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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鄱专栏 | 陈元波 | 公民张九斤

 香落尘外 2020-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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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陈元波

图源:网络

(一)

张九斤正在客厅等妻子王芳回来吃晚饭。电话响了,是妈打来的。

“妈,近来还好吗?”

“还好,就是腰有点痛,不过不要紧。

问候了几句,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

随后,张九斤又听见妈说,想来县城住阵子,看看他的新家,她说怕哪天眼一闭,连他家门都辨不清东南西北哩。

“妈,胡说些什么!”张九斤有些吃惊。

去年回老家办婚事,他就让妈一道来县城玩玩,妈却推托了。

张九斤知道妈的固执,加上自己忙,还有,他不是一个人了。他和一个女人组建了一个新家庭,妈要来必须得到家里这个人的支持,否则,即使来了也会尴尬。

这也是张九斤没坚持让妈来县城的缘故,好像时机没有成熟,何时成熟呢?他没想过。

但现在既然妈自己提出来了,那么时机就成熟了。

不熟也熟了。

电话那端:“你们若忙就算了,我… …”

张九斤说:“不忙,不忙,妈,你来吧,我和王芳一直都说想让您来呢。

(二)

张九斤想,妈可能是闷了,不然就是又和嫂子有了矛盾。嫂子急性子,心眼不坏,可说话呛得很。

哥哥的女儿毛毛出生时,尽管哥嫂说请人带,妈不肯,说万一请得不好,花钱还受气,哥嫂就不再坚持了——请谁比得上妈尽心尽力?

毛毛5岁了,去年9月上了幼儿园。毛毛一上幼儿园,家里就落下妈一个人,张九斤想到这儿,在电话里又强调了一声:“妈,您来吧,我让王芳把房间打扫干净… …”

“别麻烦,我住一下就回,你和王芳商量下,回头来个电话。

张九斤说:“商量什么,来就是。

刚搁下电话,王芳就回来了,她告诉张九斤:“下班前爸打电话来,说和我妈下周来。

张九斤吓了一大跳,怎么这么巧!

“我爸爸战友三十年聚会——你说那年代的人真是革命友情深呐,这么多年居然还在联系。我爸说正好来我们这住一阵子,我妈刚退,闷得慌,到时你得抽空陪他们四处转转。”

哦。爸妈来……住多久?”

“个把月吧。”

张九斤想,该不该说自己的妈也想来呢,这时说合不合适?

他还没想明白。

王芳兴致勃勃地起身拿起才买的一条新裙子给他看:“好看吧!猜猜原价多少?同事她们都说这裙子别致… …”

张九斤心里像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很不爽。他轻描淡写地应答了一声,觉得还是要说妈想来的事,可王芳已进房试裙子了。

王芳的背影颇像岳母,屁股细得很,走路稍有点内八。岳母当了几十年的小学老师,算计持家是强项。王家姐妹走出去,虽不漂亮但有其看点。对于两个女儿,岳母不像别家做妈的一味省,她经常给两女儿买些零头碎脑的小玩意花不了多少钱,却为王家女儿的打扮意识铺垫了基础。

岳父母来了自然住客房,那妈来了住哪儿?在厅里支张小钢丝床?妈原本腰不好,睡着肯定不舒服。他睡钢丝床,让妈和王芳睡,王芳绝对不会同意。让岳父睡客厅,妈和岳母睡客房?别说妈是否习惯,估计岳母也不愿意。

让妈延期来?

张九斤知道妈的性格,开这回口不容易,肯定下了好半天决心,妈在家呆惯了,心疼路费,怕给他添麻烦,能克服这些开口,说明妈在家太憋闷。

张九斤恨自己只是这个县城局机关的一个小科员,没有钱买更大的房子,否则就不会为妈来住几天这样的小事而苦恼。

(三)                                             

这天,王芳买了一件漂亮的打折衣服,心情很好。趁着她折好,张九斤说:“哦,我妈前几天来电话,说想来玩玩……”

“你妈要来怎么没听你说?睡哪儿?

张九斤有点沮丧,王芳下子抓到了问题的关键之处,他就怕问这个。

“不是有钢丝床吗?

“你妈睡?”

张九斤听出这话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但他仍做最后的争取:“其实,你说你爸妈来的那天,我妈也正好打了个电话说想来……”

“那天你怎么不早说?

是啊,自己怎么不早说呢?张九斤问自己。

岳父岳母说到就到,大包小包大有搬家之势。来的第二天,岳母一大早架起了油锅炸开了肉皮,说是烩杂素,王芳爱吃。油锅冒着腾腾热气,张九斤心里却咝咝冒着冷气。

“早起三光,晚起三慌。”岳母一来就宣讲了健康的作息规律。

岳父则四处敲敲打打,说房里挂件少了,挂东西不方便。才来两天,他们就将附近的超市熟悉了。

这天,张九斤下班回来得迟些,进门,王芳和父母正吃晚饭,有说有笑的,张九斤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外人。

从房子出资的比例来说,张家出了15万,王家出了35万——也就是说,他只是股东,王家才是董事。

岳父母来的第三天是周六,王芳把一天的行程都安排满了,白天逛街,到步行街买衣服,晚上排档喝粥。王芳兴致勃勃,张九斤却哪儿也不想去,几宿没睡好疲惫不堪。

但没法,这是属于非去不可的外事活动—岳父母对他这个女婿本来就不满意,与已是正科级的大女婿相比,连个股级干部都不是的张九斤娶了他们的小女儿,不说是清仓蚀本,至少也是季末打折。

但岳母毕竞是老师是有知识的女性,当着张九斤的面没说过什么。

没说过什么有时比说过什么还让人如坐针毡。相比当过乡党委副书记的岳父笃定坐在电视前胸怀天下大事,闲谈中倒显得随和些。

一天逛下来,让张九斤对王芳一家的体力赞叹有加。他们走走停停,货比四家、讨价还价,间或岳父还要就当今物价作政策层面的纲领性发言。

张九斤几次差点要崩溃,他勉强支撑,给他们提包跑腿——他不由得想,此刻妈在干吗?——一人孤单冷清,等他的电话等得心急。

无意间,岳母问张九斤:“你妈还好吧?”

“好。”张九斤说,“她前两天还打电话说想来玩玩呢。”

岳母和王芳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巧妙地把话岔开了。

(四)

有关王芳的婚事,岳母当初完全是无奈地接受。王芳师专毕业后分配在县城附近的一所中学教书,后来和一个同事谈上了。

两年后,同事考上了研究生,研究生临走时对王芳说等两年,毕业后就结婚。

两年后,研究生留在了大城市工作,他给王芳寄了封信,信上只有两个字—再见。

再见,就是不见。

三年的感情两个字就了结了,这让王芳很受伤。

后来,王芳又断断续续地谈了N次恋爱,由于种种原因,都未修炼成正果。

经人介绍,王芳认识了科员张九斤。要是早几年,她绝对看不上这个和名字一样土不拉叽的张九斤的,但今非昔比,她只想找个江阔云低宜成家的男人。

结婚的那天,王芳哭得泪流满面——那些纷扰的前尘往事,从此都抹去了。

岳母对张九斤及其家境虽然不中意,但她知道女儿错过了嫁人的最好时机,只能当断即断,等下去,风险更大!

张九斤打了个电话给妈,打了两次家里都没人接。

晚上接着打,妈接了,张九斤把编好的谎话说了遍:“妈,本想让您周末来,可是局里临时派我出差。”

“哦,去多久?”

“可能要半个月吧,我一回来就打电话给您。”

张九斤有些紧张,他觉得妈已经识破伎俩,只是照顾他面子不说而已。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电话把他手心里的汗都打出来了。

“好,九斤你忙,在外头当心身体。

“知道,妈,您也注意身体,忙完我就给您打电话。

张九斤算了算,岳父母已来十一天了,岳父的战友聚会早已结束,记得王芳说过他们可能住个把月,那么,也就是说还有二十来天,他们就该回去了。

(五)

接下来的日子,张九斤被一种隐隐的焦躁缠绕着。

念书时,他想工作了就好了,就能让妈过得舒心点,但事实呢,工作成了,却连妈来住的要求都满足不了。

二十天终于熬过去了,岳父母似乎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岳母已把这一片的菜市场和超市摸熟了,与小区里晨练的一些女人也熟了;岳父仍在家关注天下事,看看报或研究超市的货品手册,从中找出实惠超值的信息向岳母汇报。

谈话中,岳父母表示,县城比老家小镇还是好,购物、交通便利,且锻炼身体的地方多,挺适合老人安居的。

当岳父母象征性地提出要回去时,王芳说:“急什么,再住住,家里又没什么事!

“事是没事,怕给你们添麻烦。”岳母瞟了一眼张九斤。

“哪里... ...哪里… …不麻烦… ...”张九斤回答这个话时,真想抽自己两个耳光。

这晚,平时滴酒不沾的张九斤喝醉了,醉后的他踉踉跄跄地走在大街上……

(六)

过了几天,张九斤真的出差了,去省城,同行的还是局办公室的刘主任。

在省城住下的晚上,一个女人来敲门,张九斤问她找谁。

女人问他需不需要“服务”, 还说有发票。

张九斤有些纳闷,她这个行当什么时候开始纳税了?张九斤说,我不相信。

女人就把发票拿给张九斤看,原来是张买文具的。但最后,那个女人还是失望地走了。

回到单位,刘主任把发票给张九斤整理,结果他发现其中竟然有那张买文具的发票。

那一刻,张九斤明白了,公费真好,能掌握公费的使用权就更好,难怪岳母对掌握公费使用权的大女婿另眼相看呢。

当张九斤出差回来半个多月时,岳父母仍没有半点要走的迹象。

张九斤觉得等待是遥遥无期的,他心里要妈来的日期就一再推迟,要么春节?春节他回老家一趟把妈接来。

对!就这样,他在心里这样决定着。

虽然这样,张九斤仍觉得自己在自欺欺人,对不住妈。

这样一来,心中那份隐隐的焦躁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重了……

作者简介

陈元波,资深媒体人。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桑恒昌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骥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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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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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 风碎倒影   连云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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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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