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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专栏 | 张中信 | 城市的乡音(4)

 香落尘外 2020-03-14

文:张中信 / 图源:堆糖

16

修地铁的兄弟

挖掘机轰轰隆隆扫过城市的母腹。把一条称作“城市一号”的梦想延伸成现实。

在地铁站台,我和你相遇,头戴安全帽的民工兄弟。我只是前来感受地铁的一个诗人。我能带给你们的除了无声的感激,便是苍白的抒情。至于,你们渴望的工资或补贴,我只好在心底祈祷,这座城市的公仆们。

你是修地铁的人,却不一定是坐地铁的人;我是坐地铁的人,却绝对不是修地铁的人。我的修地铁的兄弟。

今天是个好日子,因为你的脸上充满红晕。365个日日夜夜,你终于可以昂首挺胸爬出阴暗的工地。

今天有个好兆头。因为我满载感激。在我的这些零乱文字里,承受着你和你的掘进厚度,承载着我和我的城市履历。

谢谢你,我的修地铁的兄弟。我决定为你们放飞诗歌的翅膀,我亢奋的鸟鸣,撕裂城市的眼睛。慵懒的午后,我推开窗户,睇凝城市匆忙的人群。

一群又一群不知名的候鸟飞进飞出,让城市的血管在张弛间呻吟。

楼市的拔地而起,气候的忽冷忽热,让那些随遇而安的候鸟牵牵绊绊可是,谁在支撑你飞翔的高度?谁在安妥你追逐的脚步?

当一个个鸽笼般的栏杆次第打开,我终于读懂你眼神中闪烁的不安与孤凄。

铸过铁的门,安过钢的窗,筑过泥的地,砌过砖的房。你们的生命在黄昏的栏杆里蠕动,却无法破解一个个生活的魔咒。

夜已经很深了。华灯可以点燃街道,却无法点燃你们的希望。置身钢筋水泥的丛林世界,面对灯红酒绿的沼泽包围,你们的渴望能够把握自己的命运吗?

至少,可以不再一次次、一遍遍为明天的栖息而迷离

2009年7月成都

17

三爷的年味

夕阳懒散照着城西的工地,恰似一个香喷喷的烧饼,让人垂涎。背架样弯腰坐在塔吊上,我乡下的三爷,野茶灞干活的好把式。一手扶着塔吊的架杆,一手摸索着怀中的手机。

当他打开机盖的那个瞬间,远在千里外的乡音,便大珠小珠般落满城市的天空。对三爷来说,电话那头的乡音并不那么动听。腊月已经快收尾了,这座城市的男人或女人行色匆匆,大包小包地采购着新年的喜庆。三爷却一脸无奈地对着电话里的老婆,有气无力地唠叨着家长里短的事情。

三爷已年近古稀,本来是在家享清福的年纪。可三年前大儿子克建的一场大病,全家卖完所有值钱的东西,外加30多万的债务,才保住大儿子的命。

从此大儿子也无法进城打工,让这个本来小日子过得滋润的家庭濒临绝境。实在没办法,三爷只好跟着野茶灞的年轻后生,来到这座天府之国的工地。

长孙本来很有希望读上大学,可为了让全家早日蹬脱债务,不得不远赴新疆卖苦力。“说啥也要让小孙女读上大学,哪怕拼掉这把老骨头!”三爷从农活把式变成一个打工者。

三爷一边挪动脚步,一边把手机紧贴耳朵,生怕不小心便掐断电话里的焦急。他知道,今年的收入大打折扣,回家过年已成为泡影。对着电话那头的老婆,他只好板起面孔道出实情:“今年过年不回来了,往返要花好几百元路费。”三爷有气无力的唠叨,颓丧着金融严冬的唏嘘寒气。

“过年了,还是买些年货吧,大年三十也放几串鞭炮冲冲喜。”三爷的电话还未唠叨完,便被工地上骤然炸的鞭炮声扰乱。

三爷慢慢地合上手机,无助的脸色很快便湮没在灰蒙蒙的夜色里。

2009年5月成都

18

摆地摊的女人

几幢飞快膨胀的楼盘,被嘈杂的乡音覆盖。乱轰轰的地摊在城市的路灯下有气无力。一溜不知疲倦的工程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在工地上横冲直撞,搅得工地一片狼藉。

摆地摊的女人。在灰尘纷扬中精神抖擞地吆喝:“馄饨,馄饨”,“香烟啦,卖香烟”,透过各色口音女人的叫卖,让这座城市的黄昏有了暖暖的人情味。

哗啦啦中,工地紧闭的大门赫然洞开,一群灰头土脑的安全帽和砖瓦刀陆续地走出。随着他们唧唧喳喳的喊叫,三三两两围坐在周边地摊上,安全帽们凑在一起,主要解决饥肠辘辘的肚子。当热气腾腾的馄饨风卷残云般下到肚里,咕咕乱叫的肚子有了一些生气。

当肚子不再叽里咕噜叫唱,年轻的安全帽便来了精神,他们开始不甘寂寞的张扬,有人从污脏的衣袋里潇洒摸出10元钱,摆地摊的女人从摊子上拿出一包红塔山,顿时无数支“红塔山”便吐出猩红的火蒂。

烟圈缕缕丝丝,恰似乡村炊烟,与尘土飞扬包围着烟霾狰狞的夜市。摆地摊的女人们,兴奋注着吆五喝六的安全帽或砖瓦刀,真希望口吐烟圈的安全帽们一直在夜市上闹腾下去。

摆地摊的女人。昼伏夜出。晚上城管到底进不进“村”?她们心中老在打鼓。虽然叫卖声此伏彼起,安全帽和砖瓦刀周围的女人们,却总在路灯下闪动着夜的眼神。

“今晚的夜市能热闹到啥时?”“要是能通宵热闹下去就好了。”在乌烟瘴气的地摊上,一个扭着水蛇腰的地摊女人兴奋地突发奇思。

2009年3月成都

19

收荒匠的叹息

从城市的这头,到城市的那头,从城内大街穿过城外小巷,除了铃声不响全身都叮当响的自行车,咳嗽着在街巷歪歪趔趔穿行。
很多日子不经意溜走了,收荒匠把自己的身体佝偻成一截生锈的日子。那条早已不见本色的蛇皮袋子,至今还空着肚皮,吱吱嘎嘎的自行车却依然不停地转动着,一个劲的喘着粗气。
以自己的方式,寻觅城市的希望。靠自己的双手,填饱一家人的肚皮。一脸苦瓜的收荒匠,在城市人的蔑视和轻慢中,用铁钩刨找希冀。
时间。季节。岁月。在收荒匠眼里,早已成为生活的借代。收荒匠的日子,只有钻头瞄缝,没有一马平川。
这些年,这座城市迈开急促的步伐,一轮又一轮膨胀着自己的身子。从三环路的贯通,到绕城路的扩建,再到第二绕城的启动,仅仅过去十年时间,城市就像一个育龄妇女,肚皮一个劲隆起。隆起。再隆起。
大道四通八达。小巷花团簇锦。园区绿树成荫。城乡一体化的进程,让收荒匠们猝不及防,一辆破朽的自行车似乎无法适应走街串巷的惊悸。
当然,城市扩张的步伐再大,收荒匠的日子也依然如故我。在消瘦和羸弱中演绎艰辛的找寻,城市的夜空五彩斑斓,有谁能够听见他们若隐若现的呼吸。
收荒匠。收荒匠。我父亲般的老人。请告诉我:你的破旧的铁钩可以传给我吗?我可以用你赖以生存的铁钩,在这座城市勾连属于自己的生活吗?
我期待,在这轮城市的膨胀中,为你找到安居的归宿。我渴望,在这座膨胀的城市街巷,不再听见你们的叹息!

2009年4月雍容楼

20

花朵的声音

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我看见花台上的一根根草茎,不经意地便深入我蹒跚的肌肤。

我知道,草茎的拔节就像花儿绽放一样,在我流浪的生命中匆匆忙忙。

满园花开,其实就是一种意境。这座城市的脸上盛开着唐诗宋词的诗情画意,让我在青春勃勃的夜晚难以入眠。

一切景象却将在清晨幻化为雾露,让我总想起故乡村庄升腾的炊烟,让我美妙的记忆欲罢不能。透过街头巷尾的花草,我已经开始触摸到三月丰腴的深度。

我乡下的兄弟姐妹,难道,你们就没有寻觅到野菊花绽放的姿势。

小鸟的掠影越过楼市的参差。我相信,你们一定会记住它浪漫的踪迹。

我是这个春天手足无措的诗人。我总渴望自己的流连可以回归你们天真的梦想。我还期盼花朵的声音,能够抚慰你们贫瘠的情感。

因为,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我的点点滴滴的吟咏,都将预约来自春天的向往。

21

城西的落日

楼房们茁壮成长。楼市们火爆依然。城市的落日像一枚无壳的蛋黄,苍黄中显得有些无奈、焦急。

公交车来来去去。出租车反反复复。三轮车忙忙碌碌。

落日的城西。建筑工地参差错落的脚手架像高射炮一样支撑着楼市的气球。

偶尔有三三两两的民工晾晒着自己的手抄本。那些用搅拌机着笔,由升降机提行,由塔吊装订,经落日影印的文字,让人目不暇给。

我手中的笔,写过小说、散文、诗歌,却在这些原生态的文字面前一败涂地。

我的语言只能营造诗意的栖居地,却无法阻止那些大报小刊们泡沫的标题。城西的落日,绚丽灿烂;落日的城西,火红燥热。

我拧开手中的笔帽,试图给这座城市的膨胀降降温。没有人理会我的呐喊,城西的落日依然高高地挂在天边。

相关链接:

名家专栏 | 张中信 | 城市的乡音(1)

名家专栏 | 张中信 | 城市的乡音(2)

名家专栏 | 张中信 | 城市的乡音(3)

作者简介

张中信,字峰源,四川通江人,经济学研究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成都市微型小说学会会长、成都市青羊区文联副主席、《琴台文艺》执行主编。曾荣获“全国优秀读书家庭”“四川省优秀青年”称号。出版《风流板板桥》《匪妻》《失语的村庄》《哦,野茶灞那些事儿》《成都书》等著作25。作品入选多种选本,荣获四川文学奖和冰心散文奖等多种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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