌题。 虞世南 孔子庙堂碑 我写智永千字文,是从他的学生虞世南的笔法入手,所以是真传,只是我不够用功,如果多练自然可以登堂入室,可惜文徵明写了一辈子,但是却不知道从虞世南入手。 从文徵明的《千字文》,看得出董其昌是不服的,自认为书法上面悟性不输给文徵明,功夫没他下的多。 但是对于赵孟頫,他知道超越不了,但还是要挑挑他的毛病的,心里是酸溜溜的。 微博:上海怡心斋 以心斋接物,怡心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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