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书 文：赵丫 图源 | 堆糖  你还好吗？家里的爹娘你们现在咋样？你们的模样双鬓已白霜，皱纹如同犁过的地沟壑纵横。梦里几多回。家里已是白雪皑皑，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爹和娘的老寒腿可有好转？想来姐姐早已大学毕业，她经常回家看你们吗？你们可还记得儿子小祥？ 雪花飞舞，寒风撕裂着大地，一颗漂泊的灵魂在日里夜里呼唤着生我养我的家乡，家何在？怨年少莽撞轻狂，雪花落尽记忆里，寒风撕开心里的伤…… 十年前的夏天，早已辍学的小祥在省城的一个饭店打工，十七岁的他高傲里掺着狂妄，轻浮而又躁动，骨子里长满了带刺的蒺藜，满脸的不屑，世界如同被他踩在脚下，延伸出无限的幻想。娘的唠叨是他不想回家的导火索，爹的棍棒就像大米饭一样平常。叛逆吗？他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让爹娘在泪水里一次次放弃希望。爹娘是什么？爹娘就是他一截毫不在乎毫不留恋的玉米秸，他便是玉米秸上那个成熟了籽粒，饱满的金灿灿的大棒子被钉上丰收的牌匾，挂在门前彰显门面，而玉米秸便是风雨飘摇中瑟瑟发抖的待宰羔羊。小祥撒着欢在城里游荡，大街小巷呼三喝六，狐朋狗友勾肩搭背，他觉得这才是他的向往，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饭店里人来人往，形形色色，小祥一路小跑端菜穿梭在各个桌旁，在饭店干了三年了，小祥早已游刃有余，加之冰雪聪明倍得老板欣赏。饭店里新来了个女孩叫小草，常出错被领班训斥，小祥总是帮他开脱。平日里，小草总是一个人在角落里常眼含泪滴，不知怎地，小祥的心总是莫名地揪紧，生疼生疼的。小草的大眼睛里似乎有勾人的光，每天小祥都情不自禁被勾得魂不守舍。一来二去两个人恋爱了。小草大小祥三岁，无所谓，相爱的两个人年龄不是问题，在热恋中的少男少女，都是甜蜜蜜的，腻歪在一起卿卿我我，你是我此生的唯一，我是你眼里的西施。你是树我是叶，即使飘落也会化成春日里的养料守在你的身边，叶落护根，此生为你成泥。 小草依偎在小祥的怀里，娓娓道来她的家事，小草从小没有母亲，父亲二十岁那年爷爷扔下父亲和奶奶撒手人寰。草儿十岁奶奶也去世了。是父亲含辛茹苦将她养大，小草懂事乖巧，在学校也是前三名的好学生。父亲在县城打零工来维持父女俩的生活，尽管生活艰辛，但有父亲的爱呵护着，小草快乐得像只小鸟儿，在乡间读完小学、初中，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县城的一中，父亲在县城里租了房陪读在小草身边。父亲温和、心地善良，心思又细，但非常节俭。她总是戏称父亲“老温”。父亲快六十岁了，在城里找了份工作，月月的收入足够供父女俩的开销，多少还有点剩余。每当小草夸张地喊着“老温——老温”时，父亲总是乐哈哈地答应着。在小草的记忆里，父亲从没骂过她一句，也没戳过她一指头。幸福的小草支使老温有忙不完的事情，老温也乐得跑前跑后哼着小调，一副傻傻的可爱样子。小草就这样天真地幻想岁月就这样静好。  天有不测的风云，人有旦夕的祸福，小草上高中的最后一年，那天早上，老温没有起来给小草做饭，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啊，小草揉着惺忪睡眼推开父亲的屋门，老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小草吓坏了，一步扑到床前，老温瞪着眼睛，嘴里流着口水，不能说话，已近昏迷。医院里守在病床前的小草紧紧地握着爸爸的手，哭着说:“爸，你醒醒啊，你答应过草儿的，我不长大你不能有病，不能变老，你可不能失约啊？”小草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那样盯着父亲的脸，握在手里的爸爸的手动了一下，小草惊喜地叫起来“爸，爸。”“草……”父亲艰难地叫着小草的名字，小草抱着爸爸又哭又笑，爸爸也是老泪纵横。 爸爸得了脑血栓，生活不能自理，家没有了顶梁柱，小草辍学去打工了，她信心满满，她一定能照顾好爸爸。小草擦了擦泪接着说，有一天晚上，老温的眼神有点怪怪的，看着小草笑，笑着笑着又落下泪来，小草刮了一下老温的鼻梁，嘻嘻地拉着长音:“老——温，咋像幼儿园的孩子了？”说完搂住爸爸的脖子，替他擦着泪水，可越擦越多，小草紧张起来“爸，哪儿不舒服吗？”“草，爸想跟你说件事，从有病那天起爸就想跟你说了。”小草眨着眼睛，假装生气地说:“老温还有秘密啊？还不快快从实招来？”平常爸爸早乐得合不拢嘴了，可今天爸却格外的严肃，“草，爸不能拖累你一辈子，二十一年前的六月十二，傍晚我下班回来，路过那片杨树林，在树林的边上，有一个红色的包裹格外显眼，我快步走过去，竟然是个孩子，那个孩子不哭不闹安静地睡着，我抱起孩子，前后左右瞅了个遍，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我把那个孩子抱回家，我和你奶奶喜欢得不得了，给她取了个名字草儿，只是希望她像草一样好养活，在风雨过后依然挺起头倔强地生长。草儿，爸不能拖累你，你找找你的亲生父母吧，多一个亲人疼你，爸哪一天走了也放心啊！”草儿听完这个惊天的秘密，无声的泪水如雨水。她看着眼前的老爸，他老了，满头的白发像乱草一样蓬松着，满脸的皱纹诉说着拉扯女儿的艰辛，那个整天嬉笑打闹叫着他老温的女孩却健康活泼快乐地成长着，女孩在时光里透支着父亲的身体，腐蚀着父亲的岁月，如今风烛残年的老父亲啊，却依然想着女孩日后的生活，如今的父亲不能再给女孩遮风挡雨了却让女孩放弃他，去寻找抛弃她的“亲生父母”，为的是多一个人疼她爱她！“不！”小草坚定地回答。她在日记里写下:爸，你是我今生唯一的父亲，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小祥抹去小草脸上的泪水，抹着抹着抹出一个美丽漂亮的女孩，还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小祥突然觉得，在这个女孩面前，特别是草儿父女的没有血缘却胜似血浓于水的深情，让他透视出自己的渺小卑微肮脏的心灵，二十年来他就那样浑浑噩噩地吸榨着父母的血汗，把父母无怨无悔的付出当成是理所当然，今天的小草唤醒了他的良知，他第一次主动给父母打去了电话，问候爹娘一切可还安好！他不知道的是，爹娘接到他的电话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如果时光永远停留在此时此刻那该是多么幸福啊！可偏偏事与愿违，那天早上上班后不久，来了一桌子人，有几个光着膀子的青年人，胳膊上纹着花鸟虎豹的图案，留着现下流行的蘑菇头，从早晨一直喝到下午，还没有走的意思，小草端菜拿酒好生伺候着，盼着他们早点走。有个胳膊上纹着豹头的大块头一把将小草搂在怀里亲吻，狂笑着不停地乱摸，小草惊叫着，双手胡乱遮挡，可怎是大块头的对手，大块头狂横地说:“小丫头，这是爷宠你爱你的表现，你去打听打听，榕城里谁不知道爷的大名！”那副流氓的嘴脸暴露无疑。旁边的蘑菇头们拍着手狂叫着：“大哥，宠幸了她吧！”一旁的小祥已隐忍多时了，此时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过来一把从大块头身上拉回小草，大块头刹那吃惊不小，但立时蘑菇头们的拳头就雨点般地向小祥砸过来，大块头嚎叫着“弄死他，弄死他。”小祥喊了一声“小草，躲一边去。”顺手拿起墙角的灭火器照准大块头狠狠地砸去，大块头应声倒地，蘑菇头们也应声大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随后四散逃去。小祥一时呆在原地，木楞楞的如同被钉在那里，直到小草扑上来抱住小祥，小祥才反应过来，他抱住小草顺势跪在小草脚下，哭着说:“草儿，求你以后替我照顾我的爹娘！”磕了三个响头，爬起隐没在人流里。 小祥提笔的手有些不听使唤，他回忆着自己的逃亡生涯，胆战心惊地东躲西藏，想给家写信又怕透露自己的信息，他煎熬着，他想家，他想爹娘，他更想小草。 家，在小祥夜夜的梦里，他不敢在离家近的城市打工，不敢和老乡说话，更不敢报出自己的家乡地址，自己封闭着自己。每一年的除夕夜，他都会跪向家乡的方向，磕三个响头，求得父母的原谅，为自己赎罪。期间他偷偷给家里汇过几次钱，每一次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其实，小祥不知道的是，当年他逃跑之后，有人报了警，有人打了120，警车和救护车随后赶到，大块头在被抬上救护车时就醒了，小草在公安局里说清楚了一切，大块头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因为过错在先又有前科，他没有追究小祥的责任，只是小祥早已不知去向。  小祥的爹娘一下老了十岁，没有儿子的日子里，老娘的眼睛都快哭瞎了，老爹整天抽着旱烟袋，闷头不语。姐姐大学毕业和远在南方的男友结了婚。本打算接爹娘过去，怎奈爹娘坚守着老屋，怕儿子回来找不到家。还有草儿，草儿也离开了那家饭店，找了份清洁工的工作，在小祥走后的第二个月，草儿发现自己每月的“事”没有来，又害怕又高兴的草儿偷偷去了趟医院，证实了她已怀孕的事实。这是她和小祥爱的结晶，她打定主意留下这个孩子。只是她疲于奔命般地穿梭在两个家庭之间，逐渐隆起的肚子被小祥的母亲发现，羞于启齿的小草纸里包不住火，娘抱住小草失声痛哭。三位老人坐在一起商量同意了草儿的决定。在第二年的春天，草儿生了个儿子名念念。在收到远方城市的第一笔汇款的时候，念念已经三岁了，小草第一时间向汇款地址写去了信，可都是以查无此人而被打回来，但一家人坚信，小祥还好好的活着，日子有了盼头。其间又接到了几笔汇款，一家人更是充满了希望。但随着每每被打回来的小草写给每一次更换地址的信件，一家人又陷入了绝望。 某一天的夜里，小祥的爹娘和小草有了如下的对话： 爹:“草儿，小祥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不要再等他了，我们也不能拖累你一辈子啊，往前迈一步吧。” 娘:“草儿，你就是娘的亲闺女，这些年要不是有你，恐怕我们老两口早喂狗了，你的日子还长着呢，不管你走到哪里，都是娘的好闺女，娘都念着你，哪一天小祥要是回来了，那也是他的命。” 炕上，九岁的念念睡得正香，梦里突然叫了一声“爸爸。”又咯咯地笑出了声。 爹、娘、小草都沉默了。 小祥再一次拿起早已封好的信的时候，离除夕夜还剩十天了。他终于在夜色的俺护下投进了邮箱，如释重负地长长地舒了口气，这口气已憋了不知多长时间了。 在收到小祥信的第一时间里，小草按着小祥信里的电话号打过去，久违的声音一下炸响在耳边，成熟而又沧桑，当小草把前因后果哭着断断续续地说给小祥，那边传来了嚎啕大哭，随后是一声“回家”，电话戛然而止。 -End- 作者简介： 赵丫，尘埃里的野草，梦想哪一天长出翅膀，能自由自在的飞翔。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桑恒昌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骥亮 策划部： 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暖在北方 胡迎春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美编：无兮 ETA 玉丽 路人 编辑部： 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 风碎倒影 连云雷 播音部： 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西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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