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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鄱专栏 | 闵晓霞 | 赶牛那些事

 香落尘外 2020-03-14

文:闵晓霞 / 图源:堆糖


今天陪老爸去景德镇市复查脚伤,我们没有走高速而是306省道。因为通往景市的省道已修好,而此行的另一个目的是陪老爸老妈出来兜兜风,散散心。

自从老爸摔断了脚肱骨,不能行走,只能蜗居在家。这对于每天早起行走两个小时,然后一上午在他的小花园里捣鼓忙碌的他无疑是重创。平常他怕麻烦我们,很少同意我们抬他下楼。今天天公还算作美,一改往日烈日炎炎的面孔,阳光躲藏在轻纱似的微云中,柔而不烈。

车经过余桥村时我们都被两边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一季稻所吸引。虽然连日高温,滴雨未下,这禾苗没有一点蔫头耷脑的迹象,是那样蓬蓬勃勃,在微风的吹拂下如绿色的绸缎在舞动,煞是好看!路两边的沟渠里静静流淌着来自七甲水库的山泉,宛如一条明如玻璃的带子。瞧着眼前的景象,望着远处的山峦,脑中不禁浮出“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美好画卷。

妈一边欣赏着窗外的美景,一边羡慕地说:“这是个宝地,七甲水库源源不断的清泉让这里旱涝保收,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在妈的絮叨中,爸突然说:“老婆子,快看!这处山洼就是当年我赶牛赶跑了的地方,为了追到那条黄牛,不知追了几座山岭。”爸边说,边指着小金盘岭那连绵起伏的青山。“可不是。”妈接过话茬,“当年你为了追这黄牛差点命都没了……”他俩你一言我一语讲起了六七十年代赶牛的那些事。

 六十年代末,田畈街镇有个食品收购站,整个鄱北的病牛、老牛、桀骜不驯的黄牛都被聚拢到收购站的畜牧场。再由场部调派村民分批赶到八十华里的景德镇牲畜宰杀场宰杀,那时车辆太少,根本没有专门运输牲畜的车辆,只能靠人工徒步赶着牛去。而爸妈所在的观山村靠畜牧场近,村民和场部的关系处得不错。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场长就把这个赶牛的肥差给了观山村一份,村民们兴奋不已,都想领这个劳力。因为赶牛一天队里记二十工分,另外还能领到两元现钱。牛赶到了宰杀场可以免费享受一顿牛肋骨大餐,这对于一年见不了几次荤腥的村民来说无疑是饕餮盛宴。而在队里出一天工,最好的壮劳力也只有十分,现钱只有队里逢年过节分红偶尔才有。所以这两元钱对村民来说诱惑太大,用处太大。人人都想去,人人都争着去。队里就用抽签的方式派人去,爸妈有幸抽中了几次,赶牛的辛酸甜蜜虽时隔四十多年,却仍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辛酸篇

1969年夏天,队里接到了畜牧场赶五头牛上景市宰杀场的任务。因为只有五头牛所以只派一个人去,(如果上了十头就会派两到三个人去。)老爸有幸抽到了这个肥差,带着妈妈给他备的干粮——几个蒸红薯兴冲冲上路了。但是没想到有一头黄牛特别不老实,一会儿不肯走,一会儿挑衅那四头牛,尤其见不得车辆开过来,一听到“突突突”的拖拉机,那黄牛就像受了惊吓的人疯狂地乱奔乱跳乱踢。

我爸本不是地道的农民,是农业大学的高材生,因成份不好下放在观山村,干农活常被村民数落不熟练,训牛我爸更是不在行。面对失控的黄牛,只能死拽牛绳加以鞭打,这样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走到小金盘岭。这时有一辆货车“突突突”地开过来,司机为了避开牛,按了一下喇叭。也许这黄牛是一直生活在大山里,没见过货车这个庞然大物,更没听过喇叭的声响,害怕得不行,再一次发狂。而唯一能控制它的牛绳在黄牛的挣脱和老爸的硬拽下轰然断开。黄牛像匹脱缰的野马朝着田野往山上一路奔去。

在那个年代丢掉一头牛可不是一件小事,也许一年的劳动都赔偿不了,而对一贫如洗的家庭来说,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老爸把那四头牛牢系在山脚,朝着黄牛的方向飞奔追去。不知哪来的力气,也不知身上被荊棘划破了几道口子,更不知摔了几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追到那头黄牛。也许是老爸的执着震慑了黄牛,也许是黄牛太累了,它终于在鳝鱼岭停了下来,乖乖就范。但是等老爸牵牛下山再与四条牛汇合,天色就不早了,天边只剩晚霞最后一抹余晖。想在天黑前把牛赶到宰杀场是不可能的。又累又渴的老爸竭尽全力把牛赶到路边一废弃的灰棚,守着牛儿,喂着蚊虫熬到天明。等老爸把牛赶到宰杀场,似乎用尽了洪荒之力,整个人都虚脱了,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虽然可以饱餐一顿,但爸元气大伤,头疼欲裂。他只能用衣襟扎着头,以树枝当拐杖,艰难地往回走。妈至今还清楚地记得爸当初回来的情形:“赛凤,赛凤”,听到两声虚弱的呼唤,妈打开门一看,只见爸头扎衣裳,手拄树杈,腊黄腊黄的脸凹进去两个洞,满嘴血泡,双眼无神地微睁着,真是惨不忍睹!

像爸这样辛酸的赶牛史许多村民都经历过,跑牛的、被牛伤的、人牛都中暑的。但是村民们从没因此而放弃赶牛的热情。他们用隐忍、坚毅、乐观,抒写着“左牵黄,右擎苍,千骑卷平冈”的激昂与豪迈。

如今,人去尘香牛已尽,赶牛早已成为一去不复返的前尘往事。在烈日炙烤下徒步往返八十多里,在我们这个年代的人看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令人望而却步,何况还要赶着几头牛。但是在六七十年代,赶牛上镇是村民走出村庄,见识世界,改善生活的必修课。

这段峥嵘岁月记录着父辈们的青春,艰辛、苦难与奋斗。

甜蜜篇

赶牛不是男人的专利,当男人们出去挑水库。赶牛这个任务就落到了女人身上。下至花季少女上至年过半百的妇女都接受过这个光荣的任务。女人对美一直有着无悔的追求,当怀里揣着赶牛挣的现钱,心中的向往如春天破土而出的笋芽儿噌噌地往上长。

在那个物资奇缺,凭票购物的年代,景德镇这个大都市能看到、买到平常根本无法看到的布料、头饰。赶牛的女人往往顶着回去被家人骂“败家娘们,不用过日子了?”“真不懂事,饭都吃不饱,还要好看!”“摆啥脸,也不看看是什么家事?”等等这些严厉的责备或不满,也要帮小孩或自己买一两件心爱之物。

妈先后赶过五次牛,有一次赶完牛后逛街被门市部里的红灯芯绒吸引了,就再也挪不开步子。(那时的灯芯绒是高档布料)一咬牙花了八元扯了四尺回来给大姐做褂子。回来被爸不知责骂了多少回。但妈看着大姐穿着红灯蕊绒褂子的漂亮模样,听到村民们羡慕的夸赞,内心的甜蜜在爸责备的沃土上滋长出繁花一片。爸也被感染了,一定要让孩子读书过好日子成为爸心中的最强音!

而今,每次一家人聊起赶牛这件事,我大姐就自豪地说:“那年我穿着这红灯蕊褂子去莳山叔叔家拜年,一路上都听到,那是大刚的大侄女,真漂亮!后来我穿小了,给了二妹,二妹穿小了,妈就把灯芯绒染成黑色给三妹你穿。”我依稀记得那件黑灯芯绒的厚实与温暖。

舐犊情深,母爱如海。

人间有味是清欢。

赶牛的艰辛过往已湮灭在历史的车轮中,许多赶过牛的村民已作古,他们的后辈的生活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甚至奔向了超出他们想象的小康之旅。

当年年轻的母亲现也已掉齿脱发白纹深,但依然笑靥如花,爱美如初。

作者简介

闵晓霞,江西鄱阳田畈街中心学校教师。一个朴实无华的女子,浪漫温婉。三尺讲台育孩童,最是书香醉人。吟诗、写作乃人生最美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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