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啊，生活 图：堆糖 / 文：王运美 版式设计：湛蓝  <<<  从天堂市回到湖阴县，对我来说是个艰难的选择，本来我在天堂市某厂做了多年，工资也有五六千了，回到湖阴县却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不是太脏就是太累，可恨的是工资还低。 这一切还不是为了小儿子上学。本来把他放在老家的学校挺方便的，但老家的那所中学由早年的六百多人变成了现在的三十多人，成绩好一点的都转走了，剩下的大部分是家庭贫困的差生，老师教不出成绩，学生也学不进去，好好的一所中学就这样垮了。 唉，学校的事咱老百姓也管不到，还是管好自己吧。 儿子在天堂市读了三年私立学校，眼看读初中了，进不了当地的公立学校，想来想去，我决定把他带回老家读。听说湖阴县城某中是本县名校，我就想办法把儿子放进去。 令人气愤的是，老公做了几十年公办老师，他的老同学，混得好的，早在省里市里当大官了，叫他去求求那个局长老同学，他硬是打死不低头，说什么你也求，他也求，人家也有难处，还要多体谅别人呀。这一辈子关键时刻为儿子低下头，有什么难为情的！平时你们不总是聚会呀，聊天吗，你老是说这个同学好，那个同学好，为什么不去求求他们呢？他这个人我早就看透了，书呆子一个，书越读得多越没出息，村子里好多没读几年书的人早买了房，买了车，他到今天还是骑个破摩托车，还一点不难过，不在乎，我都替他羞死了。 实在没办法，我们就在本县"河城狗弯"买了学区房，东拼西凑交了首付，还欠三十多万，说是按揭，一个月付二千多块，剩下的工资一家老少喝水也不够了。万般无奈，我一边要管他爷儿几个吃穿，一边还要上班挣钱，还要求菩萨保佑一家老少平安，一有点风风雨雨，我们都承受不起呀。现在，治一个严重感冒，也要花三四百，得一个重病，那就像天塌下来了。 对于这个家的现状，我是早就不满的。刚结婚时，我们经常吵架，他拿那么一点钱，混饭吃都不够呀，我也建议他和我一起出去打工，他不同意，说舍不得丢下学生。叫他偷偷地去组织学生补课，他说不想赚昧着良心的钱，好在他有一把死力气，每逢暑假就去快递公司做搬运工，赚一点血汗钱。白天那么累，晚上熬夜他还写文章，我问他一篇文章能卖多少钱，他笑了笑，诡秘得很。气得我想把他手机摔掉。他这个人，就是没出息。 无奈之下，我只好也出去找份工作补贴家用了。 由于我已不再年轻，早年做裁缝又落下了颈椎病，找工作真的很难。  >>> 我先是在"河成狗弯"找了一份保洁工作，六点半上班，一天八小时，工资一千九。管两幢楼，每幢楼有二十多层，门窗，地面，楼梯天天要扫，要用水抹，工作量极大，一去就是一头灰，一身汗，晚上累得腰酸背痛。老公倒是做好了饭，烧好了水，还给我捶捶背。人家都说我找了个好老公，我是不以为然，他挣不到大钱，这点事也是应该做的。 做了几个月，公司的名堂是越来越多了，后来又叫我们这些保洁员帮忙打扫小区外面，帮忙搞他食堂的卫生，本来说好了只搞两幢大楼的，现在是无限制地扩大了义务，保洁员成了他的保姆，奴才了，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这个人天生脾气傲，用你们文人的话叫"士可杀不可辱"吧，我越想越气，老公知道后，就叫我不要做了，于是，做了四个月保洁员后我辞了工。 接着，在某快递公司上班，一千二百元一个月，每天只做半天，但工资太低了，工作量又大，又累，没做多久，我又辞工了。 但我不能不上班，靠老公一个人的收入，真的活不下去呀，我必须分担生活的重负。 我接着又在一个名叫“喜乐购"的小超市上班。这个小超市新开张的，楼上卖生活用品，楼下卖油盐酱醋，水果蔬菜，肉类，总共十几个人，工资也不到二千，一天工作八小时。 我在"生鲜部"打秤，上午八点到九点最忙了，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刚开始我站在那里，由于不熟练，手忙脚乱，久而久之，那些条码编号我全记住了，也就轻松了。 由于店小工作人员少，我们几乎都是全能的：丢下秤杆拿扫把，丢下扫把拿抹布，平时还要卸货，一大箱一大箱水果蔬菜搬来搬来，我们这些中年妇女都累得腰快断了，幸好有一个云南人老张，这位大哥身强力壮，扛货厉害，我们轻松了很多。 身体累倒是其次，主要是心累。到这里购物的年轻人还爽快，老年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什么都要反复问清楚，买一根葱也要惦量几回，动不动就说这也贵，那也贵。好笑，买不起就不要买了，现在是什么时代，这班老家伙脑子还停留在三四十年前呢。 就拿上一次的事来说吧，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抱着一个哈蜜瓜，我帮她称好了，她一个劲地问:多少钱一斤？几斤重？我耐心地答复了，她又接着问了三遍！大脑有毛病呀，当时后面一大堆人在排队，我都忙不过来了，忍无可忍，说了她一句: "你嫌贵就别买啰！" 老太太气得哆嗦，说我态度不好，要投诉我，我更气了，狠狠地对她说: "你去告吧，随便！"  <<< 后来店长私下里批评了我，叫我态度放和气点，毕竟顾客就是上帝。我可不管，这么点工资，工作量又大，我早就不想干了。 但在湖阴这个小县，消费比得上香港水平，收入却是非洲水平，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我必须有一份工作。 你看这个物价一路飚升，吓死人呀，最可怕的就是猪肉，原先十几块一斤而今涨到三十多了，排骨一斤三十九块八了。我在这里上班，一天工资仅仅能买一斤多一点的肉。 负责卖肉的老李是一个性情古怪的人，即使跟他同事也没半点面子，以前我每天剁七八块钱瘦肉回去炒或炖给儿子吃，我和他爸倒是尽量省，那儿子嘴也挑食，没个荤菜不动筷子。唉，再省也不能省儿子呀，我们只能精打细算地过日子。现在我想剁七八块瘦肉，那老李竟懒得动刀: "这三十八九块一斤的肉，你剁七八块钱叫我从哪里下手哇？" 气死我了，没办法，一伸手就要十几块钱！ 那云南张师傅挺会过日子的，眼看猪肉涨得厉害，他就瞅准超市菜打折时买，一般来说，那些猪肚皮上"潮刀肉"(满是肥的，泡泡的肉)到下午会便宜卖，不料李师傅一人独吞，全带走了，"近水楼台"呀，张师傅挑好的放在旁边的肉，也被老李提走了。 张师傅很气愤，他偷偷地告诉我们说老李这人坏，该得报应，因为不久前，老李惟一的十二岁的女儿因心脏病突然死了。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老李神态自然，一点也不像有丧女之痛的样子。 在超市上班真让我开了眼界。先是肉类价格节节攀升，猪肉都涨得吓死人了，能买得起的人越来越少，紧接着，"牛"也跑上山了，“鸡鸭”也飞上天了，“鱼"也游进海了，涨，涨，涨！ 凡是肉类都涨了，谁来管管这个乱涨的现象呀？我文化少，不懂这个道理，听说国家不是有物价局吗？那些干部都不管事呀？我回家问我那个书呆子老公，他一天到晚看那比砖头还厚的书，应该知道这个道理。谁知他是个胆小鬼，我一说，他就恨不得捂住我的嘴巴，他说: "你不懂不要乱说！你这叫‘妄议国家大政’！要坐牢的！" 我鼻子哄了一下，好笑，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说一句真话就要坐牢，那牢里还关不下呢，何况我是一个家庭主妇，无权无职，我怕什么。  <<< 老公接着说："现在是国家发展最好的时期，“ＧＤＰ都全世界排第二位了，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一切由市场调节……" 什么鸡底批，鸭低批，我不懂这个大道理，我只管穿衣吃饭，我只希望看得起病，上得起学，买得起房……你说我村老汪吧，他得了恶性病，到处借钱，还搞什么水滴筹，害得我也捐了二百，那本来是我想买一件冬天的外套的钱。 好在我在超市上班，有这点方便，每逢打折我就买些水果回去，老公喜欢吃葡萄，哈蜜瓜，以前嫌贵，吃不起，现在我买这些处理货回去，(稍微有点烂，挖掉再吃)他吃得津津有味呢。 越来越多的城市老太太专门来挑些处理的水果，蔬菜来买了，能吃得起肉的真是百里挑一了。 奇怪的是店长给大家开会，专门提到了一件事：就是防止小偷。真好笑，谁有这么大的胆！这地方到处是摄像头呢。但店长说有人举报说，某个中年妇女好像偷过一回肉，大家要小心。 老李抓抓头皮使劲地回忆，他猛的想起有个中年妇女，脸色憔悴，衣着朴素，经常在肉铺前转来转去，但很少买肉。他暗暗下决心要特别关注下这个女的。 某天上午正是人流量大的时候，这个妇女又来了，一会儿看看瘦肉，一会儿看看排骨。老李正忙着剁，切，突然店长从楼上下来，她把这个妇女叫了上去，这个女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大家都看着她，莫名其妙。后来她下楼了，脸上十分尴尬，好像哭了。 下午店长又是开会，说她从监控里发现了这个女的把一块肉趁人多时放进了口袋。这女的承认了错误，请求店长不要报案，私下了结，店长罚了她两佰元钱。店长说现在肉类涨价，有些人逼急了就会下手去偷的，超市不是政府，不是慈善机构，不是救济难民的地方，不盈利我们的工资会从天上掉下来吗？我们听了点头称是，从此要加强防火防盗。 过了一天，一位警察同志来找店长调查情况，问店长对那个偷肉的女的有没有过激的行为。店长吓了一跳，她恨不得长一百张嘴为自己分辩，而且我们也当场作证。警察做了笔录，据警察说，那个女的罚了两佰块钱，回家想不通，竟喝了农药！她那个读高中的儿子就报了警，说他妈妈在超市受了侮辱，超市有责任。 这几天我们都提心吊胆，默默地做事，谁也不想说话，店长更是吓呆了，求菩萨保佑，那个女的最好没事就天下太平了。 幸好警察没有再来，某一天来了一个顾客，她说那个女的是她邻居，喝了药之后到医院抢救，经医师检查，说她喝的是假药，大家虚惊一场，感谢农药厂家，假药救了该妇女全家，也救了我们店长，平安就好，从此我们又有说有笑了。据这个人说，她这个邻居命好苦呀，儿子读高二时，她老公突然得了重病，恶性的，花光了积蓄，还借了六七十万，虽说政府可以报销一点，但无疑是杯水车薪，今年老公死了，她一贫如洗，儿子正读高三，需要营养，所以她不得不出此下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了。 大家听了都很难过，听说现在环境污染严重，得恶性病的越来越多，我手机上天天有人搞"水滴筹"，真揪心呀，好在政府已经重视治理环境污染了。我老公听说后，很同情这个妇女，说要不要我们捐点钱给这个妇女，他这个人就是个书呆子，自己都泥菩萨过河呢。 为了这个家，老公也是不要面子了，他买了一台洗空调的电脑机，想周末给人洗空调，但没人理他，后来又偷偷摸摸地晚上打"摩的"，又差点被交警抓住了。他的车子骑了十五年，早该报废了，他舍不得扔掉，那次为了躲避交警，他慌慌张张骑快了，摔倒了，手上老骨头断了，花了几千块！真是人倒霉，喝水都会噎住呀。 现在他的手好了，又正常上课了，我还得在这家超市上班，一边找机会，看看哪儿工资高。 老公对我说，要么我们回家养牛吧，他少年时代就是个放牛娃，后来发愤读书，做了一名老师，现在他又想重操旧业了，倒是我提醒他："你昏了头了！我们那儿不是早就禁止养牛吗？政府说牛粪是血吸虫传染重要源头。金师傅的一百多头牛全部被政府处理了，你还想养牛？" 我的书呆子老公一时无语，他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又抱着他的砖头一样的书看得入迷了，对这种人，我真是无语呀！反正看不到什么希望了，我就对儿子说："小毛，你要好好读书，长大了做明星或是大老板！" - END - 作者简介  王运美，中学教师。爱山水，读书，写作。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桑恒昌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骥亮 策划部： 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暖在北方 胡迎春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美编：无兮 ETA 玉丽 路人 编辑部： 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 风碎倒影 连云雷 播音部： 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西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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