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远去的地铁 文：杨俊武 图源：堆糖 ♫. ♪~♬..♩  “爸，你该回家了。” 这已经是李老头第33次，被儿子从西南小学的门口接回家里，老李嘴里嗫嚅着反复说着一句话。 “我的狗蛋放学了，你见到他了吗？”在深秋的晚风里，凉嗖嗖的风凌乱了他花白的头发，露出秃顶的脑门在晚风中泛着冷冷的光。佝偻的身影被斜射过来的余晖拉得老长，扭曲的影子映射出苍老的岁月，眼里流露着颓废孤寂的余光，铮铮铁骨般的躯干被岁月雕琢成一道苍老的风景。 “我的狗蛋该放学了，狗蛋该放学了……”老李手里拎着洗了无数次早已泛白的黄军用书包，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朝着学校方向凝视着。看着父亲衰老的身影，一种莫名的悸动涌上心头。一个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人，连自己回家都不能，这道地铁，这所学校却能在记忆的深处浮现，这或许就是人之本能吧。 人常说“中年丧妻”是人生之三大不幸之一，这不幸却偏偏就发生在他头上，贤惠能干的妻子留下了还在上小学的儿子和老李撒手人寰。生活还要继续，从此父子俩相依为命，一路前行。老李既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儿子拉扯大。在他的记忆深处，最羞于启齿的伤痛就是因自己的一次迟到，儿子差点丢失的那件事。当时，老李找遍了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歇斯底里地瘫倒在西南小学的大门口。这么多年了，每每想到这事他都耿耿于怀，俨然成为一道挥之不去的梦魇，这个记忆也成为他生命里一道无法痊愈的伤疤，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触碰。 但老李实属不幸之中的万幸之人，儿子狗蛋被热心的市民帮助找到了。从此，无论刮风下雨，放学的时候老李总会雷打不动的出现在西南小学的门口，儿子总能一眼在人群里认出他来。后来，儿子上中学了，而他依旧每日接送。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儿子已经考上了大学，离开了这座城市。老李却一直保持着这种习惯，有事没事在校园门口远远的瞄上一阵，直到所有孩子的背影都消失在视野里才安心地离去。好多次，被校园的保安看见，还误认为他是可恶的人贩子，一番盘问后方放他离开。尽管如此，老李依然很享受那种莫名的欣慰。渐渐的，周围的人们也熟悉了这个奇怪的老头。  退休后，儿子儿媳多次恳请他一起生活，但都被老李拒绝了。或许是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亦或许是习惯了这个城市的味道。闲在家里的他，每天起床出门，吃完早点，乘坐2号地铁经过七站，换乘4号线，再经过3站到达西南小学站下车。每天机械的重复只为证明他还生活在这座城市。最近一段时间，老李感觉自己老是忘记许多事情，经不住儿子死磨烂缠，被带到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诊断为“阿尔茨海默症”，老李风趣地告诉儿子，这人老了老了还得个洋玩意病，什么海，什么次…… 老李被请出诊室，留下了儿子和主治医生。 “你爸这病是进行性遗忘疾病，属于快速进展性的这种……” 透过门沿，老李侧着耳朵认真地偷听了医生和儿子的谈话。一时间木讷了，仿佛还有好多的事情未做，好多的心愿未了。儿子走出来了，有点沮丧。 “爸，医生说啦，没多大碍，住几天院就好了。” “我不住，你们都忙，我不能成为你们的负担。”小李知道爸爸的脾气，一个认死理的倔老头，执拗不过，也只能顺其自然。老李坚持不肯离开，每天太阳升起，出发锻炼、休息。只是健忘的毛病每况愈下，老李为自己带上了备忘卡，上面有自己的姓名、住址、紧急联系电话，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健忘日渐严重，老李认识的熟人们，似乎都变得陌生了，他只是每天在远处钟声响起的时候，延续着固定的路线，固定的时间搭乘地铁，然后默默地徘徊在人流之中。没有人在意一个普通老人的一举一动。列车停班的时候，偌大的车厢里，只剩下找不到家的老李。 “大爷，天晚了，该回家了。”  “狗蛋，还没有放学，我得等他。”老李委屈地说，眼里噙着的泪花似乎随时可能落下。乘务员这才留意到挂在老人脖子上的应急卡片。 “喂，您好，你父亲是李荣昌先生吗？”“是、是，请问您是哪位？” “您父亲迷路了，我是地铁3号线的列车员，请您……” 儿子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空旷的地铁站里除了昏黄的灯光只剩下了父子俩被拉长的身影。老李像闯祸的孩子般跟在儿子后面，二人没有多少交流。儿子的责备是不舍的关爱，老李能懂。 “爸，今天你必须跟我们一起走，好歹有个照应。” “我不去，你们那地方我不习惯，失眠。” 片刻，一切又归于平静，父子俩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小李拗不过父亲，无奈地开了老屋。这屋里，承载着老李的一生，看着熟悉的物品，他才能安然睡去。 第二天，老李又出现在2号地铁站口，和昔日一样换乘3号地铁，手里拽着黄书包，书包里装着他的记忆，和他画满标记的地图。时好时坏的记忆一直陪伴着他寂寞的生活。车窗外“哐当”“哐当”铁轨撞击的声音成了他最长情的陪伴。人们在不同的站口来去，这个孤独的老人静默地坐在疾驰的列车上，经过的每个站口都不是终点。他不说话，只是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这段可以穿越城市心脏的地铁，每一次穿越都是灵与魂的交错，在厮守着一份爱。 老李忘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尘世的纷杂，却在人生的地铁上日日疾驰，履行着他对儿子不变的爱。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桑恒昌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骥亮 策划部： 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暖在北方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美编：无兮 ETA 玉丽 编辑部： 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 风碎倒影 连云雷 播音部： 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西西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